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

徐牧龙

夏天有两个虫总是和你相伴相随。

一个是蝇，一个是蚊。

苍蝇不足为奇，只是惹人烦，而蚊子，惹人恨！

一

从我记事起，就有蚊子。老家最初只有一种土著蚊子，翅膀比较大，咬起人来算不得凶猛，虽然叮下去也是一个包，但很快就会消失。如果薅一把薄荷，揉碎附上，好的更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乡多了一种黑花的蚊子，状如直升机，几只细长的腿，翅膀也很小，这样的好处就是飞起来就没有声音，土著蚊子飞起来有嘤嘤嗡嗡的声音，懂得听声辩位的人，可以轻松地把它消灭。而这种新来的蚊子完全避免了土著蚊子的缺点，飞起来悄无声息，当你觉得皮肤疼痛时，定睛一看，光洁的皮肤上赫然凸起几个大包，又痒又疼又木。等你四处寻找作案者的时候，它早已飞的远远的，逃离了你所能控制的范围。

我特别怕这种黑蚊子。称其为“直升机”。

二

桃花开，梨花败，李子梅子长出来。季春刚到，就有勤劳的蚊子从沼泽里钻出来，在你熟睡的夜晚，悄悄的潜入你的卧室…这个时候的蚊子，只咬裸露的皮肤。如果你穿着长袍马褂，蚊子只能围绕着你盘旋，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就飞走了。

可怕的是夏末秋初。几场大雨下过，户外的野草疯狂的占据了院落，路边，树荫下，道路旁，蚊子也随着野草一起疯长。一团团，一群群蚊子飞出来，遇到人便群起而攻之，遇到家畜也会聚集起来咬。即便你穿的再多也不济事，蚊子会隔着衣服咬。稍不注意，就有几个蚊子在你目光不能顾及的地方下口。脖子上，耳朵上，后背上，屁股上、脚踝处，到处都是蚊子攻击的目标。一架架“直升机”飞起来，在空中来回盘旋，低飞、俯冲…看到目标，瞬间落下，将锐利的嘴巴伸进你的毛囊，贪婪的吮吸着你的血液，饱餐一顿后迅速驾机逃窜…

我每每都会受伤害，却又莫可奈何。

三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八月的天气，说他像蒸笼一样一点都为过。这时候，老家的大街上，多了好多赤裸上身的人们，裤子也变得格外的短，鞋子也格外的漏，大面积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人体好像扎漏的袋子，到处都挤出水珠。这大面积的皮肤，真真是方便了蚊子的进食。刚出生的蚊子、青壮年的蚊子、怀孕的蚊子，成群结队，不间断的围着这些光皮肤进攻，每个人身上便出现不同程度的包，小的如米粒，中的如玉米粒，大的如板栗。

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绞杀武器开始派上用场。蒲扇、苍蝇拍、杀虫剂、蚊香、花露水、薄荷叶。啪叽啪叽一段打，喷啊、点啊、涂啊、抹啊，想尽一切办法来应对蚊子。蚊香，杀虫剂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两败俱伤，我不大推荐。徒手打蚊，又是事倍功半的不对等的付出，太原始且低效。这些防范措施里面，我觉得最有效的应当是蚊帐。

在老家，家家户户都会悬挂蚊帐。四角高挑，用竹竿撑起，有图省事的干脆把绳子系在房梁上。蚊帐一边掀开，其余三面都掖在席子下面，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了蚊帐的庇护，人们终于有了一方清静之地。蚊子进不来，苍蝇也进不来，唯独人和清风可以入内。

我躺在蚊帐里，享受着大人用蒲扇均匀的扇过的凉风，听着母亲轻声细语讲的故事，慢慢的呼吸均匀，进入了梦想。母亲掖好蚊帐，再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确信没有蚊子滞留在内，才放心回屋休息。

半夜，不安分的我翻来覆去，又将掩好的蚊帐蹬开，埋伏在附近的蚊子趁虚而入，趴在我身上大吃特吃。这时，母亲又打着灯笼，看着被蚊子叮了无数个包的我，吐一点唾沫，涂抹在肿包上，然后轻轻揉一会，就不痒了。我不知道用口水涂抹蚊子叮咬是否有科学依据，但每逢被蚊子咬过，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吐一点唾沫进行涂抹。这神奇的唾液，不但能消化食物，还能像灵丹妙药一样，医治不同的创伤。

四

蟪蛄不知春秋，蜉蝣不知朝暮，夏虫不可语冰。蚊子亦然，活不过三个月。从草丛出生后，即不知疲倦，冒着被打死的危险，拼命掠夺领地和口粮。

我家有一个露台，种植了铁线莲、荷花、百合花等一些花卉，且在露台上放置了一张大大的玻璃桌，我希望能在夏日的夜晚，点燃炭火，烤点肉串，喝点冰啤，享受一下美好的生活。可是生意太忙，每天收工回家，都是繁星满天，也没时间去露台上小憩一下，渐渐的，花卉全部干枯，剩下的是野草青葱，恣意妄为，覆盖了整个玻璃餐桌。这密密的杂草中，是无数个“直升机”的乐园。

有一天，我去露台上晾晒衣服，拉开门，我刚挂了两件衣服，瞬间从草丛里杀出几只细长的蚊子，以我侵犯它的领地为由，向我发起进攻。这些蚊子估计是读过《孙子兵法》，知道排兵布阵。一部分围绕着我的头、脸撕咬，一部分围在脚下，专叮脚踝、小腿，剩下的几只则趴在我的腰间，隔着衣服开始吸我的血液，吓得我抓紧关上露台的门。从此不敢再去露台一步。

我觉得露台已不属于我，那是蚊子家的领地。

五

有人说会被蚊子叮，是因为血型不同的原因，有人说，黑色皮肤容易遭蚊子攻击，也有人说是因为每个人散发的气味不同，我以为没什么道理。反而我觉得，在食物链中，人类就是蚊子的食物。有的蚊子喜吃鸡肉，有的蚊子喜欢吃羊肉，有的蚊子喜欢吃青菜萝卜豆芽子，才出现有的人易招惹蚊子叮咬。哪里分什么血型肤色和气味啊？

有人痛恨蚊子，嫌它扰其好梦，喝其体液，希望让它彻底消失。从人类出现到今这么多年，不也是此消彼长，共栖共存吗？世界是一个多物种，多品类共同拥有的空间。有的事你喜欢，有的物惹你生厌。好与坏，黑与白，喜欢与厌恶，都是对立又统一。但无论你多么讨厌它，蚊子都和你相伴相随，无论你多么气愤，蚊子都会咬你于无声无息之中。谚语云：蚊子咬得怪，天气要变坏。更何况，蚊子对人们判断天气还有一定的帮助呢。

存在即道理，你说是不是？

写蚊子，有人让我赋予蚊子以特殊意义。蚊子能有什么特殊意义啊？短短一生，孜孜不倦，舍生忘死，为了口饭。

蚊子死后如果立碑的话，我就这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