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琴 位于北京市昌平区有一条绕城而过的温榆河,这条河也像她的名字一样,温情脉脉,敦厚善良,不仅养育了两岸的人民,还孕育着无数的其他非人类动物。 除了河两边湿地上的鸻鹬类、鹭、鸭等鸟类外,戴胜鸟也是温榆河畔的主人之一。不过,它不生活在水里,也不在岸边。戴胜生活在河堤外的树林里,那些高大、树龄长且空心而有洞的杨树、柳树或是榆树,是它们的爱情家园。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戴胜都会与这里的树木如约相会。 前些年,本人一直忙于在外地拍摄,觉得家门口的鸟儿,什么时间来拍摄都是囊中之物。今年,由于疫情受控,外地去不成,终于可以有时间光顾到家门口的鸟儿了。这时才发现,沿温榆河及两岸,有太多的湿地精灵与林中鸟类。在北京这样的都市,还有这么多野鸟的家园,实在是让我这个喜欢野鸟的人兴奋不已。试想,在一个充满高楼大厦与水泥沙漠的地带,能与这些大自然的精灵们朝夕相处,相生相伴,等于在都市给野鸟留了一席之地,这不仅体现了都市的文明与宽容,也表达着都市的一种文化传承。看到鸟儿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里,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今天,我向大家介绍的是生活在温榆河畔树林中的精灵——戴胜这个物种,讲述的是一对戴胜鸟的婚育故事。 戴胜的前世今生 戴胜,是为数不多在全国各地都常见的鸟儿。北到我国黑龙江的漠河,南至台湾与海南岛,均有戴胜的分布。各地还根据不同戴胜的特点,给它取了“胡饽饽、花蒲扇、山和尚、鸡冠鸟、臭姑姑”等不同的名字。例如北方通常叫它为“糊饽饽”。说到“糊饽饽”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相传,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嫁了一个妈宝男。谁知,这妈宝男的妈虽然对自己的儿子百般呵护,却是个恶婆婆。好在妈宝男的妹妹是一个贤淑知理的好姑娘,这位小姑却是时常护着嫂子。一次,漂亮姑娘——新婚的儿媳妇做贴饼子时烧糊了一锅饼子,被恶婆婆暴打致死。妈宝男的妹妹得知后,悲愤至极,她为了抗议母亲对嫂子的暴行,自缢身亡,追寻嫂子去了。死后,姑嫂俩变成了一对漂亮的戴胜鸟,嫂子在前面飞,嘴里叫着“糊饽饽,糊饽饽”,小姑在后面追,喊着“臭姑姑,等等我。”这些字音,便是后来戴胜鸟的叫声。这叫声中不仅诉说着一个故事,还展现出一段姑嫂的深厚友情,同时,也是对妈宝男和恶婆婆的控诉。 从人们认识戴胜这个物种,从科学研究的角度去看,最早,日本的生物学家,在戴胜的分类上将其列为佛法僧目。列为佛法僧目,主要依据它的叫声,很像是日语中的“佛,法,僧!”后来 ,也有人认为戴胜应为啄木鸟,但经科学检测,它与啄木鸟的亲缘关系相去甚远。 将戴胜归属为佛法僧目,在我国也曾一度被认可的,除了它的叫声符合日本语的“佛法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戴胜的冠羽像极了藏地僧人头上戴的“塔摩”。因此,戴胜又有“塔摩鸟”和“山和尚”之说。 近些年,又有鸟类学家将其分类为犀鸟目。为何将戴胜分类为犀鸟目,可能自有其归属的依据与道理吧。无论怎么分类与归属,这个戴胜在自然界的广泛存在,是鸟类学家与广大百姓的共同见证。更有意思的是,它不仅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随处可见,在亚洲的其他国家也有大量的分布,据相关资料表明,戴胜还广布于欧洲和非洲等地,以色列还将其列为国鸟。 综上所述,戴胜虽不是什么稀缺物种,但其华丽的羽毛,独特的叫声,耐人寻味的传说,足以让人喜爱与怜惜。 “戴绿”的恋爱观 今年3月 底,一只叫“戴绿”的雄性戴胜鸟来到温榆河边的树林里。它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据之前观察拍摄过戴胜的鸟友介绍,这只叫“戴绿”的戴胜雄鸟,是这片林子中有名有姓的老“业主”。因它羽毛的黑色部分在阳光下闪着绿色的金属光泽,鸟友们给它取名——“戴绿”。取名“戴绿”除了说它羽毛漂亮,还有披红戴绿的意思。 “戴绿”来到温榆河畔的这片林子后,开始一一光顾曾经为它遮风挡雨过的爱巢。经过多日对那些旧巢的认真观察,它确认了一个周边天敌少,对自己构成的危害小,又曾有繁育成功历史的柳树上的天然旧巢为今年的爱巢。 选定了居住地后,“戴绿”便进行领地宣示。 确定了领地,“戴绿”开始寻找配偶。戴胜鸟是个比较挑剔的物种,尤其是比较优秀的雄鸟,对伴侣的要求有着许多条件和标准。在观察中我们发现,有时,雌鸟会主动与雄鸟来搭讪,可雄鸟如果看不上该雌鸟,不但不领情,还将这个雌鸟驱逐出自己的领地。同样,雌鸟对雄鸟也是有要求和标准的,而非只要是个雄鸟就行。它们在选择配偶上绝不将就,也不委屈自己,因此,寻找配偶是个很艰难的过程。 戴胜求偶方式,和大多的鸟类虽然基本相同,但也秉承自己家族的特点。雄鸟若是看上了哪只雌性戴胜,除了展示自己的靓丽的羽毛、渲染勃发的英姿来博得雌鸟的芳心外,还要和其他求偶的雄鸟进行爱情决斗。这些雄鸟间的决斗,戴胜雄鸟一生中的这种为爱情决斗,不亚于俄国诗人普希金一生中所经历的次数。如果有一年,在决斗中失败,雌鸟就不会嫁与它,这一年它就无法做父亲了。 在那些观察的日子里,我们亲睹了“戴绿”的求偶过程。它一共谈了三个“女朋友”,第一个是“戴绿”追的雌鸟。不知是雌鸟对“戴绿”的“婚房”不满意,还是与“戴绿”的脾气性格不相投,雌鸟来过几次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再后来,我们发现这只雌鸟在与“戴绿”相距约3公里外的地方,与另一只雄性戴胜走进了婚姻殿堂。“戴绿”的第二任“女朋友”是一只送上门的小“美女”,也许“戴绿”嫌弃这个小“美女”太不成熟或是没有育儿经验,它们相处了几天后,“戴绿”将小“美女”撵出了自己的领地。不知是时间不容再耽搁了,还是与第三任一见钟情,它们见面没多久就达成了默契。 “戴绿”找到配偶后,它们先谈了一段恋爱。谈恋爱,对戴胜鸟而言,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这期间也是戴胜一年当中最浪漫的时刻。“戴绿”也不例外,它要按照戴胜家族的习俗,给热恋的对象许多特有的仪式。与恋爱对象在两树间穿越飞行,草地上跳跃舞蹈,然后又双宿双飞,相互喂食等,在完成这些仪式后,才能进入到最实际的下一步。其实,这个环节表象上看,是戴胜的浪漫。从科学上来解释,它们是想通过这些行为,调整体内的激素水平,原来它们是在“备孕”呢。 终于,“戴绿”两口子体内的荷尔蒙达到需要的水平值,它们开始一次次地交配。经过连续几天的交配后,“戴绿”带上新婚的妻子来到属于自己的爱巢。它们的爱巢非常的简陋,就是在现有的树洞里,共同铺上一些细细绵软的绒毛或杨柳絮,就算是新房了。接下来就是按照基因里固定的程序,“戴绿”看着雌鸟产卵,然后就是孵化和抚育儿女。 “戴绿”的育儿观 戴胜一般产5到8枚卵,最多不会超过12枚。“戴绿”夫妇今年产了5枚卵,经过18天的轮流孵化,小鸟全部出壳了。刚刚出壳的小鸟连眼睛都还睁不开,体重也只有3到4克,通体肉红色。5个小家伙,只会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巴要吃的。这时,“戴绿”夫妻俩开始忙碌起来,它们四处打食,叼回食物后,会把头扎进洞里喂食小鸟。 喂食小鸟的过程非常地辛苦,但刚刚做了爸爸妈妈,它们的辛劳被兴奋所替代。最初几天,“戴绿”和鸟妈妈一般要打食约10到20次,如果窝卵数多,孩子多,打食的次数会更多。 由于打食的次数过多,“戴绿”夫妇俩会非常累。有时,“戴绿”和鸟妈妈实在太累,打食回来就先在其他树上歇息上几分钟,再观察一下周边是否有天敌,然后再把食物送到孩子们的口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鸟渐渐地长大,这时,“戴绿”夫妇会选择一些个头儿稍大一点儿的昆虫来喂食小鸟,特别那些含钙量高的昆虫,如甲虫类、蝼蛄类等,这样,不仅能让小鸟有饱腹感,还能促进小鸟的骨骼生长。 “戴绿”精心地哺育着小雏鸟,感觉雏鸟们吃的是没有问题的,但我很好奇地是,小鸟在洞内无法喝水,那喝水的问题怎么解决呢?后来才发现,“戴绿”夫妇真是非常聪明的鸟,它们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会口渴,这时,就会选择一些含水分高的各种幼虫类补充水分。这样,就把喝水的问题解决了。 “戴绿”的孩子们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气吹的一样,感觉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大约在出壳的一周以后,雏鸟就开始慢慢地长出羽毛,发育最快的部位当属它们的喙了。大约在10天左右,它们就能将喙伸出洞口,从爸爸妈妈的口中接收食物了。此时,“戴绿”和鸟妈妈就不用再钻进洞里去喂食,这样节省了许多的体力。 三周后,“戴绿”家的雏鸟身体上不仅长出漂亮羽毛,头顶上还长出了和爸爸妈妈一样的冠羽,和爸爸妈妈相比,只是雏鸟的冠羽还缺少那些黑色的斑点。此时,这些雏鸟就已经进入了幼鸟期。和所有的幼鸟一样,戴胜的幼鸟也不例外,它们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经常就会将头探出洞口,惊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孩子们的食量不断地增加,“戴绿”夫妇就更辛苦了,它们每天要打食30到50次,而且,食物的个头儿也越来越大。戴绿夫妇每天穿梭在树林与草地上,一切有昆虫的地方都是它们的觅食地。 大约三周左右,幼鸟的冠羽开始长出黑色的斑块,体形和羽毛更接近爸爸妈妈了,这时,它们仍然会呆在巢中,张开大嘴等着爸爸妈妈来喂食。 “戴绿”夫妇也知道孩子现在能够自己出来觅食了,可看到孩子仍然不愿意出来,父亲“戴绿”有些不高兴了,它不想再对孩子百依百顺了。“戴绿”不再叼食物回来,而是站在巢边上喃喃地叫着,它的意思是让孩子们快点出来,自己去打食,去观察与欣赏这个伟大的世界。 不知是贪图安逸,还是习惯了享受,任凭“戴绿”怎么劝说,孩子就是守住巢口,寸步不离。一派“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的气概。见此,“戴绿”这下真的生气了,它自己飞到巢附近的一株大树上观看,决定不再给孩子们喂食。 “戴绿”离开后,站在巢对面的另一株树上观察动静,它示意鸟妈妈也不要喂了,要饿一饿它们,让它们自己出来找吃的。起初,鸟妈妈听从了“戴绿”的建议,也站在对面的树上休息,不肯出去打食。眼看着肚子饿了的孩子们在洞口大呼小叫。 也许,母爱有时是无原则的,鸟妈妈听了一会儿孩子们的叫声,便再也忍不住了。它觉得,孩子的叫声出自嘴里,但每一个音符都如同钢针一样,刺在自己的心上。没有办法,鸟妈妈又出去打食,继续喂养着这几个宝贝。 鸟妈妈的举动,让鸟爸爸“戴绿”非常生气,它使劲地嚷嚷了几声,一气之下飞向远方,再也不回来了。 鸟爸爸“戴绿”的离开,使这个戴胜巢成了单亲家庭。单亲的鸟妈妈负担更重了,它一刻也不停歇地去捕食,独自地喂养着这五个戴胜宝宝。 也许是看到妈妈太辛苦了,有一只大一些的宝宝,终于鼓足勇气,飞离了戴胜巢,到外面看风景去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受到第一只出飞的戴胜宝宝的影响,很快,第二只也步第一只的后尘,离开了这个曾经让它享受了四个星期的温暖和有爱的家。 戴胜巢中还剩下三只鸟宝宝了,鸟妈妈依然不辞辛劳地养育着它。每天依旧打食,依旧投喂,没有半点怨言。它把全身心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宝宝。 又持续了两三天,第三只和第四只鸟宝宝也离巢出飞了,尤其是这第四只戴胜宝宝,不飞则已,一飞就冲天。它呼啦啦地像是一朵耀眼的花朵,兜兜转转就消失在温榆河滨河湿地公园的上空。 巢中剩下最后一只戴胜宝宝了,也许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幺儿子长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鸟妈妈日夜守护着这个它最疼爱的宝宝。白天的时候,依然为它打食,精心地喂养。这个“宝贝”也非常会讨妈妈的喜欢,每天守在洞口迎接妈妈。 先飞出去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海阔天空地四处游走了,可这个和妈妈的个头儿一样大小的戴胜宝宝还在“啃老”,还在等着妈妈喂。这让鸟妈妈在筋疲力尽的同时,也感悟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继续喂下去,“幺儿子”会失去自己生存的能力,这会害了它。鸟妈妈决定不再给“幺儿子”直接喂食,而是叼着食物在巢前诱导它出来。看到妈妈不直接喂自己,“幺儿子”也生气了,它躲进了洞穴中,任凭妈妈怎么呼唤也不出来。 这次,妈妈没有惯着“幺儿子”,它也不再去捕食,而是悬停在洞穴口,不停地鼓励劝说“幺儿子”自己飞出来。意思是只要你飞出来,自己会带它到外面去看世界,去捕食美味佳肴。 谁知,这个“幺儿子”是一个执拗的戴胜宝宝,不管妈妈怎么劝说,它就是不理不睬,躲在里面不肯露面。可戴胜妈妈却是比宝宝更执着,它不离不弃地守在洞口旁边,不停地引诱、劝说,它要等到这个“幺儿子”自己醒悟,飞进大自然,成为自食其力的戴胜。 一个小时不行两个小时,一天不行两天,它既不放弃也不再娇惯,现在它终于明白戴胜爸爸——“戴绿”为什么生气飞走了。 不知是饿得无法忍受,还是终于明白了妈妈的良苦用心了,“幺儿子”终于怯生生地来到洞口,它先是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一下外面的世界,然后双足蹬住洞口的树皮,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它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那株香花槐,它被这些花朵与香味所吸引,来到这株香花槐树的一个斜出的横枝上。 张望了一下,原来,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幺儿子”非常地好奇,它伸展一下翅膀,是那样的轻松与惬意,比起呆在那个深深树洞里,可舒展多了,也自由多了,它后悔没有早点飞出来。 低头叨几下树皮,一个肥硕的黄色幼虫就在眼前,它全神贯注盯了一会儿,立即将其捕获,美餐一顿。 有了这第一口自己劳动所得的美餐,“幺儿子”也体会到了爸爸妈妈抚养自己的艰辛,终于开口向妈妈表达了谢意,它决定自己成年后也像父母那样,精心地哺育下一代,但绝不无原则地娇惯下一代,既让宝宝享受足够的幸福,也要让它们在快乐成长的同时,学习生存本领。 通过对“戴绿”一家一个婚恋季的观察,我们感受到戴胜父母无疑是天下最辛劳的父母之一。它们的孩子们在巢里啥活儿也不干,坐吃坐喝28天到一个月,个体和羽毛长得与父母没有多大差别了,这时,它们才选择离开巢飞到大自然中。可以肯定地说,每只戴胜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它们都是在幸福中长大物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