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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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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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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开了

那天,天气晴好,虽为深秋,不冷不热; 老屋门前的那棵桂树,悉悉索索全部绽放,空气中迷漫着浓郁的花香。那是岁月悠远的香味儿。这样的一天,应是岁月静好的最好注解,更不应有悲伤。然而,在那天我们与父亲天人永隔。

那天是公历2021年10月22日,农历9月17日。那天上午十一点半,八十一岁的父亲走了,来不及吃专为他准备的鱼。

与往年相比,那一次桂树的花期迟到了一个多月。我非常奇怪:难道桂树知道父亲就要离开了?它要在老人离开之时,以一场盛大的花事,作最后的告别?我不懂一棵树的心事。只知道,那一天,父亲走得安详,屋子里有桂花的香。

自从我家从山脚下搬到国道边后,父亲在门前屋后种了各种果树:枇杷、红枣、金桔、桔、橘、柿子等。我知道那棵桂树是父亲的最爱。

十年前,弟弟从街上买来桂树苖,种在屋前,了了父亲一桩心愿。因为父亲曾多次说要种一桂花棵,说门前种桂树可以给家里带来好运。树种下后,父亲悉心照料,浇水、施肥、捉虫、剪枝修叶,从不怠慢,尤如照看一个孩子。桂树长得很快,如一把绿色的大伞撑开着。父亲喜欢在桂树下纳凉、静坐。花开时,风儿吹来,把几朵碎碎小花轻轻洒在父亲的头发上,也有几朵被送投进父亲的怀里。他护桂树周全,树报以绿阴和清香。

“死亡”是一个让人感到冰冷、绝望,望而生畏的词。我不愿意用它来表述父亲,我极力回避着一个事实。父亲走后,凡有人问起,我答以“走了”、“不在了”、“离开了”。至今,我都还时常愰忽。

记得父亲走那天的情景。我回到家,见父亲仰面躺在床上,像睡得很沉的样子。我在床头,跺着脚,搂着父亲的脸,一声声哭喊着“爸爸-----爸爸-----”大妹和大嫂泣不成声,跪在床前,用一个小铁锅烧那三斤六两纸钱。我不相信,不断问着:爸爸真的走了吗?爸爸可能是睡了呢?大妹哭着回:姐,我们没有爸爸了。爸爸真的走了,走的时候,郭XX医生一直在这儿的。

像小时候,父亲要出远门,我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那个时候,父亲短暂的离开之后总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一次我多么希望,我父亲能在我们的哭喊声中醒来。

母亲坐在房门口的竹椅上,叫我们别哭了,说哭也哭不回,还说我们已尽到孝心。我有点惊讶母亲的反应。

2006年,父亲得了脉管炎,颇费周折治好了。而他的风湿病却一年比一年重。后来,父亲的脚后跟开始溃烂,始终无法愈合。坐上轮椅后四年,他的双脚再也没有在地上行走过一步。也没有穿过一双像样的鞋子,一年四季套一双又大又臃肿的毛拖鞋。轮椅上的父亲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凭母亲一人。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父亲如果没有母亲细致入微地照顾,早已不在人世。父亲也常常对人这么说的。

父亲是感激母亲的,是母亲延长了他的寿命 ,且让他活得体面、不失尊严。我们也感激母亲,她替了子女许多劳。

母亲患有严重哮喘病,十多年来,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地服侍父亲,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我们一直担心,母亲会走在父亲的前面,包括父亲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做子女的我们愧对母亲也愧对父亲。

母亲是否觉得父亲的离开是一种解脱呢?我猜测着母亲。这实在是对母亲的大不敬。

大悲无言。母亲表面的平静隐忍着巨大的悲痛。父亲的离开,她才是最悲痛的那个人,五十四年的相依相伴呀。事后听大妹和舅说,在父亲离开的时候,母亲失控了,她呼天抢地地哭骂着父亲“王八蛋”、“狠心鬼”……她用巴掌扇着父亲的脸,用拳头捶着父亲的身体。要知道,父亲生前,母亲从没拂过他的意,父亲说什么是什么。母亲是极其温和的人,何时有过这种行为!她是在用这种行为与死神抗争,想把父亲拽回来。

细思极恐,母亲的心脏也不好。如果当时没有人在她的身边劝慰,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我想起当年的二伯与二娘,二伯走后第三天,二娘也走了。实在悲惨。

父亲的离开太突然了,母亲无法接受,所有的至亲都无法接受。

父亲之前有几次病重,以为他会离开我们,然而他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只是前两天说心脏有点不舒服。他到村诊所吊针,吊针后感觉好些了。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感冒。

父亲走的前一个星期天,我还去看父母了。父亲看上去精神、气色比母亲都好,我为他们拍了合照。当时母亲还对我说要为父亲的布衣柜换拉链。衣柜有二十年了,我说买个新的。母亲说,那就不要去浪费,你父亲又不会兑皮,当母亲说出这句话时,感到不妥,马上改口:就算会兑皮也将就用吧。想不到一语成谶。而父亲则告诉我,他的电动轮椅外胎要换。隔了几天,也是父亲走的前一天下午四点多钟,父亲打来电话,问轮胎的事。我告诉他,县城没有胎买,我在网上联系到了原来的买家,准备在网上买。父亲听了很开心。我叮嘱父亲:没有换胎之前,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外出。父亲像听话的孩子答应着。

父亲走的那天早上,他给自已的几个孩子都打了一个电话。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遗憾的是只有在赣州做事的弟弟接到了他的电话,我们四个女儿都没有接到。上班后,我回电话过去,母亲接的。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一早又叫了医生在输液。他的心脏又有些不舒服,想到县城医院来住院治疗。那个时候,父亲还是很清醒,他还问了是谁的电话。大妹住在附近,我安排大妹去看看父亲,然后叫个救护车接上县,我在县里等他们。我联系了中医院的熟人,按排两个病床。我准备让父母一起住院。因为母亲这些天身体也不好。

我没有等到父亲上县,却等来医院朋友打来的电话,叫我尽快回去。还说救护车到了的时候,父亲快不行了,他们正在返回县城。接这个电话时,我正好从单位回家,准备去办住院手续。我的心像突然被摘了去,空了,巨大的恐惧与悲痛袭卷全身,不由自主“哇”地大哭起来,如河水冲破堤坝。

礼生为父亲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在三天后也就是25日那天火化、还山。他的遗体暂时停放在老屋的厅堂。一块印有佛教图案的黄绸缎子盖在冰棺上。这是父亲的生前的遗愿,特意叮嘱过母亲的。绸缎是父亲在庙里做事时,一位师傅送他的。父亲是一位佛教居士。

第二天,我又一次去老屋看父亲。突然一只小小的黄蝴蝶从绸缎上飞起来,在冰棺上方盘旋了几圈,慢慢飞出。我跟着走出厅堂,我要看看它飞向哪儿。小蝴蝶最后停在桂花树的叶片上。我想到了庄生化蝶的故事。小蝴蝶是父亲的化身吗?抑或是天堂的使者,来此引领父亲?

送父亲骨灰上山后,我来到桂树前,呆呆地站着。我知道,除了我,此时没有人会去关注这棵桂花树。

我想找寻到那只小蝴蝶,却不见它的踪影。

我还想寻另一个答案:父亲离开的那天正是二妹的生日,父亲上山的日子正是我的生日。这种巧合,难道仅因为我俩长得象父亲吗,尤其是二妹性格也与父亲同?还有来证明父亲对我俩从小到大一贯的偏爱?

此时,风起徐徐,桂树枝叶轻摆,花香袅袅,若有若无;桂花,纷飞的桂花,慢慢飘落,轻盈但决绝。

“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

我的泪水又一次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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