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旧手套

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有一双手套静静地躺在那儿 。黑色，薄薄的，手背处绣了一朵精致的小花。手套很旧，右手的拇指处破了一洞，是二十多年前我在乡下当老师时买的，冬天方便写字。手套早已不再使用，我却敝帚自珍，保存至今。它是一双有故事的手套，每每见它就会想起一段过往，一位老人——婆家奶奶。

1996年老公调到外乡一所中学，两年后又被县委宣传部借用。那时的我带着年幼的儿子在镇中心小学当老师。老公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减少，根本顾不到家里。自然而然，照看老家奶奶的重担落在我的肩上。奶奶八十多岁，患有老年性肺心病。平时吃点西药，一入冬，奶奶的病情就会加重，出现咳嗽和哮喘的症状。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得从镇卫生院买点更好的药送回去。寒冬腊月天，有时光吃药解决不了问题，还得请医生到家里来为她输液。学校到老家来回一趟十几里路，一边赶上课，一边还要照顾儿子。那段时间我感觉就像打仗一样紧张。

其实，我已在镇街上建了自己的房子，但奶奶只住过一晚，她说：“七十不留餐，八十不留夜。”天气暖和，逢礼拜赶集日，奶奶也会到镇街上，顺便与她的娘家老弟聚聚，在我这儿吃完中饭再回去。有时她还会拄着一根拐杖到学校，看望我以及她的曾孙。后来，由于身体原因，没办法上镇街了，我就带着儿子回去看她。

儿子出生那年，我调到一所村完小。老公的老家离小学两里地，奶奶白天到学校帮我看孩子，晚上回家住。过了三年，我再次调回中心小学。儿子哭着不肯离开，奶奶别提有多开心多得意。孩子真是越陪伴越亲，有时看见儿子对奶奶比对我还亲，我都有点吃醋。记得儿子在中心小学读一年级时，带着街上一群小伙伴走路回老家看奶奶，奶奶高兴地弄了一桌菜招待这群小客人。

儿子和老公是奶奶的血脉至亲，她当然疼爱他们。然而，奶奶对我这个毫无血缘的，也能做到没有分别心，足见奶奶聪明大度。奶奶对我的好让我有一种被捧在手中心的感觉。刚结婚那些年，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放假的时候就回乡下，和奶奶住在一起，一住就是八年。那时候奶奶的身体还硬朗，她总会在我们回家之前，把房子周围清扫干净，将我们的房间也弄得窗明几净，夏天洗好席被，冬天晒好被子。并藏点炒好的花生或大豆之类的土特产，让我和儿子吃。而对于我的东西，用过的和没用过的，都视若珍宝。

有一年冬天，我买了一些奶奶喜欢吃的零食，骑上自行车回家看奶奶。尽管我全副武装，回到家时两只手还是冻得不行。奶奶见状，很是心疼，忙把她手中的火笼递给我。我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奶奶跟前。我伸出冻得发红的手，一边搓，一边烤火。奶奶看着我的手，似乎想起什么，她在贴身的棉袄里窸窸窣窣地摸着。我不知她在找啥。只见她慢慢地掏出一小卷黑色的东西给我。我满腹狐疑，把它展开。哇，我惊呆了，原来是我的手套。那手套丢了好久，所以早把它忘得无影无踪。我惊疑地问：“手套怎在您这儿呢？”奶奶说：“是你回来看我的时候，丢在了躺椅上。我把它洗了，晒干后就放在棉衣的内口袋，放在其他地方我怕到时又找不到。老了的人真没记性，竟忘记给你。”我笑道：”至少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一双手套您还把它贴身放呀。”奶奶笑而不语。

我把手套戴上，手套带着奶奶的体温，那体温从我的指尖开始向上弥漫，直达我的心里。瞬间，我的身体似被一股暧流包裹。

2004年夏天，91岁的奶奶走了。“你确实有良心哟“这是奶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奶奶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对于奶奶，我做的只是自己的本份，其实还不够。相反，奶奶给予我的呵护和爱，才是我一辈子要铭记和怀恩的。

“一夜思亲泪，天明复收回。”奶奶，您在那边好吗？

                            2022.4.30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