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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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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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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如同一杯清水里突然洒进颜色,如同空巷突然响起了歌声。那年夏天的我,就是这样的状态。

读小学一年级,麦收时节,老师教我们读那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嘴里背诵着,心里是缺少真实感受的。晴空万里的一天早晨,老师对我们说:下午不上课,我们去神头村捡麦穗。要比赛谁捡得多。同学们记得要自己带水。

城里的孩子没见过大片的麦田。就是这相距不过3公里多的近郊也鲜有踏足。捡麦穗是新鲜事,兴冲冲回家让妈妈准备水壶,还要准备好泡干山楂片加冰糖的水。妈妈拿出长袖上衣、长裤子,帮我换下裙子。军用水壶里,浅红色的山楂水溢着诱人的香气。小心翼翼地抿一口,酸甜酸甜的。而我也似这壶水,在以后的日子,由此开启了一些酸甜的感受。

美美地将水壶和书包交叉斜挎,早早就到了学校操场。列队,齐声高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穿越城区街道,逐渐走向宽阔的田野。自豪和期盼让步子迈得大而有力。

收割过的田野边,老师说:农民伯伯弯着腰用镰刀收割完的田地,一定有遗失的麦穗,他们很累了,我们来帮忙,务必要让颗粒归仓。大家每捡满一书包,就回到老师这里来,每人一个小麦堆,谁捡的多,名字就作为劳动小能手上黑板报。形象的话语,让我记得牢牢的。

我们像撒向天地的豆子,蹦跳着奔向麦地。捡啊捡,忘记喝水,忘记擦汗。太阳太烈了,长衣裤不透风。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时孩子们都衣服少,缺少季节区分,我身上穿的是冬天罩棉衣的厚衣服。手下不能停,口干舌燥。学着大家的样子,用袖口擦一把汗,举起水壶往嘴里咕咚、咕咚地倒。吞咽不及的,顺着嘴角流到衣领上。哪管什么酸酸甜甜,解渴就行。

一书包一书包地往返堆到田边,越跑越远。我感觉天地晃动起来,大脑一阵眩晕,一头栽到麦田里,晕了过去。醒来时,正躺在树荫下,身边没有人。同学们还在努力捡拾着。我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劲。没人看到我,也没人关注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能站起来了,啥也没说,赶紧又跑进地里。

不出预料,我捡得最少。也成了同学们蔑视眼光的承受者。这已经够伤心了,偏偏在当天晚上,我的脸上长出了许多水泡,顶着这张脸上学放学,心里的承受力几乎到了底线,可是最残酷在后面,水泡结痂、脱落后,在脸上留下了黑色沉积点。大院里的玩伴说:这是麻雀屎。小孩子不会术语,这应该叫雀斑。

白皙的脸上有了雀斑。我开始了自卑。这个自卑里还附带了一个绝望:那时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警察。如果有了雀斑,不能当警察了怎么办?

我的心海里,警察是最漂亮最英武的模样。

我不能用自己的形象毁了警察的整体形象啊!

不久,我们搬家到了厂区大院的南宿舍区。家门前有一棵高大的臭椿芽树,树的东边是一排六间厨房,在从树边往前数第二个厨房后安装了一架新单杠。单杠下是一个堆积着薄沙的沙坑。

我燃起了希望。8岁的我,在臭椿芽树下偷偷读完了《红楼梦》。磕磕绊绊,但是可以窥见一斑。能读完,得益于我在上学前就把小学四年的生字全部认识完了。这是因为姐姐年长我四岁,我读完她的语文课本就上一年级了。我想,我如果能用文学能力帮助破获案件,是不是就不会影响警察形象?还有就是那架单杠,我准备用一个暑假练习出个样子。强身健体,是不是就能离警察梦近一些?

从此,一个1米1的小孩,从清晨开始,就一只脚踩着厨房后面的砖墙,一只脚缠住单杠的一个立柱,双手分开撑住墙和立柱,艰难地爬上去。上去一次不容易,我是不会轻易下来的,就尝试各种玩法。累了,就单纯地双臂吊着,在风中晃悠,像极了一棵等待长大的小树苗。中午太阳炽热,晒得单杠烫手,我才慢慢回到墙边,再撑着下来。后来胆子大了,直接往沙坑里跳,摔了几次后,竟然找到了窍门。如果傍晚有厂里的叔叔在练习,我会得到被抱起来、送上去的待遇。而我上去之后的“表演”也会得到夸赞。我也默默学习着叔叔们的动作,一个一个的尝试着去练习。直到获得了更多掌声。

老师说:好学生是“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我用双手厚厚的茧花和年年级部前五名的成绩努力着!我用拼命阅读和奔跑努力着!我坚持天天冷水洗脸,我坚持不用任何护肤品,我小小的心思就是,期待皮肤再生,期待自然的力量让白皙的皮肤返回。

是啊,那年夏天,我像那一水壶的山楂水一样,被赋予了颜色。那年夏天,我在单杠下,自卑的心像在空巷子里听到了歌声。那歌声是铿锵的,是激昂的,留驻内心深处,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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