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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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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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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账


 

张迅是我花费时间最长,也是一分钱都没讨回来的一个人。

在没去张迅家之前,我和他从未谋过面。只在宿舍里的烂纸堆里见过其几张毛笔字的照片。为什么不说书法照片呢?我觉得这么烂的笔迹根本称不上书法,虽然看着有点模仿郑板桥六分半的字体。

月末的一天,我正在整理稿件。主编满面春风的过来说:“张迅从兖州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你马上去他家,把欠款要回来”。

从梁山到旧店镇,只能坐去济南的过路班车。

季春,满大街柳絮飘飞,香椿也探出枝头,天气有点热,走到张迅的村子我已是大汗淋漓。

我向村子里的人打听,张迅的家在哪里?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村子里没有这个人。我的心有点凉凉,难道主编给错了地址?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看到了一户人家门上贴的春联,歪歪扭扭的字体我认识。

我抓紧敲开这家的大门,说,我来找一个朋友,你家门口的春联就是他写的,他家住在哪里啊?

那人说,你问的是张秀宝啊?

我心里暗自一乐,原来这个张迅在老家本名叫张秀宝,因为其非常崇拜鲁迅,故笔名张迅,怪不得我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呢。

我一迭连声的回答到,对,对,就是秀宝,我过来看看他。那人径直领着我走到村子最南端,指着一户人家说,这就是张秀宝家,你自己去吧。

张家大门上张贴的春联正是我宿舍里那种字迹,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迅看到我进来,很是愕然,你,你是哪位?

“我从梁山来,主编让我找你有点事”。

张迅闻听,面色马上大变。里面有老人问?哪里来的客人啊,进来喝茶吧。

张迅赶忙把我拉出院子,一边回头对他父母说,我同学来看我了,我们出去吃饭,不用等我了。

就这样,我只进入院子几分钟就被张迅连拉带拽给带出了村子。

“兄弟,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家里老人年事已高,别让他们知道了担惊受怕,咱们出去喝酒,一边吃饭一边聊”。张迅拍拍我的肩膀。

我很佩服张迅的机敏,更佩服主编的神机妙算,在那个通讯工具极其不发达的年代,能准确的判断到张迅在家,这也是一种本事。

乡野小酒馆靠在大路边,张迅频频向我敬酒,我心里非常明白,他是想把我灌醉,一走了之。哪知道徐某人也是海量,二斤白酒下去,我们两个都稳若磐石,一点也没有醉意,又喝了几瓶啤酒。

我把话切入正题,拿出几张欠条复印件。“主编让我来你家要账,并且交代,要不到钱就不要回去,并且要我在你村子里散布你欠钱不还的事情”。

张迅一听大惊:“兄弟,千万不能这么做啊,我父母年事已高,最近老父亲又做了手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受不了。我最近就凑钱,过几天亲自去梁山去见主编,和他当面算清楚这笔账。何况他还欠我几个月的工资没给我”。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了张迅的一顿酒,再加上张迅喋喋不休的苦苦哀求。我的恻隐之心顿起。“拿不到钱,我回去也没办法给主编交差啊”,我也很为难。

张迅说,我给主编写封信,给他解释清楚。借着酒意,张大师洋洋洒洒,用独特的张体写了一封信给我。

夜幕低垂时,我坐上济南的返程客车。

第二天,主编一看到我就说,我断定你这次要不回来钱,你不是他的对手,张迅在家的时候不多,我们再找机会吧。

初夏,空气有些浮躁,几只早出的蚊子不弃不离,伴我左右。我正在酣睡,主编打着手电筒来敲我的门,走,跟我张迅家!

主编租了一辆车,趁着浓浓夜色,我们直奔旧店镇而去。

凌晨一点,一片寂静。我们像警察抓小偷一样成功的把张迅堵在家里。张迅对欠款供认不讳,只是说手里没钱,得等天亮去亲戚家借。为了防止他溜掉,主编便留下我在张迅家里,并当着他的面对我说。“他吃饭你就跟着吃饭,他睡觉你就跟着睡觉,他去厕所你也跟着去厕所,直到拿到钱为止”。

于是,我像人质一样留在了张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迅就带着我四处去借钱,与其说是借钱,我觉得跟逃亡差不多。

张迅说,他有一批化妆品在平阴,卖了货就能拿到钱。在平阴电影院一个小摊前,张迅和三个小青年碰了头。这三个人穿着流里流气,纹着身,满嘴脏话,一看就不像正经孩子。一顿饭下来他们也没谈出个所以然。光听着平阴人说没钱。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句老话用在我身上非常形象贴切。中午被他们灌了几瓶啤酒,我有困,一个劲的打哈欠,眼睛开始迷离。平阴人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睡觉,等我们办完事再来叫你。一个小胡子让我上了摩托车,径直出了城,在一个偏僻的院落前停下。你先睡,等会我来接你。

小胡子在外面锁上门,一溜烟的走了。我的心里开始恐慌。说实话,从和他们接触到现在,虽然我知道他们是社会人,但是一点也没害怕,直到小胡子在外面落锁,我心里才有点忐忑不安。他妈的,这下麻烦了,成了人家笼中鸟,瓮中鳖,想跑也跑不了了。

我困意全无,呆呆的坐在院子里,院子里有棵桃树,密密匝匝的开满了桃花,一个纤小的蜘蛛从树枝上垂下来,落在我面前,我下意识的去捏它,蜘蛛簌的向上逃去。我要是像蜘蛛一样灵巧,跳出院子,该多好啊。太阳慢慢掉到院子西边,我看着满天星星升了起来,我又开始数星星,一颗,两颗,无数颗…院门依旧是紧紧的锁着。

约莫着到了夜里十二点左右,院子外终于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小胡子打开门,示意我坐上他的车,又把我拉到电影院门口,说,张迅让你在这里等他,于是一溜烟消失在平阴的夜色中。

深夜的平阴县城里,人已经非常稀少。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我的身影,瘦瘦长长,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大街上,期望张迅的出现。

大街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摆夜摊的都收拾干净回家了,白天热闹非常的电影院前,只剩下我一个人,静静的守候在这里。

天快亮了,张迅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一骨碌爬起来。他看着我说,兄弟,你够可以的啊,老岳派你来真是派对人了。

我笑了笑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张说,平阴的钱要不回来了,你跟我去济南吧。于是我们两个就坐车去了济南。在济南转了三天,也没借到钱,我们只好又返回了平阴。

“我跟着你一个多星期了,一分钱也没拿到,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兄弟,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我确实在到处借钱,可是没有人借给我啊。”张迅振振有词。

我一时无语,看来再跟下去也没有实际意义了,便给主编打电话,在电话里如实的把情况告诉了主编。

主编说,你先回来吧,我们另想办法。

我不知道张迅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说是好人吧,他欠着别人的钱不还,还装着若无其事。你说他是坏人吧,他完全可以把我丢在平阴或者济南不管,一个人溜之大吉,可是他依旧和我同吃同住,带着我到处跑来跑去。

我陷入了沉思。

过了没多久,主编把张迅告上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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