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害

伤 害

一个阴雨的早晨，他离开学校，挑着简单的行囊：一边是个旧木箱，一边是䓍席子、书包。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在乡间小道踟躇而行，渐渐远去，最后隐入在迷蒙的晨雾中，我心里五味杂陈，眼泪模糊了双眼。这是多年前的一个情景。

那年，我在一村完小任毕业班的班主任。当时，还没有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学生可以留级，毕业班有一定比例的所谓“差生”不能参加升学考。为了荣誉，没有人会放弃那个百分几的比例，就算自己要放弃，学校也决不答应。因此一个班总会有两到三个学生被挡在考场之外，以保障有一个更好的名次。

他不幸成了不能考试的一分子。说他为不幸，那是后知后觉。

由于太贪玩，他考试成绩很不稳定。他实际是一个好学生，劳动积极，不怕苦不怕累，对老师很有礼貌，性格活泼，与同学的关系融洽，我是喜欢他的。他面容清秀，皮肤有点黑，爱笑，嘴一裂，露出一口像珍珠一般闪光的小白牙，很可爱的。

当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他时，他很㤞异，马上眼晴里闪着亮光，别过头望着窗外。过了几秒，回头怯怯又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老师，求你别把我留下，我想参加考试！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认真上课，好好学习，决不拖班级的后腿。真的，我说到做到！”。说什么也晚了。我告诉他，这是任课老师和学校根据平时的成绩确定的，无法改变。再说，他还小，复读一年，打好基础，可以考个好成绩，到了初中也能跟得上学习进度。

他不甘心，又去找了任课老师，找了校长。他像一只无助的小羊羔，处处碰壁，结果可想而知。大家铁定他是那块绊脚石，会拖后脚的那个。虽然还有两三个月的复习时间，不相信他会创造奇迹。大家以为这样的选择和决定不会有错。

那天下午，他告诉我，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他要回去，不读了。我很意外，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我劝他留在学校继续学习，明年再来复读，也可以轻松点。他默不作声。

他是一个有主张的孩子。第二天早读时间，他没在班上。他去跟老师告别，学校包工友总共只有八个人，他每一位老师那儿都去了，连同厨房的工友。我再一次挽留他。他去意已决，我送他出校门。至此，我还没意识到，孩子正在承受一种来自己老师和学校的打击。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年后，我们在105国道上遇见。他跳下自行车礼貌地和我打招呼。此时的他是一名中学生了，从学校回家去。原来他去了邻乡插班学习，后来考上了那儿的中学。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样，看到他满脸可爱的笑容，我打心眼里高兴，也获得了莫大的安慰。

如果说十八年的教学生涯，最让我愧疚的是什么，那就是他。最让我受教育的也是他。

正是那次偶遇，才让我开始反省自己。小孩子更像一棵幼苗，需要倍加呵护。

三十年过去了，我还时常会想起他，想起他小小的个子，跳下自行的样子，想起阴雨的早晨中的那个孤寂的背影……

不要轻易对人对事作结论，不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我从学生身上懂得的道理。教学相长应是如此吧。

亲爱的学生，你过得好吗？你一定要幸福哟！希望你那种不屈的信念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