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深处的祭拜

轻轻地翻阅历史，有一些人或事总在脑海闪现，远远近近，却又真真切切。回忆故乡华容的英烈，很多时候我的呼吸是疼痛的，疼痛之中又充满崇敬，是他们用生命推动了历史的前进，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却在历史上立下了不朽的丰碑，彭楚藩烈士便是其中之一。

彭楚藩，原名谭藩、家栋，字青云。世居鄂城东门，后迁入华容凉亭村。1884年（清光绪甲申年）农历闰五月初十日生于湖北省鄂州市华容镇上街凉亭一个县吏之家。小时候入私塾读书，十分聪颖。曾参加黄州秋试，未中榜。20岁时，在华容广福寺做私塾先生，此时，他阅读了大量的进步书刊，如《猛回头》《革命军》等，接受了革命思想教育。他的书房曾有一幅对联：书是良田处世休言无后产，人为安宅居家门第有华堂。他明白读书不仅仅是为考秀才，自甲午战争以来，清庭腐败无能，再继续下去，国家无望。他决定投笔从戎。

1906年，当葛店的万廷宪来鄂州城关招募新兵时，彭楚藩毅然报名，他被分配在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炮队第十一营左队。在营中，他结识了张难先、刘静庵等民主志士，不久加入日知会，并被推为评议员。在营中，他积极宣传革命，广交革命仁人志士，为组织的发展做了大量的工作。不久，日知会遭到清军的破坏，大量的革命志士遭到逮捕，同年彭楚藩作为嫌疑人也被革职回乡。

1911年初夏，湖北宪兵学校招考，彭楚藩取“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典故，改名楚藩应考，考入湖北宪兵学校，因勤于职守，成绩优秀，在宪兵营充正目，深得上司信任。不久他加入文学社，后又入共进会，任两个组织的宪兵营代表。他继续从事革命活动，9月，革命党人想以文学社和共进会两个组织的力量进行革命的大举，彭楚藩以双重身份奔走于文学社和共进会之间，做好联络协调工作，商议推翻清政府，建立民主共和国。

武昌平湖门彭楚藩家，是革命党人联络的地点，这里离清督府不远，革命党人决定在中秋进行起义。1911年农历八月初三，彭楚藩从革命党人胡祖舜家开会回来，对他的女儿招弟说：“过几天你和你妈妈一同回华容乡下去。”彭楚藩的妻子秦玉枝吃惊地问：“刚在城里安顿下来，怎么又搬回乡下去？”彭楚藩说：“文学社和共进会联合开了会，很快就要起义。我已经带信叫招弟的祖父来接你们回乡，以免我后顾之忧。等我们成功后，再接你们回来。”接着他又对妻子说，“这次起义是革命党人10多年心血的结晶。发动那天，我当冲锋在前，决一死战。倘有不测，你也无需悲伤，人终有一死，与其苟且偷生，当洋人的奴才，不如举旗起义，推翻清王朝封建帝制，即使战死沙场，也偿我平生报国之愿。现在为国而又顾家，实难两全，父母和孩子就拜托你了。”他嘱咐妻子若他牺牲后可将招弟改名小藩。

将妻女安排回华容老家后，彭楚藩就全心致力于革命活动。后因湖南“准备不足”，起义时间延缓。湖北革命总指挥部筹建时，彭楚藩任军务筹备员，他利用职务之便，出入清军营垒，为革命党侦探官府机密。当清吏偶察党情，问及宪兵时，他及时通知并严加保护。

1911年10月9日下午三点，汉口俄租界革命秘密机关汉口宝善里14号，革命党人孙武在机关楼上试装炸药，因“调药过激，幸未装制之药轰燃，一时声闻全里”，孙武头部受伤，被紧急送到日租界医院。俄国警察将机关革命党数人逮捕，并将文件籍册悉数搜出，清廷湖北当局随即宣布全城戒严，按名搜捕革命党人。

革命党人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要么坐以待毙，要么立即起义。在当日上午，文学社社长蒋翊武、刘复基和彭楚藩等革命党人在武昌小朝街85号总机关召开各标营代表会议，商议起义日期，因为黄兴来电决定推迟。下午三点爆炸事件发生后，革命党人邓玉麟迅速在下午4至5点间赶到了武昌，汇报汉口机关爆炸之事。彭楚藩得知此事后，迅速赶到武昌小朝街85号军事指挥部，经过商议，他们决定于当夜12时以南湖炮声为号举行起义。当联络员散去各标营联络之后，彭楚藩拿出20多块银元在灯下平均分发给指挥部成员，以备战时急用，不料未到起义时间，清军警破门而入，彭楚藩等人从楼窗跳下后，被围在一个巷子里，他因身着宪兵服，原本脱离了危险，为救同志，他又返回去，引起清军警的警觉，与刘复基等革命党人当场被捕。

深夜，清督署开庭会审，先审彭楚藩。见彭楚藩身着宪兵服，主审官铁忠怕连累其任宪兵营管带的妹夫，有意为彭楚藩开脱：“你是宪兵，是去捉革命党的吧？”彭楚藩大笑：“我就是革命党！”铁忠气急败坏：“你身为宪兵，应知王法，受皇室俸禄，应爱护大清，而你竟敢谋反，该当何罪？”楚藩厉声反问：“所谓俸禄，是我汉族同胞的血汗，吃同胞的饭，为同胞报仇，这是理所当然，何罪之有？”彭楚藩大义凛然，“我既然从事革命，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要杀就杀，何必多言！”当铁忠要彭楚藩写供状时，只见彭楚藩提笔写道：

“余乃大汉黄帝子孙，立志复仇，誓与清廷不共戴天。予非革命党，谁为革命党？鞑虏入关，残暴已极，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文字兴狱，蓄发罹罪，残暴数百年，与我汉族不共戴天。各省驻防，残民以逞，使我炎黄华裔，皮骨仅存。最近亲贵用事，卖官鬻爵，失地丧权，犹眍颜曰：‘宁赠友邦，弗与家奴’。我炎黄子孙不忍见我民族沦亡，特伸革命救国之大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非尔等若冥顽不灵，亦当从速反正，共享民主共和之幸福。予当在革命军前为尔等请命，否则，噬脐无及，今必欲杀予，予既从事革命，个人生命，早付牺牲，死固不畏也。可速予死……”

铁忠气极，提笔画圈投掷斩首旗牌：“谋反叛逆彭楚藩，枭首示众！”

10日黎明，年仅27岁的彭楚藩和刘复基、杨洪胜三人在清督署东辕门内被斩首，彭楚藩走向刑场前高呼“民国万岁！”。清廷将三烈士头颅悬挂城头。烈士的鲜血浇旺了革命的烈火，彭、刘、杨英勇就义的消息，传遍了武汉三镇，激起了革命的热潮，革命党人矢志复仇。当晚九时许，工程营首先打响了第一枪，踏着三烈士的鲜血，他们高呼：“三烈在前，我们在后”，猛攻督署。经过一夜浴血奋战，十一日武昌首义成功，此后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几千年帝制在辛亥革命浪潮中分崩离析，统治中国200多年的清王朝被推翻了，中国2000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结束了，建立了民主共和国，推动了历史的前进。

武昌起义后，革命党人找到烈士遗体，将尸、首缝合，装棺入殓。因时值阳夏之战激烈，于是将烈士们的尸骨停放于武昌紫阳路皇殿，供革命党人祭吊。一个月后，彭楚藩的妻女扶柩，将他的亡灵迎回故乡鄂城凉亭村。移棺前，武昌军政府下令开吊三日，移棺时，棺前扎龙头，棺后扎龙尾，32人摇龙抬棺，200名士兵列队护从，鼓乐军号开道，旗幡联幛蔽日，绵延数里。武昌全城闭市，民众沿街摆上祭品挥泪相送，各界人士挥泪拜送。南京临时军政府副总统、湖北都督黎元洪及武昌督军要员亲自送至武昌船码头，并委派“四大金刚”蔡济民、徐达明、吴醒汉、王文锦主持葬事。一火轮载棺及亲属，一火轮载护送士兵，20炮船护航出武汉港，沿长江直下至葛店沐鹅港起坡，鄂城乡亲亦集港码头恭迎，沿途摆设香案相接。

“岂有将军怕断头，男儿一死足千秋。欲兴汉室驱狼虎，耻事清廷作马牛。申叔谋欲堪霸业，武侯经济在扶刘。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暗流。”这是彭楚藩当年的老师谢秀川含泪写的悼诗。家乡人民痛悼英烈，赞颂其大义。因彭楚藩祖上世居鄂城东门，翌年由湖北军政府迁葬于鄂城，安葬在古灵泉寺大雄宝殿后的山坡上。墓前的门牌上撰刻着“浩气贯长虹黄帝子孙原有种；红旗光大地人民事业正无疆”，1956年11月15日，湖北省人民委员会公布彭楚藩烈士墓为第一批全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12年，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副总统兼鄂军大都督黎元洪拨款在彭楚藩的故乡华容镇凉亭村修建彭烈士祠。彭烈士祠原建筑只有一层，面积120平方米，青砖布瓦，砖木结构，正门门额书有“彭烈士祠”四字。在彭烈士祠附近，原来还立有“楚藩故里”石碑，抗日战争时期被毁没。彭烈士祠也在抗战时期被日本侵略者放火烧毁。抗战胜利后，地方政府在原址上重新进行了修建，后因年久失修严重损毁。现在的彭楚藩纪念馆为1972年重建，距离原址200米，其建筑为礼堂式，共二层，砖混结构，面积约240平方米，中间为活动厅，两侧为陈列室。正面有廊檐，一楼廊檐有立柱，二楼廊檐外有竖条排列装饰，高过屋顶，庄重肃穆气派，正门门额上书有“彭楚藩烈士馆”六个大字，人们习惯称其为“彭烈士祠”。

因彭楚藩字青云，为纪念烈士，其家乡华容曾改名“青云”乡。现在在华容有楚藩路、楚藩社区。

在武昌，为纪念三烈士，原鄂军政府改明代楚王朱桢所建王殿为三烈士祠，1948年，市政府取三位烈士的姓氏，将平阅路（平湖门至阅马场）改名为彭刘杨路。1931年在烈士就义处，原清湖广总督署大门前（今武昌造船厂东门内），修建三烈士纪念亭，1956年进行维修。武昌造船厂扩建时将烈士亭划进厂区，1981年迁建于距原址20米处，保持原亭式样。亭为木结构，八角尖顶，亭额匾为“三烈士亭”。亭内立“彭刘杨三烈士就义处”石碑，碑阴镌刻三烈士生平事迹。1991年10月辛亥革命80周年之际，在武昌阅马场拜将台西边，彭刘杨路、武珞路交汇处的花坛中，建有三烈士雕像，从左至右为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雕像为红砂石效果，高度为3.6米，宽约2.2米，此外镌刻有三烈士碑文及简介。

与彭楚藩有关的影视有1981年中国台湾电影《辛亥双十》，王道饰彭楚藩。2005年有中国大陆电视剧《武昌首义》，唐磊饰彭楚藩。这些影视作品再次重现历史，重展英雄们的风貌，让人们对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有了更多的了解。

从华容凉亭处的彭楚藩纪念馆、西山灵隐寺后的彭楚藩墓，到武昌彭刘杨路、三烈士亭、三烈士雕像，无不寄托着人们对先烈的哀思与崇敬。每一年的清明，一批又一批的市民、学生、机关干部等前往这些红色基地，用一束束鲜花表达着心灵深处的祭拜。彭楚藩用坚毅的意志、不屈的精神、执着的信念，与他的同志一道为推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帝制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功绩卓越，永垂青史！

2019-7-26

2019-8-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