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

前天晚饭后，忙完家务到楼下的小广场打拳。一遍老架还没结束，手机响了。视频电话，一遍接一遍地打进来。打拳最讲究一个意气连贯，我置之不理。又来了，我心里一紧张，是谁？有急事？我慌忙收工，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是母亲，此时正好八点半。我马上回过去， 问她有什么事，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母亲说没事，就是想和我说说话，听听我的声音。吓死我了。

母亲老了，害怕孤独。我几乎每天要与母亲通一次电话。我打给母亲，或母亲打过来。多数是母亲打过来的。因为，我一般会在晚饭后给母亲打电话，而白天，母亲的电话总是早早的过来了。

母亲曾说过想看看抖音，本来打算给她买一个智能手机，她又死活不让，说有旧的就行。去年暑假，我把老公换下来的旧手机给了老妈，小侄子帮她申请了微信号，教会了她刷抖音，又教她用语音和视频聊天。七十多岁的母亲没进过学堂，不认识字，学刷抖音还行，其它的学得很难，边学边忘。就像让儿子教我打游戏，我也学不来。后来我回家看母亲，母亲又让我教她。我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教，她好像学会了一点。在之后，她尝试着与我语音聊过，但不熟练，更没学会用视频聊。

而这次我有点意外，她居然会用视频聊天。母亲说她是乱点，点了多次。原来母亲不知道自己早就点对了，只是我没接，所以她一遍又一遍。而且我还在家庭群里看到母亲发起过语音聊天，这也是无意识的。当时没有一个人在线，没人回应她。当然她不知道这些的。

我在视频里跟母亲聊着，她看得见我，而我看不见她。她事无巨细，问这问那，宝宝怎样了，有没奶吃，有没长大；然后问儿子儿媳的情况。当听我说儿子感冒在打吊针， 又很着急很担心。十几分钟，都是关心我一家子的话题。然后问我在哪，怎那么暗。我说在小广场上打拳来着。她马上说：“你打拳，我不说了。”然后主动关了视频。

母亲是善解人意的，每次打电话过来，只要我在忙，她马上来一句“你忙。我没啥事。”上星期连着几天我在图书馆查资料，她打电话过来，一听我在图书馆就马上挂了电话，说不耽误我的事。

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不是这样的。父亲喜欢打电话给我，每每母亲就会说：“有事没事，你就要打电话老大。她有她的事，上班那么忙。你老去吵她干吗？”语气里尽是责怪。针对此事，父亲多次向我告状，有时在电话里，有时是我回家看他们的时候。说他打个话，母亲也要唠叨，也要拦着。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在轮椅上坐了三年。那个时候，母亲所有精力都放在父亲身上，一门心思要把父亲照顾好。即使很累，她也毫无怨言。现在我才明白，母亲在为父亲付出，同时，父亲也在陪伴母亲。母亲那时有事做，有目标，其它自然想得少。

父亲走后，母亲搬到弟弟家住。平时母亲一人在家，弟弟两夫妻在外做工，弟弟的两个儿子在学校。只有假期母亲才能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天伦之乐。

父亲走了快三年了，母亲成了当年的父亲，总爱给几个女儿打电话，只是身边少了那个阻止的人。母亲的孤独可以从电话里溢出来。

有一次，我去看母亲。聊天时，她幽幽地说：人老了真没用！年轻那会儿，喜欢独家独院居住，清静，少是非。现在倒希望住在屋场里，多几个邻居，平时也有个说话的。

我家原来和大伙住在一起，后来在远离村庄的105国道边的山脚下开基建房。自1986年搬到新宅至今天己有三十八年。当时父亲的意思在原地建房，但母亲不肯。事事难料，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今，母亲却在为当初的决定后悔。想想，于母亲来说孤独这件事有多大，大到让母亲对年轻时一贯的主张质疑，甚至否定。

母亲本来可以走出家，到一里外的村庄或村委会去玩玩。然而母亲的身体不允许，她有严重的哮喘，平地上走路也得三步一歇。也正是因为身体不好，忙碌惯了的母亲从此做不了什么体力活。她成了一个很闲的人，否则，上山捡柴，到菜园里挖土种菜，足可让她充实地安度每一天。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了，那是母亲的电话铃声。就此打住，我和母亲唠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