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徐牧龙的头像

徐牧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7/09
分享

我心深处是故乡

徐牧龙

“子荣君,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老实说,我的故乡,真正觉得可怀恋的地方,并不是那里,但是因为在那里生长,住过十多年,究竟知道一点情形,所以写这一封信告诉你。”

周作人先生在《乌篷船》开篇这样写道。

每每读到这一段,我总觉得周先生对于故土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好多人写故乡,会歌颂,会思念,会挖掘其美好的东西来,好像故乡就是一种美好念想,谁如果敢说自己的故乡不好那就是大逆不道。而于我之所记,却是打斗,谩骂,偷窃,玩耍,和别人歌颂故乡格格不入。每个人的童年不尽相同,但是醇厚的乡愁,沉浸式的回味会让每一个回首往事的人,散发出同一样的气息,产生同一样的情绪。

故乡给我的情绪有很多。无奈、愤懑、流泪、希冀、努力、喜悦。五味杂陈般经常走入我的梦想,让我痛苦又迷恋。

我禁不住回望我的故乡,这个让我又爱又恨又割舍不去的情怀之地。

一,故乡的小虫子

我想到了故乡的一种爬虫,壮如蚰蜒,但身体短小,尾部有两个夹子,很锋利的,我经常可以看到两个虫子尾部交叉在一起,最初我以为是在战争,就会从地上拣起树枝把它们分开。小时候我没有见过真正的螃蟹,只是在图片上看到过,以至于我想象这就是螃蟹,有时候还会恶作剧的把其撕开两截,中间用树枝连在一起,这种虫子生命力极强,半截身子仍然可以自行愈合。

这个小虫子在我们老家到底叫什么名字,我苦思了好久,也许是叫“水夹子”。我真是想不起来具体叫什么,我只记得它是打不死的小虫子。

还有蝉。

在黄淮海平原上,蝉是分布很广的,夏日午后,如果想安静的睡觉都很困难,蝉的鸣叫声音很大,并且每个树上都有,此起彼伏,阳光越热烈,叫声就越大。从早上太阳出来,到晚上月亮升起,一直有很强大的蝉鸣声伴随。月光皎洁的时候,还会有些蝉误以为是太阳,也会煞有其事的叫上几声。

夏季的夜晚是我们捕蝉的最好时间。长出翅膀的成虫,可以振翅高飞的,我们称之为知了,幼虫我们才叫做蝉,或者金蝉,我喜欢抓的是蝉的幼虫。肉质醇厚,味道鲜美,在物质不太丰裕的年代,这种高营养高蛋白的肉肉保证了家乡人的营养,以至于家乡的人竟然有吃的猪头肉脑,满肚流油的。

捉蝉一般要等到晚上,越是漆黑的夜爬出来的蝉越多。蝉分布在树根附近和不经常走人的过道处。黄昏时分蝉一般是不出来的,只是把洞穴扒的薄薄的在里面等待。这时候抓蝉需要很好的视力和经验,蝉的洞穴在没完成打开之前和蚂蚁的洞穴一般无二,他们的细微区别在于蝉的洞穴边缘不规则,若隐若现,周遍无浮土,而蚂蚁的洞穴圆润光滑,周遍有些浮土或者米粒存在。当你用手指捅开洞穴想抓金蝉时,它就会拼命往里收缩,只到手指不可触及。

天渐渐黑,整个村庄像扣上了黑罩子,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一瞬间,无数个灯笼、无数道手电筒的光芒会把村庄、小树林来点亮。这点点光芒,密密如织,星罗棋布,宛如无数个萤火虫,恰似银河系里无数个明朗的星星,成了黄河滩区一道极为壮观的景致。

我喜欢打着灯笼去抓金蝉,很有种过年的味道。我的眼神特别好,行动也灵巧,走的快也抓的多,甚至还会爬在树上追更高的一些蝉,一个晚上我都可以抓获一百多个。第二天中午用油炸出来,金灿灿,喷喷香,嘎嘎脆,进食的滋味的确很舒服,很过瘾。

乡下捉蝉的灯火越来越密集,蝉的声音就越来越少。2004年夏天我回老家小住,竟然很少能听到蝉的叫声。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叶催黄。谁道秋下一心愁,烟波林野意幽幽。”这是李子恒的一首《秋蝉》,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谣,也伴随着我走出了故乡。我故乡的蝉是夏蝉,是可以在炎炎烈日下长鸣的那种蝉,是可以振翅高飞,掠过枝头,吱吱而鸣的那种蝉。

二,打“尔”

打“尔”这种游戏,玩法独特,饶有趣味。

“尔”,是一种音译,我没有查到有文献记载这种游戏。它是由一段木棍,两头削尖制成,非常简单。

一套“尔”,由敲棍,垫棍,尔,三件组成。敲棍比较长,约六十公分,垫棍可以很随意了,只要能把“尔”一端能垫高,木棍,石头,砖块都可以代替。

“尔”的制作也非常简单随意,任意找几个树棍,砍砍削削,几分钟,就能制作出来。

打“尔”游戏一般由两个人玩耍,经过简单的剪子包袱锤评判,打“尔”者,喝“尔”者就区分出来。

打“尔”者先在地上划个圆圈,这就是“尔”的大本营,也是打“尔”的起点。然后用垫棍把“尔”一段垫起,敲棍朝着翘起的“尔”一砸,“尔”便腾空而起,还不等“尔”落下,打“尔”者在空中朝“尔”猛的一击,“尔”就朝着空旷之处飞出去,飞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如果“尔”在空中没被击到而落在地上。打“尔”者就是操作失误,输掉一局,换喝“尔”者击打。所以,把“尔”砸升空,并能在半空中再把“尔”击打出去,才是这个游戏的核心技术。

喝“尔”者从几米外,捡起“尔”,朝着大本营的方向,用力跳,跳三次后,翘起左腿,把“尔”从左腿下往大本营里扔,扔进大本营內,喝“尔”者就算赢得本局的胜利。如果扔不进去,这个游戏继续进行,直到把“尔”扔进大本营为止。

还有一种连续打“尔”的玩法,时间久远,我已经记忆残缺,只记得一个人可以连续打“尔”好多下,有时候从小树林打到大坑里,再从大坑里打到路上。

故乡最不缺的是炊烟。临近黄昏,群鸟归林,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烟火气里,村子里到处飘荡着地瓜稀饭的香味。不一会,大街上就会响起撩人心弦的童谣。

小大里孩,都来玩,

买长果,揍伴伴!

你不来,俺走哩。

今年八月十五里,

磕鸡蛋,下挂面,

拔拉拔拉两大碗。

当这声声童谣响起,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聚拢来,打“尔”的游戏便一组一组的分开。

打“尔”者的狠准稳,喝“尔”者的蹦蹦跳跳和翘腿喝“尔”的高难度动作,给家乡的人们带来了一种娱乐,消遣和锻炼身体的方式。啪啪啪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欢笑声,给沉静的黄河滩区的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三,偷瓜

我偷过人家的东西。

一九七八年的秋天,我光着脊背,埋伏在谷子地里,顺着田埂匍匐前进,肚皮擦在坚硬的土地上,露出点点血迹。田埂的尽头,有像地雷一样的甜瓜,栓在藤蔓上,颗颗累累,十分耀眼。甜瓜的香气,随着初秋的风恣意荡漾,诱引的我的肚子咕咕咕只叫。 短短五十米的田埂,我匍匐爬行了半个小时,汗水混合着小米的花絮,弄的满头满身都是。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埋伏狙击的英雄,正在执行一件不怕苦不怕累的攻坚任务。 瓜田里三个老头,正在窝棚里抽旱烟,时不时的往我这边谷子地里瞄一眼。我已经爬到了瓜地边缘,一伸手就能摘到瓜了,不过靠近地边的瓜都不熟,青邦邦的。成熟的瓜,大都在瓜地的中间,可是再匍匐爬行是不可能了。黄色如泥土般的皮肤和翠绿色的瓜反差太大了。

我只能折返爬回去,告诉二哥怎么去做,然后又爬回瓜地边缘,等待二哥的援助。 二哥直接去窝棚哪里,吵吵着口渴了,要吃瓜。几个老头很生气得说,瓜是你家的啊?想吃就吃?都想吃怎么办? 趁哥哥和老头理论的档隙。我一跃身,飞速跑到瓜地中央,选择黄色的,成熟的甜瓜去摘。很快就到手两个,再多了也拿不了。等我拿着甜瓜飞奔到谷子地里时,看瓜老头竟然都没有察觉!你说当年我的身手有多好,疾如旋风,快若闪电。

偷瓜,我觉得不是为了偷窃,而是一种童趣,当时我没有觉得愧疚,现在我反思一下,“勿以恶小而为之”,故乡啊,我为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偷瓜的行为深深的感到自责。

四,爱骂人的孩童

顽劣成性,打架骂人,鼻涕邋遢,破衣烂衫。我觉得用这四个词语来形容我的童年再贴切不过了。

打架,从记事开始算起,一直打到读初二,经常三天一打,两天一打。打的同龄人、小孩子都远远的象避瘟神一样避着我。在我考上初中去报道的当天,我依旧是打完一架,浑身伤痕累累的去班主任那里报道。

骂人,那也是我的独门绝技,能打则快速动手,打不过开口就骂。

我蒙学比较早,不到七岁就读一年级。同班同学大我五、六岁的大有人在。一天中午,我吃了饭早早的就到了学校。看到三年级的窗户开着,就过去帮他们关上了。谁知道下午一上课,三年级的王老师就到我们班里,薅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拉出教室,然后训斥我说为什么要尿到刘同学的书上。我很愕然!我没有去过三年级的教室,怎么会尿到刘同学的书上啊?王老师说,中午有人看到你关窗户了,不是你尿的还有谁啊?

原来中午有人隔着窗户往里尿,怪不得窗户是开着的,我帮他们关窗户时有人看到了,这完全是误会。我怎么解释王老师都不听,非得说是我尿的,还让我赔钱给刘同学。我非常气愤且委屈,一下子跳起来,指着王老师就破口大骂。王老师非常惊讶,在那个讲究师道尊严的年代,竟敢有人敢骂老师!我追着王老师从下午骂到黄昏放学。

第二天,王老师去上学,我又追着王老师骂,不依不饶,他追我就跑,他停下我继续骂。一直骂到校长出面到我家赔罪,说不是我尿的,也不让我赔偿刘同学了,这事才告一段落。

盛夏时节,非常炎热,知了在浓荫里忘情的嘶鸣,我在自己家的小树林里挖坑玩,不远处,邻居蛮五拎着一张破席到树荫下乘凉睡觉。他嫌我挖土影响他睡觉,便支起身子训斥我,让我滚远点。我非常生气,这个地方我先过来玩,况且这是我家的小树林。他竟敢欺我年少,训斥我。我于是和他理论,他理屈词穷,便对我指指画画,大声训斥,我才不吃他这一套,便开口大骂,他过来打我,我便抓住一棵大槐树,哧溜哧溜几下就爬到了树上,蛮五不会爬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在树上骂他。

乡下人无所事事,经常拿小孩子开玩笑。善意的玩笑也就罢了,乡下人那种恶作剧的玩笑或者不怀好意的玩笑,放在别的孩子上,大多选择逆来顺受或者逃避,而我不然,张口我就骂,并且会滔滔不绝的骂,直到骂的那人无可奈何,不再惹我为止。之后村子里的人看到我,甚是厌恶,皆远远的避开我,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我慢慢的长大了,懂得了接受和礼让,我三缄其口,不再去骂人和打斗。

故乡,我将离你而去。

故乡之于我是一种深深的包容和接纳,她的宽厚仁慈,容许我幼稚,容忍我无赖,容纳我的无知,让我不尽感激。

她默默的注视着我,用无声的安慰和鼓励伴我成长。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对于故乡,我和柳宗元老先生的心情一模一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