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进了腊月,妈妈总会把两个罩着白色塑料布的大花盆搬到靠近火炉的地方。我们这些孩子对着它开始了对美味的期待。
我妈是地道的博山人,从她家族的传承里,在她自我赋予的意义里,年夜饭是需要费心、倾心,更是需要有仪式感的。于是,从腊八日腌上博山人年夜饭配饺子吃的“腊八蒜”之后,我家的美食制作也就全面上线了。而妈妈精心呵护的这两棵植物,就是为年夜饭里那道春卷和豆腐箱(做春卷剩下,才可以放)预备的香椿芽。那时,没有冰箱也没有大棚种植,几缕调味用的香椿芽极其珍贵。家庭主妇们万事都喜欢动脑筋,亲力亲为,将一些不可能变为可能。买不到,那就自己精心培育吧,只为让年夜饭里添上春天的气息,添上这种老博山的味道。
我们也积极配合,每天都观察塑料布上自凝的小水珠,发现水珠少了,就趁中午暖和的时候揭开小口浇透水、通通风,还得注意挪动它们保持光照。在大家共同的养护下,这两棵香椿树苗也不负众望,总能在小年前吐出几缕黄中透绿的小芽儿供我们采食,虽然只是少少的几根枝叶,也让我们雀跃不已。
到现在我也不会制作春卷皮,因为从来都是父母和哥哥一起忙美食,我和姐姐忙家庭卫生。看着妈妈把自己家的鸡下的蛋打到碗里,再加少量的淀粉,朝着一个方向使劲搅,搅得均匀起了泡,就用小刷子在炒勺里涂上一层油,高高举起盛着蛋液的碗,让蛋液形成一条线,转着圈倒进炒勺里,迅速转动。这时,炉内的火是经过调整的,不大不小,火眼散布均匀,避免糊了。一个颠勺后,薄薄的一张鸡蛋饼带着四溢的香气就倒在了平盘里。
春卷的配料妈妈也是按照我们这些小孩的口味准备的,首先是肥瘦相间的肉,切成细丝,用博山酱油炒香、还有水发笋片、海米、木耳、一点嫩嫩的香椿芽。那时肉是凭票购买,自然是稀罕的很,笋片是那种叫玉兰片的嫩笋干,一般是装在门市部的玻璃大瓶子里,平时根本不舍得买,海米、木耳需要找亲戚、朋友帮忙购买,而且这些食材价格高,爸爸小心的把它们妥当收藏好,只等这顿年夜饭。也许,这些食材别人家里也会预备,但是唯有这独一份的鲜香椿芽就不是每家都有的了。
除夕夜,妈妈开始制作春卷,我们围坐桌边,伸着脖子看妈妈操作。妈妈把馅料用筷子夹起,放在蛋饼一边,就开始卷。快卷完时,在蛋饼的另一边抹上稠一些的生粉水粘住口,再把蛋卷全身涂抹一遍。爸爸已经将油锅里的油烧热了,一整条春卷放进去就开始炸。等一边炸定了型,再用筷子翻动炸另一边,直到金黄酥脆后,放到菜板上,听着刀切下去发出的脆响,等待爸爸将它们切成寸长的段,调一碗用酱油、醋、胡椒粉和蒜黄搭配的蘸水,这道散发着独特香气的美食我们就可以趁热食用了。
现在,每年去饭店预定年夜饭时,总会叮嘱一句,春卷里请一定放些鲜香椿芽。我也希望,我已年迈的父母,每年的年夜饭里不再缺少新鲜的香椿芽。
是啊,鲜香椿芽早已不再稀罕,稀罕的是岁月深处年夜饭里那些无价的亲情,那些永远不能回头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