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龙
当年白居易去京城时,有人劝其说“居之不易”,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们形容一个人漂泊不定为“居无定所”。由此看来,一所房子,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我的老家是一套鲁西南乡村三合院落。拱形的青砖磊砌的大门,雕刻着四季花卉。东西六间厢房,三间正房,(我们称之为堂屋),为我们一家七口人遮风挡雨。在那个瓜菜半年粮的时代,我的童年,虽不丰腴,但多彩,物质虽匮乏,但精神很富有。我曾经用秋收的玉米秸搭在一起,修筑过玉米秸小屋,下面垫上厚厚的麦秸,我把我的玩具、书籍都搬到里面,冬天钻到里面睡觉,非常暖和。冬日的风从外面掠过,我趴在玉米秸里,何其开心。
我也希望自己有一所院落啊!我会收拾的干干净净,将粮食、烧柴、菜园、花园布置的井井有条,我还会搭起凉亭,让丝瓜、葫芦一起爬到上面,我坐在凉亭下面,和我的女同学一起喝茶、干饭。
这样的美梦随着我远走他乡而破灭。
在外地的日子,我开始租住别人的房子,那时候,能租的起的房子,都是城中村里闲置的房子,要不低矮偏僻,要不就阴暗潮湿,显得极其寒酸。我渴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工作两年后,我买到了第一套住房,虽然是二手房,但是对于我一个乡下小子来说,那种兴奋无以言表。有房,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有房,才有家的味道。
在炎炎夏日里,自己买了涂料,和妻子两个人仔仔细细的粉刷了一遍墙壁,又买了一个占据一面墙的大镜子。
搬迁后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情非常愉悦,连室内的空气都透着甜蜜,我用毛笔写上“主卧”、“书房”、“厨房”等字,贴到每个房子的门上,现在想想是多么可笑。我常常推开这间房子看看,推开那间房子看看,然后再去阳台上小坐一会,极目远眺,一片车水马龙,一片柳绿桃红,一片湛蓝天空。
我赶紧去乡下把母亲接了来住,想让她在城里享享清福。能进城住儿子家的楼房,是母亲念叨了一辈子的话题,也是刻在我的内心深处一个心愿。
我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全国各地到处出差,有时候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妻子也天天上下班,大家不停的在忙。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看看电视,再不然趴在小阳台上,看看远处的楼房。
一天又一天,母亲来城里生活的热情几乎被孤独所占据。她终于忍不住了,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一个人坐车返回了故乡。
“这哪里是家啊,这明明就是个笼子,一个笼子”,母亲喋喋不休的说。母亲不习惯笼子里的生活,她有自由的田园生活。
第一套住房,夏天会漏雨,墙角经常渗水,找人修补了好多次也无济于事,再加上上楼顶的天井口正在留在了我家门口,经常有人上下,很吵闹,住了几年后,我决定换套房子住。用尽所有的积蓄,再加上银行贷款,我又买了第二套房子。
过了几年,我又买了一套房子。
我就在买房卖房的日子里来回折腾着。需要用钱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亲戚、朋友去借。我知道,借钱,是一面双刃剑,一方面会刺疼我的亲戚,一方面也会刺疼我敏感的内心,我不敢轻易去试。我会打电话给中介,把房子卖掉以缓解经济上的窘迫。
我的房子,有大的,小的,好的,孬的,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去买了房子。而我一直蜗居在一套五十八平的小房子里。
院窄难栽竹,墙高不见山。
唯应方寸内,此地觅宽闲。这小窝成了我安身立命多年的住所。
泡上一杯茶,望着窗外的满眼绿色,心里有些许满足感。我觉得,房子应该有,不一定多豪华,温馨舒适就好,遮风挡雨就好,就像我小时候的玉米秸堆砌的小屋,那么简陋,那么单一,不也承载了童年无限快乐吗!
有人说,房子是成年人的成绩单,相比那些住别墅,开豪车,有产业的大佬来说,我这成绩单未免太过寒酸了。但是我并不觉得羞愧和不安,有的人天生就住在罗马,而我,倾其一生,也未必能走到法国的边缘。能打拼到现在,我已是竭尽全力了。知平凡,乐务实,知足常乐就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在平白中骄傲的绽放,用有限的自身条件活出最大的可能就是了。
梁实秋先生在《雅舍》一文中讲: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睛日“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我虽无“雅舍”之雅,但有梁先生此样心境。
我愿意在自己的家里,看看书,养养花,品品茶,做做美食,陪陪家人。
我愿意在家里,梳理一下情绪,给自己心灵找一个安放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