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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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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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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广播声

又闻广播声

王昌勇

2月下旬,受单位安排,我到单位帮扶点平塘县金盆街道新寨村驻村工作。新寨村委会位于离平塘县城约五公里的一处山谷底,地处偏避,周边人烟稀少。从此,我工作生活的地方由过去热闹繁华的城市变为了安静冷清的农村。当地的村干部和县驻村工作队员都是当地人,每天上下午下班后就各自回家,诺大的村委会院落里便只剩下我形单影只地“独守空房”,颇有些“凄凄惨惨切切”的寂寥感。

       约过了十来天,一天上午临近12点时,其他同事已经下班离去,接下来,我又要孤独面对已经习惯的寂寥时,耳朵旁却突然响起了嘹亮振耳的广播声。先是伴随着音乐的几句广告语,接着是“嘟—嘟—嘟—嘟—嘀”五声钞表整点报时,然后是“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的语音报时,接着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里是中国之声……”那嘹亮悦耳的声音在村委会院落里回荡,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处位置,散发传播到周边约一公里的山野,弥漫笼罩着整座山谷。
       这突如其来的高音广播声是从村委会二楼外墙东西两侧的两个灰色大喇叭中传来的。这两个大喇叭尽管我从到这里那天起就发现了它们,但这十来天中它们从来没有发声广播过,让人忽视了它们的存在。不曾想,今天它们竟鬼使神差地突然高声爆发起来,打破了村委会往常下班后的沉寂,让我内心首先是惊诧,然后是欣喜。啊,久违的中国之声!久违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久违的广播声!我万万想不到,我今天又听到那曾经熟悉的嘹亮而温暖的声音,那声音一下子唤醒我童年、少年、青年的回忆。
       最初知道广播,是在童年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由农村搬进长顺县城,当时的长顺县城很小,围一座名叫“天灯坡”的小孤山而居。天灯坡顶的电杆上便架设着县广播站的广播大喇叭,在每天黎明、中午和傍晚时分,总会雷打不动的准时广播。大喇叭一广播,生活在县城每一处角落的人们都能清晰可闻。每天早上六点半,在秋冬季天空还一片漆黑,小城一片沉寂时,天灯坡顶的广播大喇叭便准时开播,唤人早起。当时广播的播送顺序大致是:几秒《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序曲响起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各位听众早上好,今天是×年×月×日,农历×年×月×日,今天的节目内容有(男女播音员交替轮流播报)……——七点整点报时后转播贵州新闻联播……——七点半结束语“长顺县广播站,今天第一次播音结束”。中午第二次播音从12点到13点广播,中央广播电台、省广播电台各半小时新闻播报。傍晚第三次播音从18点到19点广播、中央广播电台半小时新闻播报后,是县广播站广播长顺新闻和县里的重大通告等。

在当时那物资匮乏,没有电脑、手机网络,甚至连电视机都算稀罕之物的时代,天灯坡的广播可以说是县城大众获取国内外时政和省、县讯息的唯一途径。广播还有着唤人早起、晨练、上学、上班、和放学、下班、午餐、午休、晚餐与对时的功能。人们跟随广播起居作息,广播成为人们须臾不可分离的良师益友。

       县广播站每天三次播出,每次一小时。每当人们听到“长顺县广播站,今天第×次播音到此结束”时,意犹未尽的心里难免会平添些许的遗憾。广播结束后,小城又归于寂静。在电视都稀有的年代,要打发无聊的时光,让生活不沉闷,当天灯坡的大众广播没播放时,小众的广播——收音机无疑是当时人们最理想的修闲娱乐工具。
       那时,我家中有一台暗黄色厢式收音机。长约50厘米,宽、高各约25厘米的如木厢子般外壳,正面上半部分是网纹黑金属罩着的两个喇叭,下半部分侧是黑色塑料玻璃的调频窗口,上面标着几排数字的波段屏,左右两端两个银色旋钮,左是开关音量调节旋钮,右是调频旋钮。在当时,一台厢式收音机是30元左右的价格,完全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这台收音机便是我家中最值钱的电器了,父亲对它爱如至宝。每晚吃过饭后,父亲总要打开收音机,收听他喜爱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还有一些国外的华语新闻广播节目,只有当父亲听得心满意足了,才会把收音机拱手让人。
       当时我年幼,没有多少功课,而我的三个哥哥姐姐们由于功课较多,自然不跟我抢收音机。父亲一离开收音机,我就迫不及待爬上桌去,打开收音机开关旋钮,一串“嗞嗞嗞”的电流声破空而来。先选频道——调频、短波、中波,再微调指针,一个个迥然不同的、遥远而陌生的声音神奇般响起,或严谨、或活泼、或欢笑、或恐怖、或嬉戏、或歌唱的声音在黑夜中破空而来。幼小的我瞬间发现了一个精彩纷呈的山外世界,让我无限幸福快乐。我曾不止一次的反复凝视收音机,并绞尽脑汁地设想:这个小厢子真是太神奇了,才那点大,根本就装不下人,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男女老少在里面喜怒无常地说话唱歌呢?
       十岁前,我最喜爱《小喇叭》儿童节目,听“智慧树老爷爷”说童话故事。智慧树老爷爷慈祥亲切而又诙谐幽默的讲述,让我在忍俊不禁中对未来萌生了许多天真而幼稚的幻想,憧憬、陶醉在自己的童话梦境中。十岁后,开始喜欢上评书节目,特别喜欢听单田芳先生说的《杨家将》《岳飞传》《隋唐演义》《水游传》等。单田芳先生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过耳不忘评书中跌宕起伏的情节、融汇情理的知识,通俗简炼的语言,让我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到八十年代后期,家中有了电视机,与它声音和视频兼具的更好的感官体验相比,收音机明显老旧过时了,我自然成了电视迷,差不多完全忘记了收音机曾有的美好。加之上高中后功课程紧张,除了平时天灯坡上的高音大众广播让我无法抗拒地被动收听外,家中的小众广播收音机我从此便没有触碰过了。

1992年到95年,我高中毕业离开长顺到近200公里之外的城市都匀上黔南师专。学校的集体生活没有电视可看了,一度疏远的收音机又重新成为我离家在外的“生活伴侣”。此时的收音机技术也日趋进步完善,不再是以往笨重的厢式机了,机型更加小巧精致多样,便于随身携带,还出现了耳机,戴上收听在公共场合不会妨碍别人。记忆中,当时是广播最红火高光的时刻,各个电台、各种栏目无所不有。打开收音机便可概览古今中外奇闻,学习各种自然社会知识,一台收音机犹如一部大百科全书和今天的百度搜索一样,只要你愿意搜索,无论男女老少,都能满足你的喜好。当年的那拨广播主持人也非常优秀,他们真诚、用心地做广播,使我开阔眼界,增长知识,陶冶情操。他们仿佛是天空最耀眼的星星,照亮我生命的前程,为我青涩懵懂的生命开启了一扇窗,抹上了一层美好的底色,填满了我课余生活大把无聊的时光。

       在黔南师专三年中,我先后共买了两台收音机,校园里、教室中、操场上、寝室里、甚至外出游玩逛街都随身携带。走到那里听到那里,有收音机相伴,离家在外的日子不再沉闷无聊,收音机相伴我走过相濡以沫的三年校园生活。有收音机陪伴的我异地求学时光是充实的,多彩的,难忘的。青春年少时光与收音机相伴,是一件幸运也很诗情画意的事。与主持人未曾见面,却仿佛已相识多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后来我不再关注广播,这些节目也飘散在岁月的长河中,消失不见了。但快乐的记忆已植入生命,抹煞不了。这阶段,我喜欢收听时事新闻、体育新闻、小说连播、音乐歌曲、情感生活方面的节目。尤其喜欢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综艺类节目《今晚八点半》,这栏目有音乐、曲艺、文学、诗歌、电影等节目。每到夜晚,就开始热切地期待《今晚八点半》悠扬的旋律在夜空响起,然后传来女主持人雅坤那亲切明朗的声音,宛如远方家人的问候。在上世纪八、九十时代,《今晚八点半》曾经牢牢抓住近五亿听众的耳朵,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让听众更为迷恋的是女主持人雅坤的声音,真正让亿万听众感受到空中百花园的馥郁芬芳,享受到“千里电波送五洲花讯,万家灯火唱四海欢歌”的璀璨美好。对于我来说,有《今晚八点半》陪伴的夜晚是远离孤独和寂寞的,是无比充实和温馨的。
       而最让我为之癫狂挚爱的还是用收音机收听世界杯足球赛转播。1994年美国足球世界杯比寨都是在北京时间凌晨进行,那时的我是不折不扣的球迷,铁杆马迷(崇拜马拉多纳)。没有电视看直播,我就用收音机收听世界杯直播。当深夜凌晨学生宿舍统一关灯就寝后,我便拿着收音机跑到学生宿舍的过道或楼梯边,同一些志同道合的球迷同学聚在一起收听,津津乐道地交流谈论在万里之遥的美国正在进行的足球世界杯比寨。心跟随着收音机中解说员的声音、现场球迷的呐喊声、唏声和各种助威的鼓角声一起跌宕起伏,激情澎湃。感谢收音机让我走过世界杯每一个激动美妙的夜晚。
       在那青春热血的年龄,我自然对异性十分向往,所以尤其喜爱听女主播主持的情感生活类节目。感觉女主播们特别博学多才、善解人意。她们的主持风格活泼生动,对每一位有情感困扰的来信来电听众提出的问题都认真对待,真诚交流。完全没有经过预演彩排的随意对话,在她们轻松自如的谈笑间给出一个个建设性的解决方法,让原本烦恼惆怅的来信来电听众心中豁然开朗,走出情感的泥沼。听她们的节目,仿佛在跟智者交流,与知音促膝,如沐春风,心旷神怡。我跟许多听众一样没给女主播们写过信,打过电话,但在听别人的经历中也收获了自己的成长。对听众来说,她们亲如家人、智若哲人,在当时可以说是我的精神导师。

女主播们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听她们语笑嫣然,是一种美的享受。我想,那些声音温婉柔美、悦耳动听的女主播,应该音如其人,美如天仙罢。在那段日子里,最爱一个人戴上耳机,静静地在夜里打开收音机,聆听她们沁人心脾的声音和呼吸,从云端摇曳而来,温婉亲切,清新自然,让我如痴如醉。边聆听她们的甜声边浮想联翩是一种难以笔述的浪漫诗意,边聆听她们的娇语边入睡的感觉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曼妙幸福,仿佛我这辈子专为聆听她们而生。可以说,她们完全成为了我当时的梦中情人、心中的蒙娜丽莎。

      1995年,21岁的我黔南师专毕业后回长顺工作。上班后有了工作辛劳,没有师专学生时代的轻松悠闲了,加之家中有电视可看,下班后的休息时间里,我便投入电视的怀抱,渐渐淡忘了收音机这个往昔忠实的朋友。
      2004年,我离开家乡长顺又到都匀工作。此时我已有家室,最初两年妻子女儿没有与我同来,我一个人在都匀,室内没安装有线电视。下班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空寂的室内,只能又重新启用收音机来打发空虚无聊的日子。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通过广播了解刚刚发生的各种国内外时事,让汩汩流淌的优美音乐抚慰心灵,人生的疲惫和压力会得到尽情的舒缓和释放,在聆听中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这样,我又听了两年的收音机。两年后,妻子及女儿也来到都匀,家庭团圆,自然要安装有线电视了。有了电视看,我又再次跟收音机说再见了。此后,随着电脑宽带、智能手机的普及,我更是再没有时间与兴趣去收听收音机了。
       在我的印象中,在城市中应该是为防止噪声扰民,从18岁到都匀求学时,除了校园广播,就从没有听到过城市中有高音喇叭广播。而我故乡长顺天灯坡上一直播放的高音广播后来由于有线电视的普及,好像是在本世纪初被取消了。
       光阴似箭,转眼间,我已经与广播和收音机告别整整16年了。我原以为,在网络大数据时代的今天,除非是为了专门去怀旧,否则,在社会生活中,是不会再听到广播声了。想不到,如今我竟然在新寨村委会又重听到久违的广播声。
       此后,村委会的广播每天除了早晨没有开播,中午12点和下午6点都会准时开播。每次播音40分钟左右,除了半小时的中国之声时事节目,剩余的时间是播放平塘县政府关于森林防火、和新冠疫情防控等相关工作通告。有了早晚两次广播,以往冷清的村委会下班时显得热闹有生气许多。的确,在喧嚣的城市中,在电视、电脑、宽带网络、智能手机普及的当下,饱受各种嘈杂纷扰的人们不再需要高音广播来打扰人们的生活。但在偏避冷清的农村,每天两次的高音广播,不仅不会打扰人们的日常生活,相反还会增加热闹喜庆的气氛,增加农村活力和人气,并能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有关部门应该是重新认识到广播在农村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推进乡村振兴中的积极作用,因而又重新启用广播了。
       虽然时隔多年不再听到广播声,但这次到新寨村不期而遇的触及,又勾起沉睡多年的记忆。犹如久别重逢的故友,让我深深怀念那些年与广播收音机相伴的日子,感恩它开拓了我的视野、增长了我的见识、启迪了我的思想、丰富了我的生活。感怀往昔,难忘的少儿时光,珍贵的青春记忆,纷纷涌上心来,似在人生旅途中重温青春,内心有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
       愿新寨村委会的广播永远播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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