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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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彩云观贵鹤（第二部分4449字）
仙家屋基的宝贵三分钟
说起这次云贵高原观鹤，最让人胆战心惊也是最刺激的当属永善。从大山包大海子观鹤点出发，经昭通市办完事，再去永善，看距离不过200公里，自驾车也就三个多小时，按我们出发的时间，下午三点便可以到达。阿忠建议时间还充裕，我们可以在昭通舒舒服服地吃点热乎饭，再出发也不晚。永善这个黑颈鹤越冬地，此前只是听鸟友和志愿者们介绍过，我并没去过。这次，我也是第一次去，按自己出野外的习惯，对不熟悉的路线，还是要做好各种困难准备，以防万一。我们在昭通找了一家小店，草草地吃过午饭，立即向永善方向出发。
离开昭通时，我便给永善林草局的负责人打电话，寻求交通方面的指引与当地护林员的帮助。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负责人只说了句“现在罩子大，什么也看不到，等过些天罩子小了天气好了再来吧”便匆匆挂断电话。我知道他说的罩子是指雾气，但以我在野外的经验，这雾气大多出现在早晨，一般太阳出来后，雾气就会散发了。何况此时已经是下午，且正艳阳高照，怎么会因有罩子而什么也看不见呢？
我们没有听从林草局这位负责人的阻拦，依然朝着永善县的方向行驶。虽然失去官方的帮助，但我们还是有信心找到这个黑颈鹤的夜宿地，只要将目前的困难发到我们那个志愿者群，置身于全国各地的那些志同道合的志愿者，自然会发挥作用。我拨通了志愿者马先生的手机。得知我们来到昭通要去永善，马先生一直埋怨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他自己不会开车，今天已经没有从永善县城到茂林镇的公共汽车了，他无法过来见我们，陪我们去观鹤。埋怨归埋怨，听完我的解释后，他立即联系了茂林镇和黑颈鹤所在村的志愿者。听说我们的到来，黑颈鹤所在村的两地志愿者都表示马上就来和我们会合。经与马先生商量，他建议我们先到海拔2800米的那个夜宿点去，主要是山下的雾太大，根本看不到鹤。马先生告诉我说，他已经安排山上的护鸟员在公路上等候我们了，那个护鸟员和们一起去观鹤。接完志愿者的电话后，我们的信心有些高涨，一路上我们憧憬着见着永善县黑颈鹤时，该是怎样的一种喜悦。
司机小吴是个90后的小伙子，开车技术不错，稳中透着机警，有一定的预判能力，草海长大的孩子，能吃苦自不必说，对这种山路，也是屡见不鲜，我们似乎是一路高歌猛进。熟料，就在我们信心百倍的时候，车辆进入一个山弯，瞬间，我们眼前出现弥散着的大雾，而且眼前的能见度不到10米。在云子钩一样的山道上开车，这样的能见度是非常危险的。我们的车是上坡，行车道基本是在山崖边上，一旦出现会车，那么窄的山道，根本无法躲让，后果可想而知。凭着感觉，小吴将车开出这个山弯，来到一处山崖边，我们下车向远处观望，谁知远处完全沉浸在弥漫的大雾之中。森林、树木、农田、房屋、山川全部躲藏起来，只有远处的几个山峰，若隐若现，好像是在和我们这些远来的客人躲猫猫一样。
在路边上站了一会儿，我们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大家面面相觑了几分钟，小吴回头看着我，意思是怎么办？我知道他的意思，但处于这样的境地，连调头的地方都没有，还面临着随时可能有车辆穿过，无论是停在这里，或是往前开，同样都是危险笼罩。我朝小吴会意地笑笑说：“今天，我们都是过了河的卒，没了退路。”几个人马上回到车上，小吴继续摸索着往前开。又过了一个山弯，我们车又来到一个山崖边上，便又下了车来观看前面的场景。此时，就在我们的远方，像是一帘大幕，突然被拉开，立即裸露出一个村庄，且附近的农田草木依稀闪现。正在为远方的情景所动容时，我们的眼前也立即一亮，更像是苍穹之下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眼前的山路，我们几人立即跳上车，迅速赶路。
就这样，在迷雾与闪电的相互交替中，我们来到了那个海拔约2800米的黑颈鹤栖息点附近的公路上，志愿者护鸟员老李早已等在路边。一路上正是他的电话指引，我们才有信心和勇气到达这里。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又开了约五六公里，当我们把车停稳，下了车来，眼前是一片风清日朗，连路边草丛中刚刚羽化出来的小飞虫，都清晰可见。顾不上其他，我以最快的速度，支起三角架，架上照相机，对着眼前的那群黑颈鹤一阵狂拍。阿真也早已在至高点上放飞了无人机，阿忠的高倍望远镜，也将眼前的黑颈鹤全部收纳。“75只……”阿忠的话音未落，一阵风刮过，眼前的艳阳天连着那片红色的土地还有那75只黑颈鹤，包括我们的车辆，统统被大雾裹挟着的沙尘所吞噬。阿真立即召回无人机，我和阿忠也收回相机和望远镜，立即凭着记忆回到车上。我翻看了一下相机的记录，我们总计拍摄时间不到三分钟。“老天爷真是太吝啬了，只给了我们两分四十五秒。”听我似乎在抱怨，阿忠却是非常兴奋地说“就这两分四十五秒，我数了三遍都是75只。”“我也拍好了，两段视频一些图片，尽收眼底了。”阿真也欣喜地嚷着。
护鸟员老李一边伸着大拇指，一边肯定我们观察的数字，“今年来了75只，我每天都来数。”我们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后，他说“这里没有旅店，晚上只能住在我们家了，给你们准备了三个床，都已经铺好了。现在，咱们回去吃饭吧。”
老李说话很有逻辑性，但句句实在。“在这个点儿虽然时间短了点，但数字非常清晰，明天一早我们要去看茂林镇那个夜宿点，我想晚上下山去，担心明天早晨雾更大，下不去山，您觉得我们下得去山吗？”我向老李询问。“今天晚上下山应该没有问题，雾虽然大，但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上来或是下去的车。我问了一下，村里有车的人家，这几天车都没有外出，你们下去不用担心会车的问题。外面的车晚上或是雾天也不敢走这种路，只有你们胆子还真不小，这大雾天还敢来。”说到这里老李笑笑说，“当地人都知道我们这里一年有半年迷雾缠身，不敢轻易开车上来。”听完老李的话，我感觉他话里外的不像是大山里的普通农民，就和他攀谈了几句。在攀谈中得知，老李其实还不到50岁，是这个村里仅有的高中生。因这个村名叫“仙家屋基”，是仙鹤居住的地方，父母自然不希望他走远，想让他守住这块风水宝地。老李听从父母的安排，高中毕业没有参加高考，就回村来守候这片土地，恪守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守望这群仙鹤。在与老李的攀谈中我觉得这里一定是有故事的地方，至于仙家屋基，一定有其特定的来历，只是此次时间太短，无法得知更多的内容。为了赶路，我们把一些在路上买的西红柿、豌豆苗、瓜类等蔬菜，交到老李手上，便立马与老李告别，相约金秋时节，再来仙家屋基，再来探望仙鹤。
念湖，一个让人想念的地方
从永善的茂林镇出发，我们一路“莺歌燕舞”到达会泽县大桥乡的念湖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念湖，是黑颈鹤在会泽县的主要越冬栖息地，也是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喜欢黑颈鹤的人的聚集地。每年，从金菊九月九到来年的桃花三月三，是黑颈鹤在念湖大桥乡越冬的时间。这个时候，来这里摄影的，观鹤的，旅游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随着鹤来鹤往的一些“候鸟人”，我所认识的王克举、孙德辉两位老先生便在其中。这两位老先生自从退休以后，每年差不多随着黑颈鹤的迁徙而迁徙。为了看鹤，为了拍鹤，因为想念鹤，孙德辉先生在会泽买了房子，王克举先生也在念湖附近的村里租了房子，还买了三轮车等交通工具。以念湖为家，就是为了与鹤相伴。
这些年，会泽黑颈鹤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动了不少的脑筋，他们在管理办法上也不断创新，寻找更加适合人与黑颈鹤在大自然中和谐共生的模式，既满足黑颈鹤在自然状态下的适合度，也考虑人在观鹤中的舒式度。于是，长约近1000米的大桥，就成了人们观鹤的最佳位置。从桥上到“好望角”，沿桥下过李家湾，都是黑颈鹤的集中夜宿地，活动区和觅食地。游人在这里观鹤，既不会对黑颈鹤构成干扰，也能数得清，看得准，还保持了人与鹤的安全距离。
近几年，会泽黑颈鹤国家级自然保护又有了新的管理模式，他们设立了一个大型停车场，所有的外来车辆，一律停在场内，不准进入观鹤区。这里不收门票钱，对所有来观鹤的人开放。但所有来者都要承诺不干扰黑颈鹤，守候、保护黑颈鹤，保护环境，不做有损黑颈鹤生存的事。有了这些承诺，保护区就授权你一个保护黑颈鹤的志愿者的称号。做了志愿者就要履行志愿者的义务，担当一份保护黑颈鹤的责任。由于实施这一系列的保护措施，无论是外地客还是本地人，保护意识真正地深入了人心。这样，凡是来此观鹤的，都成了保护黑颈鹤志愿者，这几年，尽管遭受到疫情的影响，但也有3万多人成了护鹤志愿者。这些志愿者，经过几天的拍鹤与观光，真正领略了保护野生动物的意义。离开念湖，每个人都有如一个播种机，他们走到哪里，把念湖的保护理念带到哪里，宣传到哪里。从而，还为社会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力量，真是一举多得。
到达念湖后，我们和众多来此观鹤的人一样，将车停放在停车场内，办理完相应的手续，在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才进了观鹤区。一路上，我看到这里较之前几年又有了许多变化，过去那些小且低矮的土坯房、砖木房大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一幢新的拔地而起的钢混结构小楼。不过五六年的时间，这里的村貌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了。村子里的道路全部硬化，街道两旁，栽满了各种景观花木。黄杨、侧柏生机勃勃，桃红杏白，有的含苞，有的怒放。更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住的那个农民家里，飞来了几十只燕子，这些燕子的主人翁意识还挺强，它们不时从阳台飞进屋里，共享温暖，就连门前过春节时挂的大红灯笼上，也挤满了来取暖的燕子，主人家看到这一切，也不驱赶，总是喜咪咪的，任它们飞翔与降落。这里的村庄，已经完全是一幅暂新的画面了。
在大桥上走了一个来回，拍下一些从桥上桥下飞过的黑颈鹤、班头雁和赤麻鸭等鸟类，再往桥下一看，一大群普通秋沙鸭正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距离我们不过十几米，可并没有人去留意它们的存在，更没有人去拍。我很不理解，普通秋沙鸭也是非常漂亮的鸭科动物，与中华秋沙鸭只是毛发与纹理上的差别，而且近在眼前，且没有人去关注，去拍摄，有点倍受冷落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它们的保护级别没有中华秋沙鸭高？不是觉得普通秋沙鸭数量多，分布范围广，到处都可见呢？见此，我立即从三脚架上摘下相机，将身体靠紧大桥上的水泥栏杆，对着这些在水中觅食的普通秋沙鸭，一阵拍摄。有几只普通秋沙鸭似乎发现了我在拍它们，便相互追逐着，留下一排水花，逃跑了。可谁知没过一分钟，它们又踏着波涛似远航归来，还静静地抬头往桥上望。我明白了，它们是在为我表演，把我当观众了。我自然心领神会，对着他发出“咔，咔，咔”相机快门响声。也许，它们将我的快门声当成掌声了，还欢快地在水中抖起翅膀，有的还来了个体操中的“托马斯全旋”360度。我被它们既笨拙又滑稽的动作惹得开怀大笑。这时，斑头雁不高兴了，也许觉得是我冷落了它们，在一旁扭扭屁股，甩甩尾巴，然后三个一伙，五只一群的发出“嘎，嘎，”的叫声，飞走了。
夕阳收起最后的一缕余晖，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有的人开始收装设备，有的人在相机上翻看这一天的拍摄成果。大家相互交流着，讨论着，回想着那一个个精彩的瞬间，久久不愿离去。这时有人喊道“快撤吧，回去冲电，倒卡，天气预报夜里有大雪，准备明天拍大片！”这时，人们好似才从幸福的沉浸中醒过神来，扛着炮，背着包，缓缓告别念湖，离开大桥。
追彩云观贵鹤（第三部分）之三（3958字）
黑颈鹤的三家屯
“三家屯”的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就在念湖大桥左侧下面的河滩上。取名“三家屯”是因为这里固守着三个家庭的鹤，两家是两成鸟两幼鸟，一家是一幼鸟两成鸟。黑颈鹤的这三个家庭是这一片河滩上的主人，它们虽然都沿湖而居，且各守一方守土有则，互不干扰。相互之间若谁的家庭成员越过了“雷池”，另一家的鹤便会前来劝退，如果越线者不予理会，鹤主人也会高调长鸣，发出警告，若是警告无效，便会以自己独有的曲颈俯仰，以示愤怒，令其快速撤离，若还不凑效，那就会直接驱赶了。黑颈鹤这种领地意识，守土责任，对待邻里及同类的看家本领，像极了古代的部落中的守疆大臣，它们极具仪式的四步曲，让人看了既有合情理，又有文化，更不失原则。栖息在这个河滩上的三个家庭的黑参鹤，尽管它们之间的界线如此分明，但对外它们却又同心协力，守望相助，是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如果其他群里的黑颈鹤或是灰鹤，不小心落在了它们任何一家的领地上，三个家庭会全部出击，一直到将入侵者驱逐出境为止。
驻守在这里拍鹤的孙先生告诉我说，这三家鹤是整个大桥乡鹤群中的王者，它们很少到外面觅食。一般太阳出来前后，其他鹤都到山上或是农田里去找吃的，晚上再回到大桥下面湖边上夜宿。这三家的鹤却是死守在这个地方，它们的食物一般就是水中的鱼虾类。这三家的鹤也非常霸道，绝对不允许外来者到它们的领地上栖息或是捕食。听了孙先生的介绍，我对这个三家屯的黑颈鹤更加有了兴趣 ，便进行了认真地观察。
在为期连续五天的观察中，我发现，这三家的鹤性格各异，生活方式也不相同。三个家庭当中，以这个三口之家的雄鹤最为“王道”，而且这一家虽然只有一个孩子，但雄鹤对妻与子都不溺爱，还有很高的要求。它们的生活严肃中有活泼，活泼中有自律，自律中有浪漫，浪漫中有严谨，严谨中有自由，自由中又极有仪式感。因此，我给这个黑颈鹤家庭起名为“念湖晚舟”，另外两家分别为“溪亭日暮”和 “藕花深处”。
“念湖晚舟”一家每天早晨7：30分左右，太阳喷薄欲出时，便准时从相距只有几百米远的夜宿点飞到三家屯。来到三家屯后，它们一家不像“溪亭日暮”和 “藕花深处”两个家庭，就在领地上傻傻地站着或是无规律地踱步，而是先进行“晨练”。说是晨练，又不是普普通通的晨练，伸伸䐚，弯弯腰的那一种，它们的晨练像是军队的早操，或是一个体育比赛的项目，虽无军号与施令枪声，但也颇具仪式感。
先是“念湖晚舟”家的雄鹤向妻与子两个成员展示自己的独舞。它以求偶期的舞蹈为基础，对一些细节似乎又进行了编排。它左右展翅，无论是自由体操中的1080B转体和纵轴空翻与横轴空翻，前屈与后屈的前后空翻，都做得游刃有余，就连芭蕾舞中的“双起双落跳”、“双起单落跳”、“分腿跳”和“控腿跳”都做得极其轻松自如。在雄鹤的带动下，雌鹤与幼鹤也翩翩起舞，一家三口，在雪地上如梨花绽放，似柳絮飘洒，给整个三家屯增添了许多温馨而浪漫的色彩。
然后，就是它们一家三口的规定动作——绕湖飞行。三口之家同时起步，夫妻俩一前一后，孩子夹在中间。领头者先两足起立蹬地，挺直长长的颈部，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紧接着将头和喙向前倾，再发出起飞的口令，后面的两个跟随者，也有声音响应，更像说“各就位，预备起飞”，回应者“准备好啦”，然后，通过几步助跑，煽动双翅，在气流的带动下，舒张翼展。发出它们一会儿超低空飞，一会儿越过桥上人们的头顶，一会儿用中低音鸣叫着，呼应着。相互间哪怕是在飞翔中，振翅的幅度与方向都是高度和谐与统一。看到这里，忽然感觉到李商隐笔下的“心有灵犀”一定不是用来喻人的专利，当然，这《山海经》中的“灵犀”一词，原本就也不是用来指人的。因此，我也坚信，黑颈鹤的内心深处，一定会有灵犀角中的那条白线似的纹理，指天对地，融会贯通，彼此的心灵间才能达到这种默契和心照不宣。
认真地看了好几天，终于观察明白了，原来“念湖晚舟”可不只是晨练这么简单。表面上这种看似简单的晨练，其中至少包涵了三层意思。首先调解了家庭氛围，增进了情感，还向外撒了一下“狗粮”。其次是锻炼了飞行能力，时时温习与传承家庭和谐统一，步调一致的生活定律。其实，最重要的是向周边的同类和异族们宣布领地，意思是告诉大家，这里是我的领地，你们不要误入啊！
看到这一切，我忽然明白了“念湖晚舟”一家为什么每天都坚持这样的固定三步曲，原来，这里面大有玄机。这时，我又发现，无论是黑颈鹤还是灰鹤，它们从夜宿点上飞过三家屯时，都选择了一条靠山边飞行的路线。这些鹤在飞越三家屯时，均不越过三家屯的“领空”，而是选择了绕道飞行，这究竟是对三家屯的一种尊重还是畏惧呢？看来还有待做进一步的观察与研究。
总结这几天对三家屯的观察，感觉“念湖晚舟”一家和“溪亭日暮”和 “藕花深处”两家相比，“念湖晚舟”一家的生活与情趣，简直就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感觉。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一个多情而又浪漫的家庭中，它们的原则性和领域意识又是那么地强烈。既不踏入别家的领地半步，展现了自己对他人的尊重，当然也不许别个进入自己的家园，又昭示了它们一家是有原则的鹤，在原则问题上，毫厘不爽。
有一天，两只不知深浅的黑颈鹤突然飞落到“念湖晚舟”的领地上。“念湖晚舟”的男主人立即上前向两位不速之客说明情况，意思是请它们两位快点离开。而这两只陡然造访者却没有把男主人的话当回事，它们想继续留在这里。“念湖晚舟”的男主人立即仰头长鸣发出警告。有意思的是来者也毫不示弱，随即也同样竖起脖子，高声叫嚷，不肯离去。“念湖晚舟”的男主人这下可有点恼火，心想，看来你是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但它还是非常绅士地按着自己的方式，将每个动作，层层递进，有板有眼地进行。先是好言劝说，然后是告诫，接下来便将脖胫和头后仰再向前弯曲将喙垂直地面，以愤怒或是最后通牒了。但这时来者还不知趣的话，男主人便立即展示出自己高超的看家本领，对着来者就下口去啄，又用双脚去蹬踹 ，来者一看不妙，吓得马上屁滚尿流地飞离了。
2月21日，也就是会泽下大雪的第二天，三家屯的鹤一早就相继来到它们的领地上。落地后，它们又都先后仰天鸣叫一番，像是邻里相见问候早安和宣布主权，做完这种每天必须的仪式后，三个家庭的鹤在雪地上散步玩耍后，开始在雪地中湖边上寻找吃的。
这时，“溪亭日暮”家有一只成年雌鹤找到了一段类似什么动物的肠子。只见它用长长的喙叨起来，一头在嘴里，一头还在地上拖着走。两只幼鹤紧随其后。这一幕被远处的一只乌鸦看到了，它立即飞过来，想打劫黑颈鹤口中的食物。可乌鸦并不是黑颈鹤的对手，它根本抢夺不过黑颈鹤，乌鸦立即飞走了。按着乌鸦的习性，一般不会才一个交手就认怂，死缠烂打是乌鸦的强项，这才刚一个回合都不到，怎么会认输呢？我正琢磨乌鸦为什么会轻易放弃时，一下飞来了五只乌鸦，原来，那只飞走的乌鸦不是认输逃走的，而是去搬救兵去了。
这五只乌鸦可真不是等闲之辈，它们一到三家屯，既不下战书，也不向对方击鼓喊话，而是上来就夺。“溪亭日暮”家雌鹤钳子一样的喙上，叼着难得的食物四处躲藏。看着黑颈鹤不肯放弃，几只乌鸦就采用哄抢的办法，一边叫着一边生夺硬抢。这时，一旁的“溪亭日暮”家另一只成年雄鹤看不下去了。也许它在想：“你们是索马里海盗呀？连点规矩都不讲，吃相也太难看了。”便立即上前为雌鹤助威。它先是用身体护住雌鹤，但乌鸦个体小又灵活，从雄鹤的两条脚的空隙站就钻过，就去啄雌鹤口中的食物。见此，雄鹤不得不动用长长的喙去驱赶乌鸦，可乌鸦不是无用之辈，它什么阵仗没见过，连雕鸮那么大个体，也都惧怕乌鸦三分，何况是鹤了。乌鸦毫不在乎，它们很自信，觉得靠集体力量一定能逼迫那只雌鹤放下食物。
就在几只乌鸦的围、追、堵、截中，一只乌鸦终于得手，它用尖利的喙钳住了雌鹤的口中的那段肠子，并用两只爪子死死地蹬住雪地，用“拔河”的招式，迫使雌鹤低头张开喙。雌鹤也不是任其宰割的主儿，它也死死咬住食物，仰起长长的脖颈，用力向两边甩动，想用惯性甩开乌鸦。“溪亭日暮”家鹤与乌鸦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这时，两只在一旁的观战的幼鹤急得不知所措。好像是雄鹤一声令下，两只幼鹤立即上前来帮助母亲，“溪亭日暮”一家四口奋起向乌鸦进攻。就在这时，另一只乌鸦也从肠子的中间死死钳住，雌鹤显然受到了最大力度的威胁。就在雌鹤努力挣脱乌鸦的抢夺时，口中的那段肠子从中断了，乌鸦立即叼起半截肠子飞到一边，和其中的两只乌鸦一起享用去了。
另外两只乌鸦见同伴截获成功，像是鼓舞了士气，继续抢夺雌性黑颈鹤喙上还剩余半截肠子，向只与黑颈鹤展开周旋。三番五次后仍然没有抢到的乌鸦，又发出声嘶力竭般的叫声。大桥的上拍摄者和游客们个个见此不亦乐乎，有的在看热闹，有的忙着拍摄，还有的为乌鸦和黑颈鹤谁胜谁负打起赌来。就在这时，三家屯的上空，就像是发出了冲锋号一样，一大群约30多只乌鸦从天而降，它们迅速将那只喙上有肠子的黑颈鹤团团围住，站在地上用爪子抢的，跳起来用尖嘴啄的，飞跃到空中用翅膀拍打黑颈鹤头的，在一旁呐喊助威的……“好虎架不住一群狼”。眼看“溪亭日暮”家的那只雌性黑颈鹤就要败下阵来。这时，雄鹤也对天发出高调长鸣，另外的两个家庭的7只鹤也如同听到了进军的命令，立即奔跑过了，加入到夺食大战中。要说明的是，这些鹤是前来给雌鹤帮忙的，而不是参与抢夺的。其中飞过来的一只雄鹤，对着乌鸦猛力煽动翅膀，其他几只鹤也组团将乌鸦围住，雌鹤见同伴都来帮忙，终于有了空隙和喘息之机，立即叼起肠子，脚下蹬起一串晶莹的雪粒，在晨晖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飞临到雪地前面的一片小河中。来为“溪亭日暮”一家助力的黑颈鹤见同伴已经脱险，立即飞回自己的领地。乌鸦没有在水中作战的能力，也只好悻悻地离去。雌鹤自家的两只幼鹤心领神会地来到水中，接过妈妈口中的食物，慢慢地叼食，雄鹤在一旁警戒，三家屯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