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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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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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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生活

郝金戈无暇再顾及柜台上的琳琅满目,他得赶快回家了,他忘了给那几盆蔫了的金钱树浇水了。这可疏忽不得,他已经连着两天忘了这茬,要是今天还忘了,等晚上妈妈回家,见到那几盆该死的树,叶子有一点枯黄了的,他保准又得挨一顿臭骂。

逍遥自在的生活过得真是快,他才快活了几天啊,就又得饱受母亲训斥之苦了。没辙,该来的总会到来,不该来的千呼万唤也不出来。人生总少不了事与愿违,要不然还能叫人生吗。

郝金戈一开始还着急忙慌,跑着跑着,不自觉地竟慢下来了。原来他偶然瞥见,街角的一隅,那些朋友们正踢足球呢。他心里暗暗失落起来,他们踢球竟然又不叫自己,不过又一想,可能是自己出去玩,他们在他家没有找着他,也便放下心来。跑过去凑成一伙,没浇金钱树的愁云便已然烟消云散。伙伴们见到他加进来,也没有说什么,继续就着没踢完的那一把踢。直到天边的太阳渐渐隐去,路角的街灯缓缓亮起,才陆续有几个提出回家的请求。郝金戈也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衣服湿了半身,汗津津地贴在身上,风中隐隐地充满了饭香,和缓的凉风吹起来,托起了他,像是徜徉在无边无际自由自在的海洋。猛然,母亲六点钟就回到家的念头刹那间划过,郝金戈属实吓了一跳,阵阵冷汗一股脑地涌出来。

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已经太迟了,母亲的车子挑衅似的停在楼下。这下,就算金钱树叶子没黄也完蛋了,晚回家这可是重罪,挨顿训斥属实是没跑了。郝金戈战战兢兢地踱上三楼,心脏蹦地急促不安,他敲了敲门,哒哒声在着幽静的楼道中,拉得悠长,久久不绝。他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鼓起莫名的如鼠样的胆子,等着门后母亲的到来。

门开了。郝金戈不敢抬头,看母亲怒气冲冲的样子,而是低着头,默默地往卧室赶。

“站着。”

母亲的喊了一下,郝金戈的心也跳了一下。他立刻立在那,像一个即将审讯的犯人。他还是不敢抬头,他从小就害怕与人对视,特别是生气的、或令他戒备的人。

“你上哪去了?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给花浇水了吗都枯了一大片?”

这些郝金戈都有答案,可他还是忐忑地站着,一言不发。他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绝对不玩这么疯了,绝对不再忘这忘那了。

刚才还吹得郝金戈挺美的风,现在倒是狠起来了。不知道是哪个窗户没关好,大风呼呼地叫唤,外面很黑,像是有鬼魂趁着夜晚兴风作浪。刚被训斥完了一顿,还没有回屋里缓缓,妈就让他坐这吃饭。有菜有汤,郝金戈干嚼着前几天蒸的馒头,默默听着母亲无止休的絮叨。

“你知道我起早贪黑多累吗?我跟你爹一天天干活,为了谁啊?我让你干啥你啥都不干,前几天也是,拿着你姑给你的压岁钱买了个啥?买了个乐高机器人,好几百块钱你买个啥不行啊?你非得买玩具。你十六了,过年就该娶媳妇了,还不知道过日子,还跟个小孩样玩到这么晚,买什么玩具玩。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父母啊是,我挣钱不是给你挣的吗?我要是不挣钱你能吃上嘴里饭了不?你也省着点花,也学听话着点,别让我瞎操心,一天天累得不行......”

郝金戈半抬着头,回了一句:“你不会少干点活啊,一天干三样,能不累吗——”

郝妈妈没给他留一点机会,插嘴道:“我这样干还挣不够你花,到时候看看还能在晚饭后再找个活干不......”絮叨一直继续。

郝金戈嘴上不敢再说了,心里却又难过又生气。母亲确实够辛苦,四十出头了,身体累成这样指定吃不消。昔日母亲说不上漂亮,可是圆圆的脸没有一丝干瘪,充满了生命力。今天,腰快累弯了,皱纹累出来了,黑眼圈黑眼袋一样都不少。她这是拿命来换钱,跟那些抽血卖钱的有什么区别?家里也算不上真的贫穷,是周围人太多富的了,她看见眼馋,也一定要攒钱过活那样的生活。确实,家庭该有的都有,最为充盈的却是父母的欲望。只要他们一天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一直觉得家里穷。

二人草草地吃完晚饭,郝金戈就回卧室休息了。留下母亲无穷的絮叨和该刷的餐具。郝金戈躺在床上,没有开灯,静静地听着独属于夜晚的声音。楼下那家子这几天一直没动静了,隐约有传言说,好像是那家闺女脑细胞出事了,他一点不认识她。这正是夜晚最美妙的,别人的喜悲,与自己无关。一直以来,他的共情能力就特别的差,班级看电影,女同学们甚至男同学哭的再怎么稀里哗啦,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也许是他骨子里,特有的一种洒脱。不过,他虽对人世的冷暖漠不关心,却对于他的精神世界——也就是他的玩具,和他看的小说中——的世故极为关怀。屋外母亲的絮叨渐渐微弱、以至消失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该睡觉了。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的一连串咚咚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楼上那家的女生,比他大好几个年级,正上高三了,平时见了面有时也打招呼,但不好意思居多。郝金戈不想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起身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醒来,听见屋外砰砰的声音,难道是母亲没去上班吗?他走出卧室门,来到小广场上,看见母亲正提着尿素袋子,疯狂地往里装钱。她还把他揪了过去,让他也一起装。他定睛一看,数不清的钱正从天上,如秋叶般飘落。母亲拼命地装着,装了几天几夜,袋子也还是瘪着的。忽然,那些钱一下子不动了。不再是飘落的秋叶形,俨然化为了锋锐的钱刀,一把一把地下坠。母亲拼了命的跑到中间,一把把锋锐的钱刀插到地上、插到树上、插到她身上。她身上被割得血肉模糊,忽然,她一转身,像郝金戈变成了钱似的,抓着郝金戈就往袋子里塞。袋子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棕色的虫子,同样也把郝金戈咬得血肉模糊......

郝金戈惊吓地醒来,原来是忘了关窗户了,外面的风呼呼地钻,冻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才凌晨五点钟,母亲正在外面忙活,准备去上班。郝金戈心有余悸地躺着,努力地回想刚才的梦,却发现梦是什么一下子忘记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还太早了,要不是昨晚刚挨了顿骂,郝金戈肯定又要抱怨,妈妈弄得厨房砰砰地响了。他迷迷糊糊地上了个厕所,回到被窝继续想继续睡,却被做完的梦搞得浑身难受,怎么也睡不着。他虽然记不大清梦的具体内容,却仍然对大致的结果有所了解。他突然对母亲萌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情感,说不上是惧怕或是什么,总之是有些异样了。

他长大后,也会像父母一样,朝着成为富人而努力吗?应该不会的,就算会,也永远不可能了。这东西大概就像年龄一样,你长他们也会长,除非死了永远定格在那么大。他想要什么,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一定会令父母生气吧。在一所小工厂上上班,没事就去溜达溜达逛逛街,这大致就是郝金戈能想到的最大理想生活了。父母知道后,一定会气得要命,堂堂他们的儿子竟然这么没有志向,他确实没什么大的遥不可及的梦想,他觉得它们太假了,杵个旗帜在眼前,只能让自己意识到距离它遥遥无期,从而深深地感到生活的割裂。总之,他一定不能跟父母一样,为了钱而生活。对,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的梦就是关于钱的。郝金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那梦,真吓人啊。

吱一声,母亲出门上班了。郝金戈倏地站起来,把那些让人感到的念头全部打消,也顾不得没穿衣服,跑到窗户那就往下瞅。隐隐地能看出,苍白微弱的电动车车灯在浓雾中远去,他的一天才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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