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西湖

寻梦西湖

王昌勇（布依族）

世上的湖泊不可胜数，多到以千万计。要问哪一个湖泊最负盛名？毫无疑问当数“天下名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的杭州西湖。论名气，天下没有一个湖能比得上西湖。逶迤潋滟的美景、悠久漫长的历史、底蕴深厚的文化、动人心魄的神话、凄婉缠绵的爱情，让西湖流传千古，名满天下，引起历朝历代无数英豪雅士竟折腰，成为天下人最喜爱和向往的旅游圣地。

“初遇”西湖是在我儿童时期，那时家中没有电视，了解外部事物许多都是通过当时的年画，临过年时在街头看到有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等西湖十景的摄影年画卖，西湖的美丽刹那间将未涉世事的我震憾住了。于是苦苦哀求父亲买来贴在我家那残破灰暗的土砖墙上，顿觉蓬荜生辉。从此，我便天天对着残墙上的西湖仰望发呆，心中充满了对西湖的无限向往。后来，在日渐长大中，许仙与白娘子凄美动人爱情故事的西湖，梁山泊与祝英台千古不渝爱情故事的西湖，苏小小凄冷孤寂爱情故事的西湖，白居易与西湖，苏试与西湖，岳飞、秦桧与西湖，济公与西湖、西湖龙井……这些与西湖相关的历史、人物、传说等事物一个接一个地在我大脑中生根发芽。我对西湖的感知就这样从儿童时期开始，经年累月不断积累深化。从儿时开始渴望，历经近四十年岁月的漫长等待，直到不久前我才得偿夙愿，来到西湖。在盛夏灰蒙蒙的天空下，在七月流火的酷热下午，西湖终于敞开胸怀将我这个虔诚的朝圣者拥入怀中。

西湖位于杭州市中心，迄今两千年的历史，旧称武林水、钱塘湖、西子湖，宋代始称西湖。西湖三面环山，面积约6.39平方千米。在西湖形成的历程中，有三个人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公元822年，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整治西湖，筑建白堤。公元1090年，苏轼任杭州知州，动用了20万民工，疏浚西湖，筑就了苏堤。1508年，元朝太守杨孟瑛动用民夫恢复西湖旧观，另筑一堤“杨公堤”。可以说西湖的历史，就是一部生态保护与治理的历史。

未到西湖之前，我与许多人一样，只知道西湖上有白堤、苏堤，对杨公堤却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白居易修白堤、苏东坡修苏堤，却少有人知元朝时太守杨孟瑛修杨公堤，白居易、苏东坡虽也是官员，但他们作为文人的名望影响显然是远大于作为官员的，在世人心目中，只把他们当作文人，这充分说明文人对历史与世人的影响要远比官员大得多。所以古往今来，青史留名者，达官者少，文人者众。

眼前的西湖与心中的西湖不似初见，也不算熟悉。站在湖边，一眼就看见了烟波浩淼、远山迷濛的湖面，远方绵延如黛的青山掩映中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的雄伟宝塔，不用问，我知道那便是法海囚禁白娘子，令我无比憎恨的雷峰塔了。可喜的是，1924年，雷峰塔倒掉了，鲁讯先生专门写了《论雷峰塔的倒掉》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镇压人民的残酷本质，并鞭鞑了那些封建礼教的卫道士，从而表达了人民对镇压之塔倒掉的无比欢欣的心情。眼前的雷峰塔是后来重建的。回看眼前，芳草长堤，绿水逶迤，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环湖的林荫道上、堤上游人如织，如过江之鲫。尽管列日暴晒，高温闷热，不少人都汗流夹背，但每个到这里来的游人都按捺不住圆梦西湖的激动，兴致勃勃地先游为快。

我当天的游览路线是从西湖北边往西南踏上断桥，走白堤，过锦带桥、平湖秋月、孤山、下西冷桥，凭吊苏小小墓，到栖霞岭南麓拜谒岳坟，往南过跨虹桥上苏堤，经东浦桥、压堤桥、望山桥、锁澜桥、映波桥、下苏堤，沿湖岸往东，绕过雷峰塔景区，再往北到长桥，结束一日的西湖之行。

名传天下的断桥看上去只是一座普通的石桥，并无多少特异之处。断桥得名于唐朝。说的是孤山之路到此而断，故名。传说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会，为断桥增添了浪漫的爱情色彩，这场绝世之恋，凄美了千百年。桥的东北有碑亭，内立“断桥残雪”碑。断桥残雪为西湖十景之一，对其景观说法不一，一般指冬日雪后，桥的阳面冰雪消融，但阴面仍有残雪似银，从高处眺望，桥似断非断。伫立桥头，放眼四望，漫漫长堤，垂柳依依。远山近水，尽收眼底，我耳旁仿佛又鸣响起《新白娘子传奇》中的那首主题曲：“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情悠远，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那肝肠寸断的哀怨，让多少人泪湿眼眶。浮想联篇中，大脑里尽是白娘子美丽的倩影。我不禁把自己幻想成了穿越千年，撑着油纸伞行走在烟雨西湖边的一潇洒书生，蓦地，我看见前方柳树下有位白裙淋湿，蹙眉凝愁正在避雨的娇美娘子，我彬彬有礼地伸伞过去，千古爱情款款向我走来......

过了断桥，便是白堤。“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行走在白居易这位伟大诗人呕心沥血修建的白堤上，用心感悟大诗人当年的心境，一路优哉游哉。人文荟萃的西湖，在我脚下踩着的某一块砖石上，可能曾留下过某位历史名人的足印。我想，来西湖游玩的男游客，内心有一半是看湖，还有一半是看西湖美女的。西湖自古是美女云集之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名言不仅是夸赞苏杭风景，更是夸赞苏杭美女的。江南的秀美灵气孕育出的西子姑娘大都是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身材窈窕，温婉知性的美女。所以，当初南宋统治者被金人如丧家之犬般从中原驱逐到杭州时，会一头扎进温柔乡中“直把杭州作汴州”了。清朝乾隆皇帝当年六下江南，私访民间，不也是垂涎于西子姑娘的美色吗？的确，在游湖时，我看到不少风姿绰约、气质不俗的美女。

我细看近前的湖水，西湖的水其实并不清澈，甚至有些浑浊油腻，只不过在天空和远山的映照下显出淡蓝空濛罢了。在一座几百万人口大都市的围困下，西湖要保持自己的“冰清玉洁”显然是做不到的。如只论原生态湖水的清澈明丽，世上有许多湖要胜过西湖，别的不说，就拿家乡长顺的杜鹃湖来说，单论湖的清、绿、美来说是要胜过西湖的。但要论文化历史，世上所有的湖无一能望西湖项背，西湖的文人雅士太多，神话传说太多、文化积淀太厚。家乡杜鹃湖的美是浑然天成的原始自然之美，而西湖的美是浸透了文化素养的高贵典雅之美，这种美更能摄人魂魄，让人不可抗拒。如果说家乡的杜鹃湖是清纯美丽的村姑，那西湖则是雍容华贵的都市贵妇，在魅力诱惑上，清涩腼腆的稚嫩村姑显然是无法跟风情万种的迷人贵妇相提并论的。

我来到湖中古迹众多的孤山，这里有北宋隐士林和靖的放鹤亭。林和靖擅长作诗绘画，他《山园小梅》中的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成为咏梅的千古绝唱。但他远避官场世事，隐居孤山二十年植梅养鹤，终生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这也算是一种淡泊明志、看破红尘的修身养性吧。

一家红柱飞檐，金碧辉煌的饭店门头上挂着赫赫有名的“楼外楼”三个大字，立时让我想起了小学课文中学过，几十年后依然能倒背如流的南宋诗人林升的《题林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暧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让我知道了在美丽西湖山水楼台中的淫靡歌舞后面苟且偷安、纵情声色的南宋统治阶级的腐朽没落，与爱国诗人的愤慨和隐忧。西湖的山水太过柔美，妩媚的西子姑娘的歌舞太过迷人。沉湎于美景佳人的温柔乡中，南宋王朝的统治阶级已经完全乐不思蜀，没有人再有雄心壮志去光复中原、收复失地，最终导致南宋被蒙古铁骑灭亡。从某种意义来说，柔美的西湖山水与妩媚的西子姑娘可以说是南宋灭亡的“红颜祸水”了。

走到白堤南端尽头，我来到西湖的另一座爱情桥——西冷桥。桥左侧湖岸边有一玲珑的六角攒尖亭——慕才亭，亭上题有楹联：“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著西泠。”亭中有苏小小墓。苏小小是南齐才妓，人称钱塘第一美人，德、艺、才、色俱佳。苏小小虽身处青楼，但对书生阮郁的爱情始终不渝。然而，名门的阮家不接受苏小小是个风尘女子，活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苏小小后遇到一个落魄书生鲍仁，苏小小主动资助百金，让他赴京赶考。苏小小的慷慨是不求回报的，她只是惜才，心里还想着阮郁。和阮郁的无望之恋，使悲痛欲绝的苏小小很快香消玉殒，年仅19岁。鲍仁求得功名出任滑州刺史后，专程来看望拜谢苏小小。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棺木。鲍仁抱棺痛哭，并按她的遗愿，将苏小小葬于苏小小与阮郁相识的西泠桥畔。“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西泠桥碧草茵茵，松柏如盖，蔓草空郊处是埋香魂之所。后来，白居易，苏东坡，温婷玉，徐怀，无数才子俊杰来访芳踪，写下诗句怀念她。亭中有十二道楹联，道尽苏小小坎坷却精彩的短暂一生。

在栖霞岭的南麓，我拜谒了抗金民族英雄岳飞墓。眼前的岳墓在几株苍翠古柏守护下，坟上绿草茵茵，墓以石块围砌而成。墓碑刻有“宋岳鄂王墓”。岳飞墓的旁边是儿子岳云墓，墓碑上写着“宋继忠侯岳云墓”。墓下边有陷害岳飞的秦桧与其妻王氏、张俊、万俟卨四名奸人的铁铸人像，均袒胸露乳，反剪双手，低头面墓而跪。跪像的背后墓门上有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与人潮拥挤的白堤相比，这里却异常静寂，只有寥寥几名与我一样来悼念英魂的游人。我在碑廊上看到岳飞那首令人热血沸腾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气势磅礴、荡气回肠的词，充分表达了岳飞渴望杀敌报仇雪耻的决心，收复失地统一祖国的壮志，忠于朝廷忠于祖国的赤诚之心。与主张议和，偏安江南，苟延残喘的投降派当权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岳飞墓为西湖增添了历史的厚度，是国人传承爱国主义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一处精神家园。

拜别岳墓，踏上跨虹桥，我开始漫步苏堤。苏堤上风光旖旎，碧波环绕，轻舟荡漾，万种风情。苏堤春晓为西湖十景之首，可惜此时正在盛夏，我无缘“春晓”美景。苏堤上六座拱桥自北向南依次为跨虹、东浦、压堤、望山、锁澜、映波，据说，都是由苏轼命名的。桥头所见，各领风骚：跨虹桥看雨后长空彩虹飞架，湖山沐晖，如入仙境；东浦桥是湖上观日出佳点之一，“曲院风荷”即在岸边；压堤桥旧时又是湖船东来西去的水道通行口，“苏堤春晓”景碑亭就在桥南；望山桥上西望，宝石山、吴山双峰巍然对峙，湖中三潭印月与阮公墩历历在目；锁澜桥近看小瀛洲，远望保叔塔，近实远虚；映波桥与花港公园又相邻，垂杨带微雨，烟波摇漾。

我的最后一站是西湖的第三座爱情桥——长桥。长桥不长，却见证着梁山伯与祝英台千古不渝的爱情。东晋时期，祝英台女扮男装，远去杭州求学。途中，邂逅了梁山伯，一见如故，二人来到杭州城的万松书院，同窗共读三年，情深似海。当年，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人在这桥上送别，依依不舍，你送过来，我送过去，来回送了十八次。桥虽不长情意长，故民间有长桥之称。后来祝父将英台许配给太守之子马又才。二人楼台相会，泪眼相向，凄然而别时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后梁山伯忧郁成疾，不久身亡。英台闻山伯噩耗，去山伯墓前祭奠，在祝英台哀恸感应下，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梁祝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这凄美的爱情故事，震撼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此后，每逢春暖花开，长桥边上会闪动着许多美丽的蝴蝶，那自然是“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的化蝶的梁祝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游完断桥、西冷桥、长桥这三座西湖的爱情桥，我凭栏远眺，把自己融入到了西湖的山水之中，感悟着今日的寻梦之旅，内心已是波澜起伏，嘘唏不已。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西湖传说中最令人泪眼涟涟的，莫过一个“情”字，西湖的水真是痴情人的泪啊！

游完长桥，不觉已是落暮时分，炎热的一下午游了大半个西湖，我已有些疲惫，我告别西湖，往住处赶回。此时，西湖仍然人流如织，落日的余晖让烟波浩淼的西湖荡漾着历史与文化的缕缕金光，湖边城市的灯火璀璨着时光的交替，古老的西湖与现代的都市在这里和谐交融，交相辉映。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西湖，这风光的湖、历史的湖、文化的湖、爱情的湖，永远荡漾在人们心中，让无数憧憬爱情和沐浴着爱情雨露的男女春心荡漾，趋之若鹜。今天，它爱情的波澜仍在跌宕起伏，生生不息。这个浪漫夏季中的西湖夜晚，荡漾的湖水撩拨着人的春心，花前月下成双入对漫步的男女们又会演绎着多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