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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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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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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落 童 年

 奶奶过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奶奶入土为安了,我却再也找不到带我去她坟上的人了。以至于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窗帘上晃动的月影想飘摇的心事时,常会唏嘘泪下。

      

       奶奶,是我对把我从六个月照看到六岁的保姆的称呼。人的童年,实际上都在长辈人的心中装着呢。那个混沌而又多彩的时期,没有人会把它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有零零星星的碎片,在成长的岁月中,在阳光与月光同心灵的对峙中闪出些许光芒。我的童年,一直装在奶奶的心中。因为有着奶奶,我才能想象童年、堆砌童年、探究童年。奶奶走了,从此我的生活变得不再完整。

      

       像有一根纤弱的丝线拉扯着我的心,我在细雨中走向我童年的故园。那丝的尽头系在奶奶小屋的门扣上。我就在这细雨同泪合流的时刻,面对着这凄凉的门庭,锈迹斑斑的大锁,想那锁后边小屋的往事。那二十多平米的小屋,潮湿、狭窄,凹凸不平的地面象起伏的山岭。我稚弱的脚印永远地留在了那地面的沟沟壑壑之间。奶奶那八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也如同这地面一样起起伏伏。奶奶是一位瘦小枯干的老人,缠着小脚。爷爷则高大魁梧,满腹经纶。他们惟一的女儿远嫁他乡。我的父母由于工作忙碌,就把六个月大的我托付给这两位六十多岁善良的老人。从此,我就把童年洒落在他们的膝下,洒落在他们胸中了。

      

      往事里,有奶奶的砂锅菜永远飘溢着香味。那里面煮有那个时期孩子们口中的稀罕物。那是我同爷爷的专利,或是一小块红烧肉;或是几条清炖的小鱼;或是几只茶叶蛋。奶奶常眯起眼看我同爷爷高兴地吃着,并不断的用腮亲着我。也许就是因了这只砂锅和奶奶的心血,才使我这个被接生的医生担忧地称作很难养大的弱孩子,结结实实地长大了。

   

       童年的记忆如同奶奶门上斑驳剥落的油漆,剥落的地方透出另一种色彩。或许是一帧活动的画,支离破碎中似乎展示着我成长的风风雨雨。一些难忘的画面,出现在这雨地里:

      

       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同奶奶去乡下的姑姑家。不知怎地,黄昏时分竟发起烧来。于是放声大哭着要回去。奶奶怎么哄也无济于事。我看见奶奶不断地撩起灰布罩衫的衣襟擦眼睛。姑姑出去找人骑自行车送我们。我等不急,自己往外跑。奶奶踮着小脚追出来,我却怎么也不回去。奶奶只好牵着我的小手走上了回家的路。夕阳西下,小溪连同芦苇连同白杨林连同归迟的栖鸦都变得清寒凄凉起来。我同奶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我不再啼哭,却没有气力走路了。奶奶寻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让我站上去,她伏下身子背起了我。她的脊背变成了一个并不宽大的摇篮。走啊走,月亮升起来了,乡村静寂地听得见风吹枯叶在地上翻滚的声响。间或几声狗吠更增添了四周的恐惧感。我想起了爷爷故事中的大灰狼,身子不由自主紧紧贴着奶奶的背,我听见了风箱拉动的声音,那是奶奶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后来,我睡着了,是一阵巨痛唤醒了我。奶奶绊倒了,我也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我大声得委屈地哭了。奶奶紧紧搂住我,坐在地上,安慰着我,自责着自己。我听到了奶奶的吸气声,一定是什么地方摔痛了。后来,姑姑找的人骑自行车追了上来。究竟何时回到了家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躺在奶奶的怀里回家了……这是一件我至今自责的事,虽然从未听到奶奶对我的责备。

      

        爷爷在我8岁时去世了。奶奶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时常带着爸爸劈好的木柴,妈妈包好的饺子去看她,去翻那个装着我破旧玩具装着我旧手绢装着我写过画过的小纸头的大抽屉。童年里我的淘气,我的欢乐,在那儿近得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一大把。在奶奶的炕头上,我可以任意品味我童年中的每一段,甚至童年里爷爷讲过的许多故事都能得以重温……

        

       奶奶,仅仅因出差一个月没去看望您,您就走了。姑姑家搬哪儿了?您埋哪儿了?您临终前想我了吗?

      

       有一颗泪滚荡在腮边很久了,我却无法把它拂去,这颗该滴落在奶奶墓碑上的泪,现在我把它洒在小屋门前了。小屋的童年连同奶奶的一切都锁在那儿了,我再也无法把它们捡拾起来,只好把泪中的回忆装入行囊,供我人生一路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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