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从我心里闪过

徐牧龙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九歌·山鬼》

一

大雨滂沱的前夕，雷电是先锋。

尤其在夜里，当你被一声声霹雳惊醒，一道道闪电照亮床边，你知道，大雨就在后面澎湃而至。

一瞬间，天地交融。

雨如珠，如线，如带，如瀑布一样，从空际中不停的宣泄。

地上的水，成团，成片，成河，顺着大街，沟渠，河道，聚集在一起。

雷，此刻化身乐队，咚咚锵锵，噼里啪啦，轰轰隆隆，这也许是世上最响的乐器吧。

闪电，不甘落后，一会将光打到树林里，一会将光打到街道上，一会又将光打到我家的窗户上。

我担心雷会打碎窗户的玻璃。我担心闪电会灼伤我的肌肤。看着闪电从天空垂下，我觉得那是妖怪在窥视人间。

雷，震耳欲聋，让我心惊胆颤。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我多像窗外一只蚊子，抑或一只蚂蚁，显得那么渺小孤单。

我在青岛的阳台上注视着窗外。

从春天离开家，到现在也半年多了。站在窗边，听着青岛的雷声此起彼伏，听着雨声渐大渐小，时强时弱。像千军万马掠过沙场，从历史的旗影里一踏而过，卷起千堆狼烟，又像我从济宁开往青岛的客车，土路碾过，轰隆隆伴随一股风尘。青岛的闪电，在空中来回盘旋，他似乎非常孤单，剥开夜的心，天空的躯体，在莽莽苍苍中寻找什么？

青岛的惊雷闪电和家乡的一样，让我心惊胆颤，毛发直立，手脚冒汗，辗转难眠。

雷的声，由远及近，似乎从故乡的方向传来。

他击中了我的要害。

我的心跳加速，腿在抖，一声雷电伴随我一阵战栗，黑夜里，我蜷成一团。我祈望有一个安全又安静的地方，不会打扰我的睡眠。

千里之外的家乡，此时也可能雷电嘶鸣，狂风大作，大雨如注吧。此刻，儿子如我一样蜷成一团，瞪着惊恐万分的眼，在期待我的归来吧。

雷电从我心里闪过，化为一缕乡愁。

二

雷电，

是刑天在舞干戚，是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战鼓，是铁木真踏上欧洲大陆的铁骑，是长津湖的炮声轰鸣…

一道闪电，划过历史的夜空。给无数先民以方向，给黑暗的社会以重击，给劳苦大众以光明，给志愿军战士照亮前进的道路。

雷声赫赫，像得胜的锣鼓，节奏鲜明，力道威猛。胜利需要有力量、有气魄的乐器，普天之下，没有能比雷声再雄浑、再振聋发聩的大器了！

胜利需要光彩，夜幕里，没有比闪电更璀璨夺目、壮丽多姿的烟花了。

还有雨。我期盼大雨过后，一片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三

小时候，在故乡。母亲曾经说，有一条龙触犯天条，玉帝派员缉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夜，龙看到有一秀才还挑灯苦读，于是他向秀才求救，秀才应允，他变成一个小虫子钻进秀才的毛笔里，天神一看，这秀才是未来的状元，不能伤害，遂停了雷电。秀才救了龙，为了感恩秀才，龙日后助力秀才考中了状元。这是雷电所承载的一个民间故事，也是母亲口口相传善有善报的一种期望。

但是在我心里，我觉得雷电击打的不光是犯错的神仙，还有《聊斋志异》的厉鬼。这些神怪故事却时常让我惊恐的不敢黑夜行走，我觉得雷电霹雳的，一面是美好，一面是丑恶。我不知道该想念雷电的美好，还是惊悚于雷电的丑恶。

一啸震天河汉惊，春雷滚过远山鸣。我要改变这种惊悚的状态。

四

站在家的阳台上，陪儿子看窗外的爆雷闪电。

我指着窗外，你看那闪电多少美丽，在夜晚中闪闪发光，像仙女一样在空际中跳舞，黑夜是她的幕布，雷声是她的音乐，大雨是好多人感动的泪珠。

“可是雷声太大了”儿子小声的说。

天空太广阔了，雷声小了，树木、小溪听不见。

雷电，是天空在练声，为了风调雨顺的交响乐，进行的提前演练。

雷电，是大雨欲来的通知，提醒乡人抓紧将晾晒的谷物收纳进仓，提醒田野里的禾苗准备好酒杯，痛快的畅饮天之甘霖，提醒四方游子，抓紧寻找一个落脚之处，以免淋湿了异乡的梦想。

我们俩指着天边的闪电说。你看你看，这道闪电像一条龙，你看你看，那条闪电像一个木棍。“不，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儿子辩解道。他非常开心，为了自己的发现。

“这个像麻花，那个像探照灯，还有一个像小狗在拉便便”。

哈哈哈…

我和儿子在阳台上，为了自己的奇思妙想而哈哈大笑。全然忘记了这是雨夜，是狂风、大雨、沉雷、闪电、惊恐组成的漆黑的夜！我看到了一只海燕在儿子瞳孔里飞舞。

雷电，是我的邻居伴我成长，是我的同事朝夕会面，是一个陌生地域让我去参悟。我不应该对其恐惧，疏而远之，而要学会去接纳他，了解他，欣赏他，把他作为朋友，把他当成探照灯、金箍棒…

雷电从我心里闪过，变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