小吃七章

徐牧龙

小吃之小，一是因为制作简单，二是因为场所较小，故称小吃而非大餐。

工作后，我有机会游历大好山河，有机会品尝到了不同地域，不同风味的小吃。有些小吃风味独特，制作精美，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悠长，有的小吃情意满满，饱含故事和经历，让我难以释怀。

一，东营卤肉

东营是黄河入海之地，是一个地下藏着石油，地上生长财富的地方。

秋日黄昏，东营的上空飘荡着团团白云，下了班后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家赶。有个同事邀请我出去吃饭，我婉拒。他说，很简单，很有特色。

小馆隐匿在一个小区里，从门口看，不像一个饭馆，倒像一个卖卤肉的摊子。门口摆放着一盆盆卤肉，卤猪头，护心肉，猪大肠，卤藕，卤海带，一盆一盆的摆放在门口。好多人买了带回家去吃。

同事带我钻进小馆，往里面走，便豁然开朗，一个院落，几张方桌，数盆绿植，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简单，但很有几分情调。

同事点了一个卤肉拼盘，又点了一个手撕包菜。

毫不起眼的包菜，端上来。我夹了一口，暗自称奇！爽脆可口，火候正好。我觉得所谓的大厨，不是你能做出多名贵的菜肴，而是能把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可口的美味。我觉得这个小馆就是庙小神仙大的地方。

这里只做两道菜，一个是手撕包菜，一个就是卤肉拼盘。

卤肉做的没有一丝土味，满满当当都是肉香，肉质劲道，咸淡适中，肥瘦相间，吃一口，回味悠长。我觉得这确实称得上美味！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

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我觉得，苏大学士的焖猪肉也比不上东营这家卤肉。

之后，我经常一个人下班后来这里小酌。

一壶小酒，一碟卤肉，一盘老板祖传的手撕包菜。白日里乱纷纷的事情都隔在了门外，小馆内，我安静的在这里享受一下生活。

二，滨州熏鲅鱼

滨州的客户绰号“小地主”，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在荣昌街姜家市场赫赫有名。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得拉着我让我陪他喝酒。这厮酒量奇高，三斤白酒不在话下，害的我这滴酒不沾的人一个劲想躲避他的宴请。

这样我就有机会遍走滨州城区，探寻一些苍蝇小馆的美味。

五月的滨州，正是夏花烂漫之际，黄河两岸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

我发现了一处有熏鲅鱼的小馆。鲅鱼论份卖，一碟三块熏鲅鱼，十元钱。

金黄色的鲅鱼裹着黏黏的汤汁，非常诱人，

用筷子夹开，鱼肉因为熏制也变成褐色，只有鱼骨头呈白色，轻轻一拨，鱼骨自然脱落。鱼肉劲道入味，有一种五香粉的味道，又夹杂些许的酸甜味，全然没有一丝海鱼的腥味。吃完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每次去了滨州，我都会去这家小馆，吃一碟熏鲅鱼。直到我调离这个市场。

多年以后，我又有机会去滨州出差，到达此地后，我便步履匆匆，疾速去这家小馆，哪种心情好像是去会见分别多年的老友一样。可是我到达这个地方后，此地早已拆迁的面目全非。

我心心念念的熏鲅鱼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

三，高唐的老豆腐

我老早就知道有高唐这个地方了。

当年我的邻居宋江宋公明带人攻打的“高唐州”就是这里。高唐是宋朝建制，称州，明初时改县，属清河管辖。

高唐坐落在德州、聊城、和河北清河之间，交通发达，辐射能力极强，大半个德州地区和清河都来这里进货，所以我只要守住高唐，业绩就可以高枕无忧。

在高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早晨我吃不上可口的东西。高唐其实是有小吃的，很有名气的高唐老豆腐 。

嫩黄色的豆腐经过卤水的点制，既有营养价值，又口感清爽。可惜我却吃不来，大约是小时候吃这东西太多，生豆腐、熟豆腐、煎豆腐、炖豆腐、炒豆腐、炸豆腐等等，让我到现在都不想吃。

我也到过平原县，那里也有老豆腐，是加了一种熬过的汤进去的，很独特，我试着吃过，还不错。我喜欢喝稀粥，用小麦面或者玉米面熬制，在加一些地瓜那就再美味不过了。当时郑兢业写我的老家时曾经也提到过稀饭，说我们的稀饭稀的能影出人面星月，我们都一大碗一大碗的喝，这和尿罐子成龙配套（意思是说我们喝的多，尿的多）。我当时很窝火，老郑只是体验一下而已。我们的稀饭也是很讲究的，并且我现在想喝的也绝对不是这种稀饭。我试图在高唐找到我的可口早餐。一大早就起来，满城转着去找稀饭。没有，只好离开。

下一站，我准备去青岛。

四，青岛的猪头肉

提青岛，大部分人会想到青岛啤酒，仰口海鲜，流亭猪蹄。很少有人会想到青岛猪头肉。不过，我的的确确在青岛一个乡村里吃到了最美味的猪头肉。

周末的中午，一辆车，四个人，朝着西南乡村的方向驶去。店铺在村子口路边，没有招牌，很不起眼，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于龙奎径直走到屋里，我才发现，这里面摆满了好几大盆卤好的猪头肉，猪下水。

于指着这热气腾腾的猪肉，来四百块钱的，店主人手脚麻利，从盆里切了些许猪头肉，猪肝猪心猪大肠，口条，猪耳朵，放在一个不锈钢大盆里面，然后又加了一勺卤肉汤。我以为他会给切成片，加大葱，加调料呢，谁知道店主直接把盆子端上来。

一大盆酱色的猪头肉，油光发亮，汤汁浓郁，肉色饱满，我们就拿筷子插着猪肉吃。

大块的猪肉肥瘦相间，饱含着脂肪和中草药的香味，有肉的美味却没有那种油腻。我们四个头碰着头，专心致志的吃猪肉，啪叽啪叽声不绝于耳。肉软烂适中，略带弹性，大肠多汁，满口留香，口条劲道，软中带脆，混合在一起，吃一口大肉，啃一口大蒜。这种简单的混合让肉肉无限生猛鲜香，风卷残云，一直到吃的咽不下去为止。这次午餐只有猪头肉，凉白开，大蒜瓣子，其他一律没有。

这是我吃过最单一，最狂野的午餐。简单，肥美，解馋，过瘾！

五，临沂炒花蛤

夜风朗朗，灯火辉煌。

临沂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天空中一片乌漆麻黑，看不清哪是星星，哪是灯光。几只飞鸟盘旋在低空，给空旷的火车站增加了几分生气。一个瘦长的影子拖着硕大的行李箱，从广场上飘过。我准备乘坐深夜的火车到济南去。

离发车还得五个多小时，我有充足的时间吃晚饭。环顾四周，看到火车站广场有一个地摊快炒。

摊子很简陋，但是食材看上去挺新鲜，蔬菜鲜嫩整齐，一些海蛎子，花蛤摆放在地上，花蛤还喷着水，于是我要了个炒花蛤，半斤水饺，一瓶当地的啤酒。

摊主是一位老伯，花白头发，皮肤黝黑，也没有一个帮手。看他熟练的把花蛤洗干净控水，然后切了葱姜蒜，就开火炒花蛤。

火苗乎乎，老伯抓起一把干辣椒，煸香，然后把花蛤倒进锅里。轰的一声，火苗把花蛤团团包围。他就像一个武林高手一样，刷刷几下，一盘辣炒花蛤就端上了桌子。

喝一口临沂的苦瓜啤酒，吃一粒花蛤。

这花蛤略略咸，略带辣，又夹杂蒜香。口感非常鲜美。又没有一点沙砾，连汤带肉，让我吃的精光。麻辣鲜香，口味独特，我觉得这是我这些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辣炒花蛤。最后剩下一点汤，我就用饺子蘸着汤，吃的一点都没剩下。

老伯看着我吃的这么有滋有味，露出憨厚的笑容。生意不忙，老伯就搬了个马扎坐在我附近，有一句无一句的和我闲聊。

妻子早逝，无子无女无亲人。老伯一个人生活，风雨相守，每天都过来摆摊，已经有十五年的时间了。

由于临沂不在火车路线的主干道上，来往这里的火车很少。我觉得老伯营收也没多少。禁不住可怜起老伯来。鳏寡孤独，都占全了，这也算是人生一大不幸，但是他依旧默默无闻，安然自若的生活着，就像沂蒙大山深处的一棵野草，无人问津却独自倔强的每年萌发。这现实的生活中，谁不是一边笑一边哭一边生活啊。

夜渐渐深，人渐渐少。

我也拖着行李朝着检票口走去。

那个老伯依旧坐在马扎上，吧咂吧咂的抽着旱烟。心境平淡，静静的守候在这片广旷的地方。

六，南京饭团

我的住处在南京长江大桥南岸东侧，下关区一个农贸市场对过，饮食起居非常方便。

有一次我出去买早点，看到好多人围着一个摊点，我也凑上去看了一下。这里面卖的是饭团。抓一把昨天晚上的剩米饭摊开，再加一点榨菜丝，一点肉松，一点辣条，然后卷起来，压实。一个圆柱状的饭团就做好了。还可以夹火腿肠，鸡蛋。我觉得这道手艺，大部分是借鉴了寿司和济宁夹饼的做法。

我也买了两个带回去。

早餐没吃到，就放在桌子上。

流浪的状态就是流动，有很大的随意性和突发性。我正在处理公文，突然接到淮安客商的邀请电话。于是就收拾了一下背包，顺手把两个饭团塞进包里，急匆匆就去了车站。

中餐时间到了，大巴车才出了南京市，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从包里把两个饭团找出来。米饭经过一天的硬化，变得非常劲道，那口感不再是米饭，而是一种小吃，中间带着榨菜丝的咸脆，肉松的浓香。让这普通的饭团变得层次丰富，口感Q弹。我不仅佩服起研究这道美食的人来。正是不经意之间的组合，调制，使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食材变得强大，化干戈为玉帛，化腐朽为神奇，这也是一些民间小吃得以生生不衰的原因。

从此以后，每逢出差，我都会买两个饭团，一个大火腿作为途中的粮草。这种饭团曾跟随我跨越了湖南，江西，安徽，福建，山东，江苏，上海，北京，哈尔滨等地。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钟爱于这种普通的饭团。哈哈，关键是它很便宜，很实用，很压饿，还很适合我的口味。

七，郑州麻辣鸭脖

靠近商城墙遗址附近有一个苍蝇小馆，门头非常小，并且有一半门脸又出租给一家卖麻辣鸭脖的人去经营。

如果没有人邀请，我是不会尝试这种极麻极辣的食物。一天傍晚，魏亮打电话来，让我出来吃饭，他把大致位置告诉我，且特意交代门口是一家武汉麻辣鸭脖，我顺着商城遗址的城墙一路寻找到这家小店。

店头挺小，摆放着一些新鲜的菜蔬，我记得有一种菜叫凉拌荆芥。这种菜我也只有在郑州吃过。

小店的特色就是凉拌荆芥，蒸面条菜，卤肉拼盘，又要了一些麻辣鸭脖，由于不能吃辣，我坚持要微辣，他们嫌不过瘾，非得要特辣的鸭脖。

荆芥有浓烈的刺激味，像香菜但是比香菜更浓，起初觉得臭，入口鲜嫩，蘸着蒜汁，慢慢的吃还可以接受。

卤肉是我的最爱，于是我们就喝着啤酒，品着美味的菜肴，一边去谈论一些市场上的趣事。魏亮说，徐哥你尝尝鸭脖吧，非常好吃，于是就夹一根给我。入口火辣辣，我抓紧去喝一口啤酒，坚持把一根鸭脖吃完。一根吃下去，辣的满头大汗，舌头发麻，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滴，于是就尝试了第二根，几个人一边擦汗，一边啃鸭脖，一边喝啤酒，那种极麻极辣的味道达到了一定的巅峰，深刻的印在我的味觉里。

吃鸭脖是一种尝试，吃海鲜也是一种尝试，

喝羊汤也是一种尝试。

我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从井里跳了出来，放眼看世界，从一个井底之蛙变成了呱呱而歌的田鸡。

八

小吃反映了地域文化，折射出一方水土。

卤肉，鲅鱼，猪头肉，饭团…这些虽然不是当地代表性的特色。但是它带给我了美味和快乐，不但饱腹，还口感独特，我深深的喜欢这些乡野小吃。

小吃改变了我的口味，开阔了我的视野，滋养了我的思想，让我从中汲取养分，增长见识。

幽幽香气，让我在各色小吃里里体验一种别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