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听布谷鸟盘旋在天空一声一声的呼喊。
晴空之下,想伸出一双布满泥巴的双手,轻轻抚摸这经久不息的鸟声。母亲总对我们说,瞧,鸟儿在叫我们“麦黄快割!麦黄快割!”仔细一听,真的是这种声音。麦黄、刈禾、脱粒。最喜欢看的莫过于母亲扬麦子的身影,风起的时候,高挑的母亲将长长的木锹铲上脱粒机脱下的麦子,高高抛起,很快麦粒落下,其它的随着风飘去。
曾为母亲画过一幅速写,母亲看后笑着骂我:小女人,把你妈妈画成这个样子。那时我热衷于画画,背着画夹跟着老师到处写生。周末是不回家的,母亲总是去师范看我,她总说是回娘家顺便看看我,其实师范附近她的娘家并没有太多的亲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堂弟。我知道母亲想我,也不放心我在校的生活。
布谷却在我二十八岁的那一年让我的眼泪淋湿了麦穗,我无法再看到母亲扬谷的身影,再也听不到母亲模仿布谷逗我们开心的声音。布谷声中,我在收割着一茬又一茬忧伤的音符。爱人总是陪着我在麦垄间默默割着麦子。父亲总说,累了吧,歇会吧!
很多年后,布谷的翅影覆盖了我的忧郁,站在地头,看着金黄的麦穗,在想很多年来,其实我是和布谷相依为命的。在故乡的天空,谁在设置一个缠绵的意境,让我对故乡泼洒一腔葱茏的热望?谁用温情展开一片绿茵茵的清新?让我在人生的路上弹奏奋进的旋律?
季节的旅途,布谷声中,爱的花瓣纷纷扬扬。那一年,他说愿意和我回到故乡的麦地听布谷声声,和我比赛割着麦子,他捆麦子,我抱麦子,再然后他挑着麦子,嘿哟嘿哟小跑着,让我拿着镰刀跟在他身后,踏着他的步子……很美的一幅图画,可那张白纸上还没来得及画出这幅画,我们就遗失了彼此。
麦穗和炊烟中爱人陪我回乡帮父亲割了几年的麦子。之后他忙于工作四处奔波,而我把自己埋进城市的喧嚣中,在麻木和无趣中消耗着生命,直到有一天我行走在城市的边缘,听到布谷的啼唤,灵魂在村庄的词典中苏醒。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很喜欢文字上的阳光,但是面对自己的文字,任何形式都无法调起我的喜悦,而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却让我感动。秋风起的时候,我在朋友生活的城市探亲,朋友对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见一见了,我说是啊。当我磨蹭着没动身的时候,他的电话来催了几次。
坐上出租车到达的时候,他在街边等我,也在等另外的朋友办点事情。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我很开心,送本新近出的书给他。他邀请我去办公室坐会,然后上船看焰火,和去年一样与他妻子一道。我说不去,他或许无法知道我怕焰花凋零后的伤感。我笑着说就陪你喝几分钟的秋风,等你的朋友来了,我就走。
没想到他伸出手臂在我肩头轻拍了一下:傻丫头!就这么一句,我的眼泪漫了出来,多象我小时候我的母亲这么说我啊。和他扬了扬手,头都没回,我上了出租车,留下身后又一声关切:真是个傻丫头。
漂泊在城市,无数匆匆而过的面孔,一首首新潮的音乐,大款、牌桌、茶座、舞厅、保龄球馆、桑拿中心、股票、破产企业、下岗……忙碌的上下班中,静下来的时候,我的心在突围。只想走回故乡端坐麦地,布谷声中,和我的亲人们完成对土地的亲近。
2004-10-31初稿
2020-05-0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