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动物及其保护
撰文、摄影/于凤琴
2009年,我选择了退休,并创办了一个民间保护野生动物的组织——北京绿野方舟团队。也就在这一年,我获得了“斯巴鲁野生动物保护奖”。自此后,便走上了一条常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的路。
2014年春,我们与北京林业大学自然保护区学院,联手在黑颈鹤的繁殖地做了一次调查。黑颈鹤是中国特有的珍稀禽类,世界濒危物种,也是世界上唯一一种高原鹤类。这种喜欢安静、洁净环境的高雅物种,因无法忍受人的“热情”,加上自然环境的改变,水位的上升与下降,筑巢与繁衍都面临极大的困难。
“为黑颈鹤人工筑巢。”北京林业大学鸟类专家郭玉民先生的想法刚一说出,便遭到很多人的质疑。普通家禽对于人工为其搭的窝,还挑三拣四呢,在藏族人心中,黑颈鹤是仙鹤,是神鸟,岂能用人工筑的巢?
郭玉民先生的解释很实在:人们已经把黑颈鹤逼雅为俗了。一个物种,最重要的是世代繁衍,当它的繁衍受到阻碍无法进行时,它必须改变繁殖对策。否则,它的种群就会遭受灭亡的危险。黑颈鹤是一个极其智慧的物种,也许它能理解人工筑巢是对它最有效的帮助,不会拒绝。
与多方人士沟通妥当后,筑巢点设在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石乃亥乡的尕日拉寺门前的青海湖边,依托尕日拉寺的智华喇嘛实地指导与管理。
于是,来自北京、重庆和青海本地的志愿者聚集到青海湖边,这期间与天气、地质条件的斗智斗勇,说出来又是好长一个故事。终于,赶在黑颈鹤到来寻找筑巢地之前的节点,我们建好了6个人工巢。
忽然有一天,“黑颈鹤跳舞了!”智华喇嘛兴奋地告诉大家。黑颈鹤跳舞是求偶行为之一,黑颈鹤经常在求偶中完成交配。接下来,便是产卵、孵卵……
但我们不知道,黑颈鹤会不会到我们所筑的巢上安家。
人的焦虑情绪,对黑颈鹤没有产生丝毫影响。它们依然在湖边跳着欢心愉悦的舞蹈。雄鹤伸着长长的脖颈,时而仰天长歌,时而低眉细语,时而抬起那只有舞蹈家才有的修长细腿,时而扇动着双翅,洁白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属般的光泽。雄鹤的一招一式,雌鹤配合得天衣无缝。它的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依照雄鹤的节奏与步调,雌鹤或长歌,或跳跃,或挥舞双翅,或单翅拍动,向前俯冲时步伐矫健,向后退守时步履轻盈,偶尔还来一个360度急速旋体。不知它们是把我们当观众了,还是完全忽略了我们的存在,完全陶醉在如痴如醉的舞蹈中。
站在尕日拉寺,青海湖的岸边上,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的青海湖,天上白云朵朵,水上波澜起伏。一对仙鹤正在天与地的缝隙之间,翩翩起舞,长空放歌……
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连日来的辛劳与焦虑,全然消失。眼前的这一切,不正是我们上下求索、苦苦追寻的吗?仙鹤,仙鹤,我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曾在梦中才有的意境。难道是有天人引导,还是黑颈鹤灵魂的自然显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人间的多少烦恼纷争、是非曲直,全部都消释得无影无踪。
跳舞的次日,它们高声鸣叫着,拍打翅膀,昂头挺胸,双双登陆上巢。3天后,第一枚卵悄然落巢……
而我们,一直躲在约有500米远的望远镜后面,漫长的32天孵化期终于过去了。那天,孵卵的黑颈鹤有些卧立不安,它们时而站立,时而趴卧,时而用长长的喙勾卵,在卵旁边轻声呼唤着、喃喃细语着。
中午11∶03,第一只卵破壳,一只毛绒绒的幼鸟从壳中露出小脑袋和粉红色的小嘴巴。40分钟后,小生命摆脱了孕育、承载自己生命的卵壳,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来到爸爸妈妈在水中央的家,用微睁的双眼,开始打量这个崭新的世界。
可惜的是,第二天下起了大雨,第二只卵还未破壳,便夭折在雨水之中。
2015年7月28日,黑颈鹤亲鸟经过一周的巢中育雏,终于将幼雏安全带离人工巢。人工为仙鹤筑巢喜获成功。这在黑颈鹤的孵化史上尚属首次。
从关乎生态领域的职业记者到专职野生动物保护志愿者,我经历了人生中最该出成果的15年。正是这15年的积累,让我退休后的生活更充实,也更绚烂多姿。2015年,我应邀加入到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所属的科学考察委员会任职。这些年来,一直从事科考及科普工作。2017年,在云南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响古箐金丝猴观察点,有幸成为首次拍摄到滇金丝猴野外产仔全过程的人。
老同事们称我开启了人生的第二春,新朋友们说我是焕发了青春。
其实,我知道,两种说法都是对本人鼓励,我自己的感觉是:关注野生动物,让我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有惊喜,有快乐,有享受,也有痛惜。在敬畏生命,感悟美好,享受幸福的同时,又能帮到另一个弱势群体——不会说话的朋友,那真是一种其乐无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