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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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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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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天灯坡

心中的天灯坡

王昌勇(布依族)

每座城市都会有一处最能彰显自己历史文化底蕴和自然风情的地标,而提到故乡长顺县城的地标,毫无疑问就是天灯坡了。

天灯坡位于群山环抱的长顺县城之中,在一小块盆地中央突兀而立一座独峰。天灯坡并不高,从山脚到山顶也就40多米,面积也不大,环绕山脚走一圈,六七分钟便能走完。千百年来,长顺县城一直是围天灯坡而居,房屋、街道均以天灯坡为圆心分布扩散修建,受群山制约,县城很小。天灯坡犹如一位安祥的历史老人,默默地记录着长顺县城千百年来的发展变迁,县城的人民一代又一代地在天灯坡的荫佑下繁衍生息。近年来,由于城镇化建设加速发展,县城区域扩大,天灯坡虽然不再是长顺县城的圆心,但天灯坡周边区域依然是长顺县城的文化生活、商旅购物、修闲娱乐中心。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别看天灯坡低矮窄小,同样有它厚重悠久的历史。天灯坡原名永固山。在清朝时,在山顶修建一处烽火台。如长寨(长顺县城原称长寨)城池遭到攻击,就在烽火台上举火为号,永固城池。因此,烽火台被称为永固台,这座山也正式命名为永固山。嘉庆年间,长寨县城来了一个新知县,为了标榜为官清正廉明,为百姓做善事。在山上烽火台上竖起一根灯杆,每天傍晚,就在灯竿上挂上一个明亮的灯笼,名日:“天灯”,取“天灯高悬,国泰民安”之意。自此永固山就易名为天灯坡。

民国时期,长寨城因地势较高,城郭低洼,城内仅有两口水井供全城人饮用。一到冬季,水荒严重,加之人民烧的是茅草柴禾,点的是油灯火把,极易引起火灾。1920年,长寨县长李静生听从风水先生的建议,在天灯坡修一座龙王庙,迎四海龙王供奉之,以便行四海之水制服烈火。1938年,长寨县长刘仲雅在与地方势力尖锐的矛盾冲突中死于非命,继任县长为了表彰刘仲雅“以身殉职,尽忠党国”的气节,将刘的血衣供奉在天灯坡的龙王庙内,并改龙王庙为忠烈祠。

解放后,在“文革”时期破除“四旧”中,忠烈祠被拆。此后,天灯坡上一度作为长顺县的广播站、电视发射台、文物陈列室、钟楼、直至成为今天恢弘雄峻、画栋飞檐的三层游览观光阁楼。1984年,长顺县人民政府公布天灯坡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从5岁到长顺县城生活开始,在天灯坡脚下及周边整整生活、学习、工作了25年、历经了童年、少年、青年时代,30岁时工作变动才离开了长顺县城。天灯坡成为我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最深刻最美好的长顺记忆。

夏日的一个周六下午,我又回到长顺,重新登临了一次天灯坡。眼前的天灯坡,山上绿树成荫,青翠欲滴,远眺尤如一只昂首蹲坐的青蛙。天灯坡孤峰突起,陡峭险峻,山虽不高,但三面悬崖绝壁,上天灯坡只能从西坡脚沿水泥步阶拾级而上,其他方向都无法攀登。而在我小时,上下天灯坡并没有眼前宽敞、平坦的水泥石级,人们只能攀越荆棘丛生的小路。顺着曲径通幽的台阶,我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山上空气清新,是健身锻炼和陶冶心灵的好地方。凉爽的山风阵阵吹来,今我畅快无比,也悄悄掀起了我情感记忆的纱帘,往昔与天灯坡相伴相守的岁月踪影静静地在我心胸中悠悠流淌起来。

一路上行,只见山上岩石嶙峋,一棵棵枝繁叶茂、葱茏劲秀的古树,浓荫蔽日,生机盎然。不到十分钟,便攀登到山顶观光阁楼上。居高临下,鸟瞰大半个县城。除了县城老东门片区因折迁建设所造成的残破景象外,近处鳞次高耸的楼房、宽广舒适的休闲广场、造型别致的亭台楼阁,规划有序的街道,奔跑的车辆,行走的路人,让人感受到这座小城的生机活力。目光远处的田园河流、农家烟火,风光秀美,更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浩瀚无边的蔚蓝天际及缥缈的白云,让人心旷神怡。风啸林涛,车声人语,鸟鸣蝉唱,尽入耳中。观赏着这自然与人工编织的雄奇美景,聆听着这天籁与人间美妙动听的乐声,令我顿生感怀,思岁月之过往,叹世事之变迁,觅心灵之慰籍。

其实,我来的并不是最佳时候,到天灯坡赏景,一天中的最好时候应是清晨和黄昏。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山上,看晨曦辉映,观晚霞夕照,让大脑慢慢地思考,让心灵静静地顿悟,从中读出天灯坡曾经的千古沧桑,听懂天灯坡久远的悠古回声,感受到天灯坡对长顺县城、对县城人民的价值所在,那便是我奢求的超凡脱俗的境界了。

如是寒冬时节上坡,天灯坡上老树枯草,落叶满山,峥岩秃木,傲霜斗雪,别有一番沧桑悲壮的萧杀之美。

我最佩服的是天灯坡树木顽强向上的生命力,天灯坡属于典型的喀斯特石漠化山坡,整座山全是灰黑色的裸露岩石,基本没有半点泥土。在生存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一般的树木很难存活,能存活下来的树木都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勇士。坡上的树木用它们裸露的根须紧紧地抱牢岩石,深深地把根系盘根错节地嵌入到岩石缝中,任干旱少雨,任严寒霜冻,仍矢志不渝,不畏狂风肆虐,不畏烈日暴晒,在悬崖峭壁上昂首挺立,顽强生长,头顶苍穹,笑迎来客。

在山上的众多树木中,最壮观的当属东坡半山处巍然屹立着一株高20多米的大樟树了。这株千年古树是天灯坡最高大最古老的树木,巍峨挺拔,昂首云天,青白色的枝干虬曲苍劲。千年沧桑的古老树干上还衍生出许多鲜活的生命,缠满了藤萝、寄生着苔藓幽兰,枝柯交错,浓荫如盖。犹如一把伸向天空的大伞,萌发出勃勃生机,也似一个巨无霸守卫着天灯坡,给整个山坡增添一层神秘深幽,如梦如幻的色彩。

在我四十多年的印象中,山上的树木从我小时第一眼看到它们起,至今仿佛没有长高长粗毫厘。随便一根手臂粗的树木,可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在基本上没有泥土的恶劣环境中生存,能存活下来的确是万分艰难,除了树木自身强悍的生命力,也得益于县城人民多年来对它们的精心呵护。多年来,地处喀斯特石漠化地区的县城人民一直积极致力于“植绿、爱绿、护绿”,即便在以前靠柴草作燃料生活的时代,也没有人到天灯坡上去砍一根柴禾。凝望眼前那一株株坚韧不拔、饱经沧桑的树木,不禁让我无比敬畏它们,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以前,在缺少汽车的年代,周边群众从乡间各地徙步来县城,无论从东南西北各方向,在还没看到县城房屋时,在城外远远地就能看到天灯坡那青翠葱郁的身影,仿佛一位绿巨人在远远地招唤欢迎远方的客人。看到天灯坡,人们就知道长顺县城要到了,原本已经走得精疲力尽的人们,此时会瞬间兴奋起来,忘记走路的疲劳困乏,大步流星,加快脚步向县城走去。可见,在人们心中,天灯坡无疑就是长顺县城。

在我童年、少年时代,我家就住在天灯坡脚附近。坐在家中,足不出户,透过窗户就能看见天灯坡,天灯坡成为我眼中永远无法回避和忘却的风景。每天清晨、黄昏、傍晚,他都是人们煅炼健身,休闲娱乐和温习功课的好地方,同样也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一个绝佳场所。九十年代之前,每天早、中、晚6点、12点、18点,天灯坡上的高音喇叭便会准时响起,播放一个小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贵州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在电视还不很普及的时代,它是小城人们获取时事要闻的第一途径。

清晨与黄昏,天灯坡上时常会看到有学生坐在路旁的岩石上、大树下捧书阅读。也有些长发飘飘的男青年会怀抱吉它,到山上弹奏,吉它声、歌声在与自然的交融中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高雅幽远,常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目光,如有青春少女经过,瞬间便会沦为那些长发帅哥的小迷妹,这就是音乐迷人的魅力。黄昏与傍晚,时常会有一对对情侣进出山上偏僻隐蔽的角落,在那里放飞他们爱的梦想。

夜晚的天灯坡则另是一派景色。在八十年代前天灯坡上没架设路灯,夜晚没有灯光,坡上是静寂无声,宁静安祥的。晚上睡觉时,坡上偶尔会传来猫头鹰一两声凄厉的叫声,胆小的我会被吓得蒙着头钻进被子里面,大气不敢出。

卫星电视出现之前,坡顶上还是县电视台的微波信号发射站,供小城的居民收看电视节目。过去,发射塔发射的电视信号受天气影响较大。有时,由于冰雪天气道路湿滑,值班人员上不到坡顶开启发射设备,坡脚的人们便看不了电视。围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只能看到满屏的雪花点在闪烁,焦急地抬头往坡上看,坡顶上机房的灯光却迟迟没有亮起,便知道没人上坡去值班,牢骚满腹的人们便会生气地大骂电视台的那些家伙是吃干饭的。

九十年代起,天灯坡上架起了路灯,夜晚的天灯坡也有灯光照明了,有了光明的天灯坡自然更是人们夜晚喜欢去的地方。进入新世纪,天灯坡上进行了夜景亮化美化。众多射灯、彩灯装点在树枝上,观光阁楼上,夜晚华灯竟放,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坡顶来回旋转探照的耀眼集束的激光柱,能穿透几公里远的黑暗夜空,夜幕下的天灯坡尤如童话世界般色彩斑斓,如梦如幻。

而天灯坡顶上的大广播和发射台后来也拆了,较长一段时间改为东南西北四面都是钟面的高达八米的巨型大钟,每到整点便有三声悠远绵长的钟声敲响、随即有语音报时:“北京时间×点正”。悠远嘹亮的钟声响彻全城每个角落,还散播到城郊山村,提醒人们当前的时间,便于人们安排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天登坡南坡下有一条“水井路”,南坡下一排民房沿坡而建,这条路边有并列着的清甜爽口的两口水井,故名“水井路”。这两口水丼长宽都各有1米多,井四周用青石铺砌,一年四季,山泉水源源不绝地从这两口井里涌出流淌,水质清澈甘咧,井里还有小鱼和泥鳅。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才有了这座小城居民的世代繁衍,在没有自来水之前,这两口井世代是小城居民的饮用水源,养育着一代以一代的小城居民。后来县城通自来水后,人们才不再喝这两口井水了。

记忆中,我小时候,每天早晨,父母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井边来挑水。有时,我跟随父母同去,到井边时这里已经聚集起许多打水洗衣的人们。井边打水,先来后到,人多的时候,打水得排队。那时候,起水用水是每户人家的第一要务,人们每天的生活序幕便是从起水用水开始拉开的。

坡脚距水井不远处有一面宽达二十多米,高达十多米的的完全裸露的倾斜石坡,坡面平整光滑,是我们小孩经常溜滑滑梯的地方。人坐在石坡顶,不需用力,地心引力的作用会让人自然地向坡下飞快地溜滑起来,感觉无比刺激好玩。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滑梯坡玩得累了,口干舌渴时,便径直到水井边,俯在井边直接伸头到井面喝起水来,感觉无比凉爽畅快,

天灯坡坡脚西面以前是县委大院。儿时的县委大院,一进门路两边是整齐生长着两排二十多根参天柳树,蔓柔婆娑的柳枝迎风飘舞,仿佛两排身披绿袍的高大侍卫守卫着县委大院。大院正中央是一幢二层高长长的黑瓦房顶的苏联式办公楼,除了办公大楼前的水泥球场和那条水泥路,周边基本是自然状态的荒草地、桃树林、小石林、两个大大的废水塘,塘边长满美人蕉。小时,县委大院是我们孩子经常光顾玩耍的地方,我们小孩一有空便喜欢到县委大院去滚铁环、跳绳、扔沙包、捉蜻蜓……那时,居住在县委对面的我家喂几只鹅,我每天早上把鹅赶到县委大院的水塘里去放,黄昏时又把鹅赶回家。成年后,我曾经在儿时梦寐以求的县委大楼里工作了五年时间。县委大院承载过我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后来,县委大院历经几次改造,面貌已大为改观,环境越来越优美舒适,不光是县委机关上班的地方,也是小城人们修闲娱乐的好场所。四年前,为提高市民生活幸福程度,拓展城市休闲活动空间,弘扬长顺的文化价值,重塑长顺的文化名片,长顺县委从繁华地段搬迁到城南新区办公,县委大院完全还地于民,还绿于民,这里被打造为市民休闲,运动健身,文化娱乐功能为一体的天灯坡公园。

今天的天灯坡公园占地面积9万多平方米,包括公园广场 、地下停车场、公共健身休闲场所、步行街、草地、廊亭,旁边新建起大型商业风情街,这里变成了县城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成为了市民们健身、娱乐、购物、休闲、观光的好去处。

夜晚的天灯坡公园是县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天灯坡华灯竟放、金碧辉煌。广场上各种广场舞、交谊舞、鬼步舞振耳的乐曲声在夜空中交杂混响,人们随着旋律尽情地翩翩起舞。小孩在各种玩乐设施间嘻笑打闹,尽情玩乐。廊亭内,老人们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摆古唠嗑。廊亭外,身着民族服装的妇女满怀激情地唱着情义悠长的山歌。夜市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几十家经营烧烤、饮食等夜宵摊点的桌子旁边坐满了吃着烧烤,喝着白酒、啤酒,谈天说地的人们,让这里充斥着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和人潮涌动的乐趣。夜色下的天灯坡广场,在璀璨的灯光和皎洁的明月陪伴下,尽显异样的风采,让市民切身感受到城市变化带来的幸福感。

我相信,天灯坡会变得越来越美丽迷人,会带给县城居民更美好更舒适的生活享受,长顺这座小城会变得越来越漂亮,小城人的生活幸福感会越来越高。

一座小城,一段历史。一座山峰,一段传奇。一个游子,一生牵挂。今天的我虽然离开了长顺县城、离开了天灯坡,但天灯坡给我的人生铬上无法抹去的岁月痕迹,它永远巍然屹立在我心中,成为我愈久弥新的浓浓的乡愁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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