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后,天空清亮如洗,举目四望,平畴如画,清丽淡雅。
一条乡村公路从村庄延伸开去,与一条小港成丁字状,然后左拐与港平行伸展。公路两边是碧绿的庄稼地,港边,杂草丛生,野花点缀,蝴蝶翩然其间,蜜蜂嗡嗡飞舞。不知名的小虫子隐匿其间欢快地歌唱,杨柳的枝条柔柔地轻拂着水面。在这公路与小港的交汇处,一座醒目的石碑立于路边。上面刻着:“青山绿水留浩气,苍松翠柏慰英灵”,这是鄂州市人民政府为年仅21岁的英烈包祚佑所立的石碑。
或许,这是最适合年轻英烈安葬的地方。不远处,夕阳下宁静的村庄,暮色中总也散不去的缕缕炊烟,绵软而悠长呼唤的乡音,庄稼成长拔节的声响,旁边蜿蜒的小港,港边长长的垂柳,垂柳下恣意生长的野花,每天从墓边走过劳作的乡亲……
多么恬静而和平的画面。
时光像一把利剑,把往事从记忆的岁月中一段段剥离开来,这些往事,任凭时光洪流如何冲洗都不会褪色,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将永远记住上个世纪抗战期间,为民族独立自由而献出年轻生命的先烈们。
1944年2月,20岁的包祚佑告别了已经怀孕的妻子,带着即将当爸爸的喜悦去大别山参加了新四军。
妻子是他的表妹,舅舅的女儿余小华。她义无反顾地支持丈夫参军,因为她忘记不了两年前大弟弟的惨死,送夫参军,消灭日本鬼子,把他们赶出国土,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1938年10曰25日,鄂城全县沦陷于日寇之手,有着几百年历史余家湾的榨房里住满了日本兵,余小华的父母留下的房子也在日寇的轰炸中烧毁,在亲戚的资助下,才搭起了两间茅草屋栖身,她与两个弟弟相依为命。1942年5月15日,她年仅14岁的大弟弟开佑从榨房边路过,被一位日本兵看到,日本兵先是端着枪瞄准,后放下枪走过去拧着开佑的耳朵,捉去榨房与一帮日本兵灌盐水取乐,也不知道余开佑被日本兵折磨了多长时间,奄奄一息的开佑拖着浮肿的身体回家,在家躺了两天后,于17日辰时离世而去。安葬了弟弟,余小华匍匐在父母的墓前,痛哭不已,哭诉着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弟弟,辜负了父母的重托。她想去榨房与日本兵拼命,可是看了看身边11岁的小弟弟,她把仇恨埋在心间。
现在丈夫参军,可以为她雪国耻,报家仇。
送别时,她对丈夫说:“多杀几个日本鬼子,我等着你回来。”
包祚佑告别了妻子,他成了新四军第五师的一员新兵。
新四军第五师分为三个游击纵队和一个特务旅,师长是李先念。第五师作战区域主要在武汉周围,地跨鄂、豫、皖、湘、赣5省边区。全师长期远离军部,孤悬敌后,担负着独立坚持抗日游击战争、创建和发展鄂豫边抗日根据地的任务。在抗日战争中第五师对敌作战1000余次,歼灭日伪军4.11万余人,创建了鄂豫皖湘赣边区的广大抗日根据地,主力部队迅速发展到4.7万余人,并组建了民兵约30余万人,成为了抗日战争中一个强有力的军队。
在军队这个大熔炉里,包祚佑明白了很多道理,艰苦的环境,残酷的战斗更加磨练了他的意志,他渴望早日实现民族的独立、人民的解放、世界的和平。1944年8月20日,包祚佑的儿子出世了,多日后,包祚佑辗转得到了消息,高兴万分,托人带信给妻子,说“让和平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明灯,儿子就叫永灯吧”。
家、妻子、儿子是他生命里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想念未曾谋面的儿子,想看看他稚嫩的脸,听听他奶声奶气的啼哭,但是他的肩上还担任着民族的重任,等赶走了日本鬼子,回到家乡,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一定好好地孝敬父母、善待妻子和儿子。
1945年8月,部队接到命令要求北上,包祚佑跟随部队渡过长江后,在黄冈三台河遭遇到了敌人。三台河是进入黄州城东大门,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的重要关口,河边发生过多次战斗。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刘维桢率领蕲州叛军假借是太平军援军,来到没有桥的三台河边,他伪造陈玉成书信,诱骗黄州城内的太平军首领赖文光,让他率领主力部队出城围歼清军,中了埋伏的太平军被清军和叛军合伙围剿,几乎全军覆没,太平军第五次攻占黄州的历史结束。1944年8月,新四军第四军分区司政两部及挺进17团,由鄂城、大冶北渡黄冈,在三台河驻扎准备渡河,国民党自卫队李太成探到军情后,向附近的国民党桂系顽军174师522团(1000余人的兵力)报告了军情。敌军获得情报后,从上、下游以及中间包围新四军。三面受敌的新四军,只有唯一的一条渡船,敌我力量的悬殊,船夫渡了两趟后中弹身亡,新四军渡河无望,拼死战斗,最终新四军伤亡惨重。
这次新四军又在三台河边遭遇到敌军,已经有准备的敌方几个火力点透着火舌,吞噬着战士们的生命,包祚佑接到歼灭敌人一火力点的任务,他从战壕中跃出,灵敏的身子滚爬着靠近敌人的火力点,突然他的身子一抖,他中弹了,鲜血瞬间染红了军服,他顽强地用最后的生命消灭了敌军的火力点,完成了任务。
当布满弹孔的血衣连同一份烈士证明书送到包祚佑母亲手中的时候,烈士的母亲不忍把这消息告诉儿媳,她抱着才一岁的孙子泪流满面。因为战争,父子俩连一面都没见到,她唯一的儿子牺牲了,只留下年轻的儿媳和襁褓中的婴儿。包祚佑的妻子从婆婆的举动中感觉到了异样,当得知丈夫牺牲的消息后,她默默地呆坐了几个小时,任凭泪水悄悄流过脸颊。她知道有战争就会有牺牲,尽管她有思想准备,而当这种担心变成现实的时候,她的心一阵阵绞痛。
日本投降了,全国解放了,而美国的战火又燃到了鸭绿江,1952年10月1日,包祚佑的妻子又送弟弟参加了志愿军,尽管这是她唯一的弟弟。1958年她的弟弟带着几块伤疤和立功奖章从朝鲜归来,余小华欣喜地笑了。1965年她又将唯一的儿子送到部队服役,这位烈士的妻子深信,为了人类的和平,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支持弟弟和儿子参军。
70年过去了,烈士包祚佑的血衣在辗转中已经遗失,2013年鄂州市人民政府在生养他的家乡立下了一块英雄碑。每年清明我回到故乡,都会在烈士的墓前放下一束鲜花,这——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姑父,还因为他是人民的烈士,为抗日战争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清明那天,当你路过烈士的墓前,请给年轻的英烈鞠上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