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中,越是临近春节,越是怀念儿时的年味,被味蕾轻轻触动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
年味是从爆米花师傅挑着炸泡机进塆子开始的,他的一声吆喝“炸泡了哟!”长长的尾音在村子上空回荡,爆米花师傅就在村口打麦场上等候着。正在外玩耍的孩子们霎时跑得比兔子还快,回家告诉父母爆米花师傅来了。
不一会,众多的小朋友拿着糯米、苕片、米果、蚕豆、玉米等前来排队。家长拿着各种塑料袋来了,有的家长给爆米花师傅送来一些木柴。炸泡机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上转圈,不一会,随着“嘭、嘭”曝米机发出的响声,一股浓浓的香味在空中弥漫开来。在乡村岁月的简朴时光里,引爆了年味。
这是一进入腊月的场景。
我家在爆米花师傅那里爆的品种很多,母亲平时做的苕片、糯米果、米果,自留地种的蚕豆、玉米等都会拿来炸。这些炸好的食品放在一溜小口大缸里,盖上用布缠绕的盖子。从此,我们开启了吃零食的日子。接下来母亲和父亲会在晚上熬麦芽糖,通常是父亲烧火,母亲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然后在方桌腿绑着的柱子上拉糖。我常常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父母换着拉糖,他们脱掉棉袄拉得大汗淋漓,我猜想拉糖肯定要很大的力气。第二天一早,母亲喊醒我们,说我们喜欢吃的圆球般的糖果米泡已经做起来了,还有一堆堆奶黄的麦芽糖。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全都起床,刷完牙,咬一口米泡,甜甜的,脆脆的。麦芽糖更是好吃,但是要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才可以吃。
进入腊月二十,父母白天推磨将绿豆磨碎,晚上,开始炸绿豆丸子。通常我们不肯早睡,等着吃绿豆丸子,刚起锅的绿豆丸子非常好吃,开始炸的几锅都是供给我们吃,直到每个人吃得有点撑才去睡觉。
腊月二十五,是“打豆腐”的日子。父母将前一夜浸泡好的黄豆磨成水豆浆,然后点卤。我们在一旁等着喝豆腐脑,嫩滑的豆腐脑洒上白糖,甜甜的好喝极了。豆腐做好后,留一半放着,另一半炕好,浓浓的香味在屋子里散开。随着母亲喊“你们来吃豆腐呀”,于是,我们吃上两面焦黄嫩嫩的豆腐。
腊月二十六,是“办鱼肉”的日子。我家几乎每年要杀年猪,母亲的勤劳是远近闻名的。我家养了一头老母猪,每年母猪生的猪仔,除留一头养到过年外,其余的猪仔都卖掉,所卖之钱供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的学费和学习费用。鱼是生产队分的,大小鱼也是一大堆。这一天父母最忙,请人杀猪,卖半片猪肉给村里,送猪肉给亲戚,晚上还要做鱼丸子肉丸子。这个晚上,我们兄弟姐妹都约定,晚上少吃饭,等着吃鱼丸子和肉丸子。于是,灶房里,兄弟姐妹一溜排排坐着看母亲忙碌。吃完鱼丸子肉丸子,喝完肉汤,一个个满足的去睡了。
腊月二十七,是“炒豆子吃”的日子。父母在这一天炒花生,蚕豆、豌豆、米泡等。这一天还可以吃上与别人家合伙搋的糍粑,从早到晚,我们的嘴都没有闲着。
腊月二十八,是“伏鸡鸭”的日子。一大早,我们就被鸡、鸭、鹅的叫声吵醒。我们知道,今天又有好吃的了。果然,中午一大盘烧鸡端上了桌子。每一年,我们家养的鸡鸭很多,门前屋后的树林里,是鸡的世界;坎下的水塘里,是鸭儿们的天地;还几只鹅在屋前屋后转悠,碰到陌生人撵着追。
腊月二十九,是“样样有”的日子。这一天,年算是办齐了。腊月三十,晚上吃团年饭,满桌菜肴,每一道菜都是舌尖上的美味。一家八口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堂屋里,用于烤火的树根散发出暖暖地热度,我们的心也在这暖暖中融化。
三十夜,“烛花谢”。那些零食伴着我们守夜,一直到眼皮撑不住才去睡觉。
一年又一年,在时光的流逝中,父母已先后离我们而去,年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淡了。在各种物质丰富的今天,我却无法找到儿时的那些美味。对于逐渐走远儿时舌尖上的年味,怀念之情却越来越深,这种怀念久久地萦绕在心头。
2022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