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竹林

一条白色的水泥路在山中穿行，如长龙游曳在碧波中，时隐时现。蜿蜒、盘旋而上，山路通向竹林村。

“竹林村原来叫竹林大队，大约一百五十户，六百多人，现在约八十户，三百人左右，全部姓许。”竹林的许先生在微信里向我介绍。如今的竹林村是夏造镇流源村下辖的一个村小组。

第一次听到竹林村这个名字就倍感亲切，大概是契合了来自童年的记忆，屋后的竹林是童年的游乐场。又想到读过的“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就有一种想去看看的冲动。继而又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些它的照片，由此在心里埋下思念的蛊 ，探访竹林成了我的心结。

四月十日约上几个好友，第一次来到竹林村。

竹林如安卧在在一个大的摇篮里，它的四面都是山，像天然的屏障。海拔近千米的柏岩仙就在它的身后。它没有我想象的竹林环绕，竹影摇曳。明媚的阳光下我们倒遭遇了一场浩大的花事。当时车子还未到竹林村，远远地就看见几株映山红，在褐色的山顶上，十分醒目，有一种惊若天人的感觉。一路前行，映入眼帘的映山红越来越多，满山遍野。从山顶到山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绵延不绝，一丛丛，一片片，说它是花的海洋也不为过。它们不像花园里的花儿那样规整而少趣。而是想长在哪儿就长哪儿，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天然去雕饰，随性而自由，充满野趣。此时的竹林真是“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

时隔半年，随县作协采风组我又一次来到竹林村。初冬的竹林村有一种“洗尽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的内敛和清明。

竹林村的房屋依地势而造，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山脚下有一排看上去有些年数的土墙老屋，白墙黛瓦，朴旧的木门小窗，透着古意与沧桑，有岁月的味道。老屋门前的水田，蓄满半丘水，黄色的泥底子平整而柔滑。房屋倒映在水田里，白云点缀蓝天也一头栽进水田里，如一幅水彩画。竹林的许先生说：“原来有好多老房屋，都拆了改建成红砖小洋房。“可惜了，否则，作为古村，它们又多了一张名片。此时刚好有人家在为三屋洋房装修。生活越来越好，漂亮的房子越建越多，是一件大幸事。主人搬走了，老屋虽被弃置，然而站在老屋前，还是能感受到旧时烟火味，暖暖的。

房前屋后，梯田层层叠叠，向着山顶的方面延伸，生长。庄稼收完后，梯田空了，开阔了。这个时候你就能看清那些梯田原本的模样。每一丘形状不同，大小不等，那些弧形的弯曲的田埂是疆界。在阳光的照耀下，水田如一面面精巧的镜子，熠熠生辉。目光与梯田相接，我好像看到平静表面下生命力的涌动，它们正在为明年的丰收蓄力准备。有的田埂用青鹅卵石彻成，一些小灌木从石头缝里长出，丛丛而生，矮小，苍翠而遒劲。在山外，年年用除䓍剂，田埂上小䓍都难见到了。几丛枸杞细长的枝条上挂满果子，一串串，红扑扑的。摘几粒轻轻揉去浮尘，丢进嘴里一嚼，淡淡的鲜甜夹杂着一点青涩味。茶树一边结着果，一边开着花。我不知道茶树会结果，摘一个，掰开，两颗褐色茶子，滚落在掌心，如珍珠般大小，浑圆可爱。

村中央，两棵银杏，特别抢眼，远处就能看见。小的那棵已金甲披身，落叶飘下，撒了一地清梦。那棵大的，在主干两米的地方分叉生长，两个叉支形状一样，长势也一样，向着天空齐头并进，稍不留神还以为是紧挨着生长的两棵银杏呢。树下，为此大家七嘴八舌，“夫妻树”、“姐妹树”、“兄弟树”地叫着。我倒觉得叫“双身树”更为妥贴。据介绍，那棵银杏已上千年，比高岭最老的那棵还老。高岭那棵最老的才900岁呢。啧啧的赞叹声中，我仰头看见，它的叶子开始泛黄，与旁边的那棵一比较，就像一位迟暮的老者，刚从时间的深处醒来，才睁开惺忪的眼。我忽感时间的永恒，人的缈小，敬畏之心骤起。

村子的下方山口处有一古桥，骑在两山之间（狮山和象山），族谱记载建于宋代。桥下方有三棵古黄檀。传说在很久以前，一到晚上两山就会合拢，外人无法进村。一天有位风水先生被两山拦在村外。为了报露宿山头之仇，他游说先祖，说要建一桥在两山之间，方可保全村无虞。先祖信以为真。桥建好后，两山再也无法合扰，但村里连连夭折青壮男丁。先祖请来高人，才知道被风水先生下套了。高人指点在桥的两边种上单数的黄檀可破此局。先祖因此种下了七棵黄檀，但前前后后死了四棵。

传说，如今无法考究真假。但在竹林三棵黄檀树确如神一般存在。

现在三棵檀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来年春天，它们又会葳蕤蓊郁，花团锦绣。檀树分立在古桥的两边，左边一棵，右边两棵稍小。它们像深藏法力的卫士，不但守护着古桥，还守护着整个竹林。一代又一代竹林人在檀树的守护中，安祥平静地生活。有人说，任何人都不能去伤害檀树的一枝一叶，否则，村民是不会答应的。“爱出者爱还”不仅指人与人，人与物亦然。檀树不仅仅是有形的树，而是一种基因的传承，一种精神力量的象征。三棵檀树是竹林人心中的图腾，愿它们带给竹林村更多的详和与安宁，直达永远。

四季流转，景致迭出，竹林如在摇篮里做着不同色彩的梦。待雨水旺的时候。一股奔腾的山水从村边的水渠流过，穿过古桥，告别三棵黄檀，突然跃下山去，一道瀑布从天而降，继而山水一路跌跌撞撞，又形成了四个瀑布。五条瀑布层层叠叠地悬于青山碧树之间。那种一无反顾，那种决绝和气势就算隔着屏幕也能震撼到每一位亲见者。瀑布的方向不止是向下，它心怀更远的远方——江河湖海。

竹林还是一个尚武之地，现在还有一位老者身怀武功，有人还能徒手攀壁，挑两三百斤的壮汉大有人在。这些只是听说，并未真见。

竹林，你还藏有多少秘密？我还想再一次走近你，走进你时光的深处，与你来一场灵魂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