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

娘说，在我二三岁的时候，父亲为了要男孩，不管娘怎样哀求，他都执意要把排行老三的我送人，送给离我们家十多里地外的村里，院里那个二奶奶娘家人，二奶奶说，那是个本份人家，男的在县城里工作，女的在家下地干活，挺好的日子就是没个孩子，二奶奶还说，老三要跟着她家，真算是有福的！

 那该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吧，来接我那天，天阴的结结实实。连一点风都没有，人家半上午就到了我家，父亲把娘给我收拾的一包衣服放车上，那个接我的姨抱着我，正准备上车时，我的亲娘从里屋里冲了出来，她像个哑巴一样，嘴里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疯一样从那个姨怀里抢过我，飞快的进屋，把屋门插上插管，那个姨和父亲在外屋拍打着屋门，父亲也哭了，父亲说，你这是要绝我于家的后啊！半响，门被打开了，娘红着眼睛，双手托着我，她姨，你别怪着，我就想孩子临走了，我还有双棉鞋没做完，再等会，我做完了你给孩子带上。那个姨抱住我没说话，她能说嘛里？谁又能受得了骨肉分离？

 半小时过去了，父亲进屋，娘正用黑布沿鞋边，一个小时又过去了，那个姨去催娘，娘正用大针上鞋，娘没找到上鞋的锥子，娘全凭那个用了多少年的顶针，每上一针都要费劲的咯着手指，又过了有半小时，娘出来了，她的干巴巴的，满是倒刺的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红平绒棉鞋，她把鞋放我脚上比划了比划，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于是，我被那个姨抱走了，我的亲娘在车后面呆立着，远了看不清了，她还站在那里，娘说那天天好像是睡着了，静的嘛也没有，都是空的，天和地全空了。

 我成了那个姨的孩子，那个姨拿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吃好吃的，那个叔下班回来，会给我买新衣服还有玩具，可是我自从到了她家，就从来没说过话，也不爱笑，她让我叫她妈妈，我光看就是不叫，她有时候气急了会骂我，这小妮子，在她家看着挺灵性，怎么来这里像个小傻瓜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在她家呆了有一两年吧，反正那个姨越来越不喜欢我，再后来那个姨怀了自己的孩子，她就找到那个二奶奶说，你看看这小妮，打来到俺家也不怎么说话，让她叫妈也不叫，像傻了一样，要不你说说，咱再把她送回去吧，说实在的，这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娃了，你说行吗？二奶奶当然觉得这个人，人性不好，奥，有了自己的娃就不用这个孩子了，想当初你没孩子的时候，可是求着我去要的，说归说这事可得办啊！

  二奶奶找到娘，娘正在地里干活，娘听了别提多高兴了，娘说，天爷爷啊，我可又看见俺孩子了，俺可亏欠俺孩子了，你都不知道这二年俺是咋过来的，这下好了，俺去接俺孩子去！当天父亲就套好大牛车，父亲把孩子给人家也是很难受，正天阴沉着模样，这下，两人像是捡回来一个宝贝一样，而我进了家门就像只小鸟一样，欢飞欢跳， 娘说到里，说不出滋味的泪含在眼眶里，她总是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孩子。她想她愿意用生命，用更多的爱来弥补这两年的缺失，当娘的心啊！

  弟弟是八一年出生的，那一年改革开放，弟弟一出生就分上了地，庄户人家。有自己的就能过上好日子，那些年娘除了在家看孩子，还在村里开了个裁剪部，她原本早就会剪裁衣服，院里的婶子大娘都爱在集上扯了布料，拿给娘给装成成衣，娘做的衣服有好看又合身，这手艺在我们这五百来人的小村子里很吃香的，也不耽搁看孩子做饭，娘说，能挣点就挣点钱，以后你们几个念书结婚都得用钱啊！

  娘不光做的衣服好，娘的善良在村里也是众所周知，村里五保户的女儿小双。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她的父亲给人修房顶，不小心把腿砸伤了爷俩相依为命，娘说，打小没娘的孩子最可怜，生活不好过的那些年，娘总是把我和姐姐穿小的衣服送给小双穿，后来生活好了，娘就每年给小双做几件新衣服，娘说，你和小双差不多大，对她好着点，她缺什么给我说，有你的就不缺她的才是。常年说的好，疼下人有人，小双特别懂事，每逢过年，她都会一大早来我家，我给娘磕头她也磕，我叫娘她也跟着叫，她叫的时候娘就高高的声音答应着，红包是让偷塞进小双口袋的，我常对娘说，这是收了个干闺女吗？娘头一扬笑了！

虽然娘离开我将近五六年了，她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我回老家看望父亲时，离家老远就仿佛看见娘站在村口，风吹起她灰白的头发，越近越能看到她亲切的眼神，越近越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亲切！娘啊！我的亲娘！来世我们还做母女，来世您还做我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