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铁环的记忆

王昌勇（布依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眼看又要到了。每一年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的、民族的节日里，除了春节、国庆节之外，最让我感受至深的就是“六一”儿童节了，因为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难忘的童年时光。在每个人的人生旅途中，都会经历这三个儿童节阶段，小时候是过属于自己的儿童节，长大成家生儿育女后是带着子女过儿童节，老年后则是陪着子女带着孙儿孙女过儿童节。

周末，在小区的庭院内，看到众多溜轮滑、踩踏板、骑儿童车，相互追遂，嘻戏欢笑着的小孩，让我又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光，回忆起当年儿童节时自己参加学校组织的滚铁环比赛的场景。在我小学时代，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时，那时的物质产品很匮乏，我们没有现在孩子们这样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玩具,更没有孩子们爱不释手的智能手机。虽然那时的物质产品很匮乏，但我们却有我们的乐趣，随随便便一件极其简单普通的东西，如几颗小石头，几根小竹棍、几张小纸片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痴迷的玩具，让我们玩得不亦乐乎，让我们充满无穷的快乐。有时候，跟女儿说起我们童年时的那些原始简单的玩具游戏时，女儿都觉得不可思议：“小石头，小竹棍、小纸片也能作玩具？真是天方夜谭啊？”。是啊，时代发展变迁了，我们儿童时的那种简单随意、原始自然的单纯快乐是如今的孩子们无法想像和体会的。

在当时，我们男孩玩得最多最高大尚的三件玩具是铁环、跎螺、玻璃弹子，而女孩玩得最多最高大尚的三件玩具是沙包、橡皮筋、跳绳。如今，那些曾经相伴我们走过童年美好时光的玩具，除了跳绳现在仍在孩子间广为流传外，其他的五种玩具已经基本在我们的视野里销声匿迹了。在铁环、跎螺、玻璃弹子三种男孩玩具中，我最喜欢最迷恋的非铁环莫属了，因为打镙陀、弹玻璃弹子这两种玩具你都要相对固定在一小块区域内进行，尤其是弹玻璃弹子更是要事先在泥地上挖三个小洞，才能玩弹玻璃弹子进洞的游戏，而滚铁环基本不受地形限制，你人走到那里铁环就跟着你滚到那里，只要是人能行走的地方，基本就能滚铁环。所以，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中期，滚铁环曾经是一项中国民间很盛行的儿童游戏，流行于在全国各地。

我们那时的铁环是用一根最小号的16号钢筋通过加工弯曲成一个大圆形，弯的直径大铁环就大，铁匠师傅可以根据你的需求来弯铁环的大小，年龄小个子小的孩子需要小铁环，年龄大个子大的孩子需要大铁环，根据个人身高和技术来定制，最小的有40多公分的小铁环，大的有近80公分的大铁环。有了铁环还得配一个长铁钩，铁钩的长度要跟铁环大小相匹配，有了铁钩才能推动铁环，铁钩底端做成是U字母形，用来搭套铁环，铁钩顶头做成B字母形的手柄状，好用手握持。

滚铁环时，先把铁环与地面垂直成90度，右手握住铁钩，把铁钩U字母形底端轻轻搭靠在铁环的后中下部，左手适当用力推动铁环顶部使其前行滚动，跟着右手通过铁钩手柄将手上的力量通过铁钩传递到铁环上，让铁钩持续推动铁环前行，人的脚步跟随铁环滚动前进奔跑。滚铁环需要一定的技巧，关键之处在于前进中要善于控制好平衡，否则铁环就会“哐啷”一声，跌倒在地。铁环滚动中以铁钩控制其方向，可直走、拐弯，滚铁环的速度快慢均可，但太慢会倒下去，像骑自行车一样。滚铁环的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因人而异，人能跑多快铁环就可滚多快。技术好的人不仅能使铁环高速滚动，宛若飞翔，还能倒退着滚动，而毫无阻滞。铁环在地面上滚动时发出哗啷哗啷的声音，有的还在铁环上套两三个铁丝小环，在水泥路面滚动时声音更响亮更刺耳。

滚铁环是我们那个年代男孩子的炫技宝物，会滚铁环就如同现在的孩子会溜滑板上学一样，非常风光。当时，我们那个小县城只有唯一一所小学，从各家到学校的道路并不很远，许多男孩来上学都是从家一路滚着铁环到学校，放学后又从学校一路滚铁环回家。一路上过草丛、淌水塘，跨小沟，通过各种障碍，即使是崎岖狭窄的田坎或是凹凸不平的山路，技艺高超的孩子们照样行走自如，健步如飞，一路上铁环都不会跌倒中断过，有的高手甚至能滚铁环上楼梯。别的不会玩的孩子只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干羡幕的份。那时候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在上学、放学时间，经常可以看到三五成群，成群结队肩挎绿布书包，满头大汗、花眉花脸的男孩子，手里拿着铁钩，推着铁环在快速滚动，场面颇为壮观。孩子们推着铁环大呼小叫，奔走如飞，相互追遂，手上的铁环在追遂中互相碰撞在一起，一个个铁环相继倒地，哗琅哗琅的声音响成一片，孩子们开心地笑得前仰后合，铁环声、欢笑声回荡在街道上空，回声久远。

一般来说，一年级时大多孩子还不会玩铁环，那时刚进校，对铁环还不会使用，并且对学校环境及校外周边环境不太熟悉，家长担心在玩铁环的途中发生交通事故，是不会给孩子玩铁环的。孩子们大多都是从二年级开始接触铁环，在中高年级孩子中最盛行，也就是3至5年级（那时的小学只有五年级）的孩子玩的较多。而玩得最好的自然是5年级的孩子，因为经过几年的摸索，他们的技艺大进，正是玩铁环的颠峰时刻。而我正式玩铁环应该是三年级九岁时，从小学一年级起，踏进校门后，我就被那些滚铁环的高年级的孩子所吸引，很想自己也有一个铁环，但父亲一直不许我玩，认为这是不务正业，学生要紧的是学习，担心我玩铁环影响学习，一直不给我买铁环。

那时我家居住在县城派出所，母亲开了一间服装商店，我家隔马路对面就有一个铁匠铺，铁匠姓孙，跟我家乡相距不远，也算是同乡，跟父亲很熟，我平时都叫他孙叔。孙叔晚上闲来无事便喜欢到我家来与父亲聊天。一天晚上来时，正遇见父亲因不同意给我买铁环在教训我，我则在一边悲伤地不停抽泣。孙叔见到这尴尬场景，自然要安慰我几句，并询问父亲原委，得知真相后，孙叔哈哈大笑起来：“老王，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个铁环嘛，孩子想玩就让他玩嘛，何苦让他哭兮兮的呢？小勇，孙叔我明天做个送给你，明天下午你放学回来就可以得玩了”。父亲听了孙叔的话，也不好再教训我，只能顺水推舟地对我说：“好了，不哭了，你多谢孙叔送你铁环，去做你的作业去吧”。听到父亲这样说，我破涕为笑起来，连忙谢过孙叔，去做自己的作业了。父亲终于同意我玩铁环！并且明天孙叔要送我一个新铁环了！那晚上，我如久旱逢甘雨般兴奋得翻来履去睡不着觉，夜里在梦中都梦见自己有了铁环，招来身边不少同学羡慕的眼光……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终于拿到了我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铁环了。那瞬间，我比过年吃肉穿新衣服都还要高兴，拿着铁环欢呼雀跃着奔出门去，跑到我家附近的小学操场练习起滚铁环来，滚铁环滚到忘乎所以，直到天黑了姐姐来找我吃饭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跟姐姐回家。到晚上睡觉时，我都要把铁环挂在我床头上，与它“同床共枕”，生怕它会跑掉。从此，我正式成为铁环一族。铁环有了，但要铁环滚得好还需时日加以练习，我在拥有铁环后当时那种既激动又有些生怕铁环滚不好的心情可以借用《小么小儿郎》这首儿歌来形容：“小么小儿郎，滚着铁环进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同学骂我笨呐，滚不好铁环无脸见人呐，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滚不好铁环无脸见人呐。小么小儿郎，滚着铁环进学堂，不想做作业，也不想要分数高，只想铁环滚得好呐，不被人小瞧，就不被同学笑，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不被人小瞧， 就不被同学笑……”。从此，我每天跟那些滚铁环的孩子们一样，上学滚铁环到学校，课间休息10分钟，奔到室外操场去跟同学们学习切搓滚铁环技艺，放学滚铁环回家。星期天不上学就跟同学们约好，到外面滚一天的铁环，铁环成为我最喜爱的玩具，滚铁环成为我最迷恋的游戏和运动。通过不断练习，我的滚铁环技术提高了不少，可直走、拐弯、上坡、下坡这些基本功已经完全掌握，在平地也能健步如飞，一些技术性的淌浅水、过窄沟、下楼梯也学会了。

四年级时，学校在“六一”儿童节要组织滚铁环比赛，我因为滚铁环已经一年时间了，自以为有了一定技术实力，也跃跃欲试地报名参加比赛，比赛前还专门加强练习，信心百倍地想在比赛时拿到好名次。当时，学校由于没有100米长的跑道，比赛地点直接安排在县城的大街上，那时的机动车辆不多，对人们的生活影响不大。比赛那天，街上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围满了学生、家长及观看的人群。比赛设有100米竞速、100米障碍赛两项。每组8名选手并排上场，裁决一声令下大家便争先恐后推动铁环向前奔跑，尤其难的是100米障碍赛，在前70米还设置障碍，铁环必须连续快速绕过障碍，比赛时，比谁推铁环滚得快，中途只要铁环倒地便判定直接出局。每组只取成绩最好的前两名选手跻身下一轮比赛，直至决出最后的八名选手来角逐冠、亚、季军。

我很不幸，一上场便与平时熟知的那几个滚铁环的校园高手分在一组。他们平时在校园里滚铁环的高超技艺曾经让我瞠目结舌，没想今天一上场就与他们狭路相逢了。在裁判吹哨前，我站在起跑线上心脏已经紧张得“咚咚”直跳个不停，双腿直打哆嗦。终于，当裁判那声既期待又害怕的“预备——跑！”响起后，身边的选手一个个如脱缰野马推着铁环高速向终点疾奔而去，场外观众更是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加油！”声。我在前六十米还位列第四，眼看在我前面的三名选手越跑越快，心中焦急万分，便想拼尽全力提高速度，谁知越急越见鬼，一不留神脚尖绊倒了铁环直接被淘汰出局了，八人中我成绩最差。那一刻，我在众目睽睽下灰头土脸地黯然出局了，最后那两名优胜者在同学家人的簇拥下那耀武扬威的神情更是深深了打击了我的自尊心。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样惨，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提着我的铁环飞快地逃离了比赛现场，来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我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也从那次起我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更加刻苦努力地练习滚铁环的技术，大幅提升人环合一的默契度，提升滚铁环的奔跑速度，并在平时虚心向滚铁环的高手们请教。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年的勤学苦练后，我滚铁环的技巧和速度得到了大幅提升。第二年，在我五年级时学校组织的“六一”儿童节滚铁环比赛中，我再次报名参赛。尽管我最终没有进入前三名拿到冠、亚、季军，但我成功地跻身了前八名，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在最后的决赛中，我最终获得了第六名，比上年有了巨大的飞跃，这次我拼尽了全力，我不再有悲伤和遗憾，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个难得的第六名也算是对我辛辛苦苦努力滚铁环一年的一丝回报吧。

读完五年级，我便小学毕业升进初中了，初中的功课科目比小学增加许多，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不用父母来制止我，我都没有时间再去玩我心爱的铁环了，陪伴我三年童年幸福和欢乐时光的铁环，我只能把它收放在我的床下，由于铁环是钢筋做的，钢筋只要长时间裸露在外面与空气接触，时间一长就会腐化变锈。以前我天天使用铁环，铁环与铁钩时时摩擦，被摩得光滑锃亮，不存在腐化变锈的问题。而由于我不再使用它，铁环不多久就泛黄变锈了，后来母亲清理床下卫生时看到它锈痕迹斑斑的便把它扔了。曾经让我魂牵梦萦、无限欢乐和幸福的铁环，我只能挥手跟它彻底地说再见了。

如今，我再也没有看见铁环的影子和滚铁环的孩子的身影了，现在的孩子们的玩具越来越品种繁多、五花八门，越来越科技化、智能化，没有人再去玩过时、落后的滚铁环游戏了，铁环已经永远消失在时代的发展变迁中。但当我看到如今的孩子们在“六一”儿童节期间幸福快乐地玩着自己的各种心爱玩具和游戏时，眼前不禁会浮现我儿童时喜爱的铁环的身影和参加“六一”儿童节滚铁环比赛的场景，那童年时代的记忆至今回味起来依然甜蜜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