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李轩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是丢了魂,沉默寡言,完全一改之前开朗的样子。直到他去看短视频,刷到个讲解爱情的博主时,他才明确地肯定,他无疑是爱上她了。
她叫李敏,跟他是一个李家,还都是一个辈分,按辈分,他还得叫她爸大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不是近亲,只是一家子罢了。他比她正好大十天,今年七月初,他刚为李敏过了十七岁生日,只是当时他是以朋友的身份为他过的。她是名准高三,在梁山县一中上学,而他则因病休学了一段时间,时至今日也没有去学校。他也是梁山人,老家在那里,只是在东营市上的高中,平时一般不回老家,过年也不回。他俩之前完全就是陌生人,连同学都不是,按理说,他是很难遇见并还爱上她的,可是生活就是这么神奇,如此让人不解,他确实遇见她了,认识并还爱上她了。
故事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那时,李轩因疾病原因,请了长假,回家调整一段时间。那时的生活是怎么过的,他不想再回忆,因为那实在是令人厌烦。休学那年,过年时他久违地回了一趟老家,家里人难得齐了一次,他爸李长亮觉得不回家不像回事,也便带着一家回去了。他的妈妈刘程英一直认为,正是这趟回家,才引出了李轩后来患病又辍学这一系列事情。她清楚的记得,是李轩的爷爷见到儿女都齐了,便去东洼地南头,招呼着把去世多年的老伴给请回来了。再后来,当李轩患病回家,刘程英给他大姑说这件事时,他大姑还很惊讶,说跑不了是她妈想孙子了。他大姑是个阔绰的人,平时也很舍得花钱,因为这件事,她还在北京给李轩找了个看香头的,说是给他叫一叫,叫叫就好了。
话说回来也出奇,他大姑说她从没给那人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可那看香头的老太太就知道,他奶奶是不是十年前去世了,死于上吊。李轩很惊讶,也没多想,一五一十如实说出。那老太太视频通话给他叫了叫,说是不行,想要好利索,他还得回老家一趟,正好她六月初有事,去山东济南办事,要是方便的话,让她见见李轩最好。听到这,李轩的家长自然答应了,说是什么时候都行,光看她方便与否。她说那就定了,定在六月初三,他们去济南济阳某某村去找她,然后把她接上,一起去梁山看看,把事儿办利索喽。李轩记得清清楚楚,说这话时,那老太太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听着让他很别扭。
好些年没有回老家,他家的房子变得一塌糊涂。他爷爷干活,顾不上给儿子打理,李长亮的二姐李桂芝倒是有时会回家,可是她也有事,不能光给弟弟收拾家呀,家里也便没人收拾,院子里杂草丛生,墙皮剥蚀得七零八落。看香头的说可不能这样,家作为一家子的根,根乱了,事业再怎么搞也好不了。她建议他们先在老家住一段时间,把家里收拾干净了,省的家里的泰山老奶奶念叨。李长亮满口答应下来,说是得好好收拾一下家里了。
办好事情,送走看香头的,他们就回来了。只是家里乱得实在不能住人。好巧不巧他大姑正好在镇上买了房子,李轩便跟着李长亮先住在姑姑家里。平时李长亮回村收拾,李轩要么跟着一起去,要么就在镇上待着。到了镇上,他与她离得就不远了。有了这些铺垫,他遇见她也便有可能了。
她爸爸李长局在几年前瞎了眼睛,一点儿也看不清。为了谋生,他便计划去找残障协会,申请一些补助。在那里,他第一次听说了“盲人按摩”这个词,村里人嘛,对这种按按就能治病的东西肯定不太相信,出于好奇的心态,他便去试了试,正好他的脖子有老毛病,颈椎那块时不时就疼,他说要是按一下能把他的脖子治好,那他就学这个。他从来没有按过摩,那天晚上,那第一次按摩可把他折磨得不轻,在按的时候,他的脖子像是断了似的疼,做完后,一点儿也不敢扭头,生怕折断了骨头。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很气愤,说这完全就是骗人的东西,这是对残疾人的另类迫害!可是,一想到妻子为了给两个闺女赚学费,白天不辞劳累打三个工,他就觉得不服气,就是为了她们,他也得坚持下去,他怎么也得学会一门赚钱的手艺,还得是赚大钱的那种。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倒是很利索,眼睛又恢复了似的,很快就穿好了衣服。他一想,才发觉脖子一点儿都不疼了,反而是久违的舒爽在里面。他很惊讶,情绪也比平时高兴了几分。有了这层保证,他又添了一份信心,说怎么也得学会这个按摩。
在课上,他学得很认真,别人一天学会一个穴位,他一天得弄明白俩。很快,他便有了按摩资格证,能够自己赚钱自己开店了。开店可不是一件小事,非得仔细斟酌斟酌开在哪,怎么开才好,他想,连自己刚开始都不相信,按摩能够治病,村里人肯定信的也不多,又顾及到女儿上学,都去城市里不方便,他便自己去城市了,拿着按摩师资格证,先做帮手赚着钱点儿再说。
本来,他在外面打工打得好好的,赚得也不少,能够一直干下去,可是,这个世界非得出点困难,好给李轩李敏开路。他在店里打工的第二年,三月份,店里出事了。那天下午,一个人找上门来,说是这家店把他兄弟骨头给按折了,现在一点儿都下不了地,不给够钱就打官司。老板看着来人不像善茬,便招呼着说赔钱,千万别报给法院。李长局一听可不高兴了,站出去说怎么可能按折骨头呢,要是按折了骨头,当时按摩的时候就一点都动不了了,怎么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回家去呢?老板看他的样子,是非得讨个公道不可,便很害怕,害怕惹是生非,再把他的店给赔了进去,便当场把李长局撵走了,说是辞了。看见老板唯唯诺诺的样子,李长局也是气得不行,结了工资便走了,说要自己开家店,自己可受不了这窝囊气。
于是,他便回到了家,在镇上租了铺店面,自己开了家店,全镇唯一一家盲人按摩。有了这家店,李轩才有了认识李敏的机会,他们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东营市里按摩店多,李长亮一直就有去按摩的习惯。自己按得好了,就想着带着李轩也去试试,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巧,一天晚上,李长亮收拾完回镇上小区的路上时,一阵黄茵茵的广告牌灯光打在他的眼前,正是李长局那家盲人按摩。说实话,好久没有回老家,他还不知道这里开了家按摩店呢,这几天走得也急,也没有注意到。那时,他心里就有了想法,明天就带李轩出来,让他试一试,小孩子高中学习压力大,颈椎问题比大人还严重,按摩下总是不会坏的。
听到李长亮要带他去按摩,李轩的第一反应就是厌烦,自从他得病休学在家,他的亲人就一直给他问这问那,这也看看那也瞧瞧,可是根本就是白花钱,一点用也没有。久而久之,他便听烦了,总是一再推辞这个那个歪门邪道。他知道亲人们都是好心,可一旦这变得繁琐,再怎么好心他也不想再去试了。因此,他推辞说不去,明天继续待在家里看书。多久以后,他可不是这样了,反而是三番五次的往店里跑。
嘴上说是不去,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很好奇的,毕竟他还从来没有按过,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看着他爸一再怂恿他试试,也便半推半就答应了。他爸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做完按摩自己回家行不行,他坚决否定了,说自己一个小孩子在那里很尴尬,非得让他也在那待着。见他答应了,李长亮也便不好拒绝,便也同意了他。
直到现在,李轩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是怎样拉开门帘,怎样走进去的。一进屋里,一种与街上截然不同的气氛悄然袭来,这让李轩觉得有些别扭。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眉毛很粗,眯着眼的男的,看起来跟他爸差不多大,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身材较胖,应该是他的爱人。屋里倒是很干净,横铺着两张小床,白净整洁,墙角还有一个铁制小床,连着电,看起来很高级,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李轩跟他爸一进屋,那男人便注意到了来客,询问是谁,那女人很快也便注意到了他们,笑着站起来迎客。李长亮向那男人说明了来意,没等男人说话,那女人便抢口回答说行啊,小孩按按不孬,平时学习累得很,一般来按脖子的都是小孩子。说罢,她便拉来一张凳子,在靠背处放上一张枕头,招呼李轩反坐在凳子上。那男人也开口了,说是刚送走一个来按摩的。说完这半句话,他就进了里屋,说是去洗洗手,让李轩先坐着等等,女人让李长亮也坐。
在等待的过程中,那女人一直在和李长亮说话,梁山人就是这样,事还没做完,关系就先论上了。她问李长亮哪个村的,李长亮说是辛庄的,女人说那他们离的很近呀,他们是彭村的,她又问他姓什么,答说姓李,她连忙说她爱人也姓李,她又问是哪个李家的,他答说整个梁山县不都洼里李家嘛,难不成还有别的李家不成?这样一说,关系就攀上了,按辈分,他跟她爱人还是平辈呢,他说他叫李长亮,她说她爱人叫李长局。她问他还按吗,李长亮忙说不用不用。
话音刚落,李长局便从里屋出来了,刚一出来,他便摸索着摸到了李轩的脖子,开始揉起来。看开始揉了,她又说李轩是第一次揉,还是小孩儿,所以力道得轻点,要是觉得好,再来两次就行。她还说小孩好弄,肉软和,一般按个两三次就能按好。按完脖子,她从床底拿出U型枕和铺布,招呼着李轩趴在床上,继续按背。在按摩的过程中,弄得李轩龇牙咧嘴,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来。一直到结束,李长局一句话都没说。
一个小时后,按摩便完成了。见李轩收拾好,李长亮也站起来,问多少钱。女人笑着说都是一家子,五十就行。扫完码付完款后,客套了两句他们便出去了。在路上,李轩一直揉着他的脖子,说是觉得有些酸疼。
在那之后,李长亮三番两次地带李轩来按摩,本来事情就这样,没有一丝起色,直到一个周末......
周末下午,李轩照例来到了按摩店,只不过这次,李长亮没有跟着,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一进店,他就发现店里与往常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里,店里本来是很空旷很干净的,今天却多了些什么东西。屋里还是那三张床,一张做足疗的沙发在前面躺着,里屋的门关着,屋门口,一个粉红色行李箱在那放着,倒显得有些突兀。哦,原来是多了那个行李箱,李轩想,那行李箱的主人肯定是个女孩子吧,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在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两个月之后,他会想她想得何其之深,以至于像是患了相思病的地步。只不过通向里屋的门帘拉着,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一个声音也行,哪怕是传出来她的声音也好啊,他好奇地想着。
听到有客人来,里屋窸窸窣窣的传来了几个声音,很快,他大娘——这时,李轩已经叫她大娘,叫他大爷了——首先出来了。紧跟其后,李长局也摸索了出来。大娘一边摆椅子,一边对里边儿喊:“敏敏,你先把要洗的衣服泡盆里。”原来她叫敏敏,他想,他们都是思字辈的,那她是叫李思敏,还是叫李敏呢?
“哦,行。”里屋传出声音。李轩想,这声音挺好听的,像棉花糖一样软,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性格怎样。在那时,他可没有想他会如此爱上她的事情,毕竟是一家子,是不是近亲,能不能在一起还不知道。两个月后,他又是问又是查,终于获悉他们并不是近亲,完全有可能在一起的事实。看到这个消息,他由衷的高兴,心中的桎梏终于落地。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她了。
那次按摩像往常一样,她一直在里屋,就没有出来过。李轩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又一想,他似乎没什么可失望的,也便结了账就离开了。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再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去上学,要是她明天就走,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等村里收拾完屋子,他肯定也得回东营,到那时,他们将再也不会有交集,多可惜呀!想到这,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日期,正是六月八号。六月八号......他想,这不正是高考的日子吗,高考的话,高中肯定得放假,放几天不知道,不过高考这几天一定是不会去上学的,这样的话,那她这几天很可能就都在家啦,一次没见面不要紧,他还有机会!要知道,他那时正是会异性产生朦胧好感的年纪呀。虽然他们之间不会有可能,但见一面看看长相也是好的。
第二天,他没有一早就去,反而是等到下午四五点,店里人最多的时候去的。人多了,他就能在店里多待会儿,保不齐能见她出来一次呢。可是,事与愿违,等到店里,他从大娘的口中得知,她去她姐姐家了,今天不回来。听到这,李轩又有些失望,看来他今天又白来了一趟。不过,他愈挫愈勇,越见不到她,他就对她越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等到明天,他早早地就去店里了。只不过这一次,是跟他爸一起去的,李长亮说定制的断桥铝门还没到,今天不去村里,所以就跟他一块来。看李轩这几天去得这么勤,他还很高兴呢,花钱不要紧,重要的是把病治好,尽快去上学。
一进屋门,那女孩果真在外屋!一进去,李轩就注意到她了。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盘起来的头发像染上去的,她的两眼是褐色的,像两个小太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小小的鼻子像个一座小丘,薄薄的嘴巴红里透白,就像是少女的裙子。个头小小的,不过并不显矮,不胖不瘦,身材倒是很匀称,是健康的样子。她穿着一身紫黑色的新衣服,右手手腕处还戴着一只紫色的表,宽松的T恤轻柔地包裹着她的身体,小心地呵护着她,深黑的速干裤笔直,盖住了脚踝,穿着黑灰色的拖鞋,没有穿袜子。
同样的,李长亮也注意到了她。看见来人,那姑娘先是让他们就坐,一边用纸杯接水,一边向里屋喊来客了。她把接好的两杯水放到小桌上,摆在李轩李长亮眼前,微笑地说:“你们先喝杯水,我这就去叫我爸爸。”
听到动静,她妈妈先出来的,她一出来,李长亮就问她:“这是你二妮吗,真懂事。”说完,那姑娘还向李长亮笑了笑。
“上高几了?”李长亮问。
“上高二了。”姑娘回答说。她的声音很灵巧,店里似乎有回音。
“哦,那跟你一般大。”李长亮对李轩说。听到对他说话,李轩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是啊。
“叫什么?”
“李敏。”
“敏,哦,聪明的意思。”李轩对李敏说。李敏微笑回应他。
李长局从里屋出来了,李轩自觉地坐好,等着他来按摩。这期间,她一直在和他爸说话,大娘时不时也附和一句,李轩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在聆听。一眨眼,按摩就已经完成了。李轩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时不时地用余光瞥一眼李敏。再是一家子,她也是个女生,面对女孩子,特别是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他总是有些害羞。那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羞怯正是来自爱情。
往后几天,李轩每天都准时到店,一看到她的行李箱还在门口角落,他就舒了口气。虽然有时她在里屋,可是只要她在,他就有一种从心底生发出的高兴感,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心里痒痒的,想跟她聊天。可他去了一周,他跟她所有的谈话,就只是第一天的那句对她名字的解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因为每天都去,这星期的开销也大,才一周,他爸给他的几百块钱零花就快耗尽了。没有钱,他就买不了菜做不了饭,再跟父亲要又不好意思,收拾老家也不省钱。因此,他很焦灼,他既想去店里做按摩,以求再见她一面,或是听一声她甜软的嗓音,他又不能再像这样花钱了。能不能只是去店里玩儿呢?他想,可是去了不按摩,只是见李敏,这多尴尬呀,而且,这也不能说明,要是让大爷大娘得知他对李敏挺有意思,他们指定饶不了他,她还得上学啊,功课繁忙,怎么能想这些事呢。这样想,他变得更加矛盾,焦灼,一想到面前还有层层困难阻挡着他,他就难受。这几天,他又变得消沉寡言了,很快,李长亮就发现了异样。
他问李轩怎么不再去做按摩了,前几天按了那几次,情绪多好啊。李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沉默。他问李轩是钱不够了吗,不够的话就要。他说不是,他还有钱。说是有钱,其实也只剩下九十来块了,光吃饭四五天就得花光,怎么还能再去做按摩呢?李长亮问还剩多少钱,他说还剩九十七。
“九十七够干啥的,我再给你转点,别不舍得花。”说罢,他又给他转了一千。“该花花,把情绪调理好才是最重要的。”他说。李轩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他又去店里了,像往常一样,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想一心听李敏的声音。大娘正在里屋给李敏说些什么,仔细听,他才得知,原来是李敏明天就要走了,大娘让她收拾东西,她还说班主任说这次得连上两周,多带点牛奶。听到这,李轩突然心感不快,害怕的终于还是来了。可是他们还是仅仅停留在那一句话上啊,一点都没有发展。李轩有些不悦,不过也没办法,她得上学,这天经地义,他不能打扰她。可是,她是这世上少有的对他微笑的人呀,少了她,他又该怎么消磨过去这些天呢?他没有遇见她时,他是靠读书渡过的,可他一旦遇见了她,他就很想跟她一起渡过了,再也不想回到腐臭的书页里去。不行,他得询问她要联系方式,这样,就算他回东营了,他也还能在她放假时跟她聊天。最不济,也得送给她点东西,留作纪念。
按摩刚做了一半,店铺门突然被拉开了,门一开开,一个略显泼辣霸道的女声横冲而来。原来是李敏的姐姐李惠。李惠是个外向的姑娘,今年二十二了,刚结婚不久,右脚脚腕处文了一小块文身。似乎是右手虎口处也有一个,不是很确定。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正坐着的李轩。在李敏还没回家那几天,她就见过李轩,因此也算认识他,在闲聊的过程中,她知道了李轩的学习成绩不错,特别是数学很好,因此也偶尔提一下李敏,说她的数学多么多么烂,让他教教她。今天见到李轩,李敏正巧又在,李惠便喊起了李敏,让她出来跟他交流交流数学。听到姐姐喊,李敏不情愿地出来了,说是自己正收拾东西呢,明天下午就要回学校了,但一看就李轩,又立马换回了笑脸,说早就听说他数学很好,一直想请教他呢。听到这,李轩心里很激动,一口便答应了,不过他说他也好久没去上课了,不知道忘没忘干净。
在做按摩的过程中,李轩一直在跟李敏聊天,有时李轩也会开个玩笑,听到幽默处,李敏总是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穿透李轩的身体,直抵他心。做完按摩,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到了饭点儿,看见她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她就说李轩留下吧,吃顿午饭,反正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得做。李轩听到,心里自然高兴,只是嘴上还是客套,说不了,不麻烦她们了。说完这句话,李敏似乎也没有了挽留的迹象,他又顿感伤心,他只是客套两句,她怎么还真不留他了呀。李轩很后悔,不过还是付款了,正准备出门。
他刚碰到门把手,里屋就传出了李惠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个随风飘荡的红旗。“别走啊。走啥,留这里吃顿饭!”听到姐姐说,李敏又说是呀,留下吃顿饭。说着,大娘就已经把饭菜端出来了。都把菜端出来了,他也就自然不然从命,便留下来了。
直到今天,李轩对那顿饭的印象也很深刻。那顿饭吃的冬瓜炖肉,除了冬瓜炖肉外,大娘还煮了肉。那一顿饭,李轩吃的很愉悦,大娘看他吃完了一个馒头,又给他塞了一个,他推辞了两句,也吃下去了。在饭桌上,李轩一直在注意李敏,李敏说她不喜欢吃冬瓜,便光挑肉吃,吃完了菜里的肉,又吃的煮的肉,李轩感觉,那一顿饭,李敏吃的也不少。吃完饭,李惠又安排了两句,说是李敏不会的多跟李轩聊聊,然后就去上班了。吃完午饭,李敏去刷了碗筷,等李敏刷完碗筷,李轩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想跟她聊,可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就在那站着,很尴尬。李敏说我们来玩会游戏吧,李轩说你想玩什么,李敏说看你,李轩说你会下象棋吗,李敏说知道走法,李轩便拿出了手机,调出双人象棋,开始跟她玩。
下象棋的过程中,李敏的笑声一遍遍穿进李轩的心。他们一共下了三把,李轩也不是很会下,赢了两把输了一把。到最后,看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他问她想休息吗,要是要午休的话他就不打扰她了,玩了太长时间了,也该回去了。李敏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然后便站起来,将李轩送到屋外。二人又在屋外寒暄了几句,然后李敏才进屋。李轩走后,没有直接回家,反而是逛了好大一会儿超市,买了好些菜好些水果回家。一路上,他看见天蓝得很,云白得很,路边的小贩都在吆喝,整条街热闹得很。
回到家后,他就在想,明天他该怎么说加她的好友呢?要不然,该送给她什么礼物呢?一般来说,他送同学礼物都是送书,在下象棋时,她也说过她的语文不是很好,他说语文不好就多阅读呀,多读书真的有用的。要不然,也送她书?正巧他在家也有一些书,可以挑一些送给她。明天去县城新华书店肯定来不及,不过他有的都是二手书,送二手感觉有些不太好。但是也没办法,只能送二手书了。他或许还能在扉页留句话,或者送一本特殊主旨的书,看完后让她明白他的意思。送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肯定不合适,阅读难度也不合适,那送《潮骚》吗,潮骚正巧是关于爱情主题的呀,可是这个名字又不免引起猜疑,要是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恰巧在,那该多好呀,可是回老家时他没有带来,把它留在东营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送柯艾略的那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主题正巧是关于梦想的,阅读难度也很合适,那么,就决定了。
等他再到店里,看见她,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明明送书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他却说不出来,他怕她会拒绝,要是她真的拒绝了,那多尴尬呀。书送不出去,联系方式更不知道怎么加,他实在是开不了口,想了一会儿后,按摩已经做了一半了。在按摩时送肯定不合适,那他就只有完成时再送了。那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它,孤注一掷总好过事后后悔。而且,再想想,她好像没有理由不接受呀,只是一本书而已,完全可以说是为了她的语文成绩着想。在按摩中,他一直在想,该怎么送她合适,她见他沉默寡言,在外面站了会儿后就进里屋了。见她进去后,他又开始懊恼,懊恼他又没有抓住机会,让机会白白跑掉了。等他按摩完成后,要是她还没有出来,他进里屋肯定不合适,那他又该怎么送出去?左右两难的问题一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里就又开始自责,深深的难受。唉,要不还是算了吧,或许老天爷压根就没想给他这个机会呢?等到按摩结束,她还是没出来,他已经濒临绝望了。他无言,默默地付完账,拉开门便出去了,手里还拿着那本《奇幻之旅》。这一天,天气有些炎热,热得他面红耳赤。
熬到下午,他多想也去到公交站牌那儿,去送送她呀!可是这根本不可能,也不合适。等第二天他再去店里时,那个粉色行李箱已经不在了。他叹了口气,默默地走了出去。
“等一下!”
大娘的一句话一下子又把他拉进了屋里。
“李轩,你会弄准考证吗,李敏的班主任让打印准考证,我跟李惠弄了一会,实在是不会弄,特别是那个验证码是怎么......”听到这句话,李轩倏地就进了店里,说会啊,会弄啊。
大娘一边说,一边递给李轩一副手机:“这是李敏的手机,她是用她的手机号注册的,我怎么也找不到验证码在哪儿。”李轩接过手机,手有些颤抖。然后,大娘又递来一个小本,说身份账号学籍号跟李敏的手机号都在这上面了。李轩看着俊秀的两行数字,真想把它们印刷到自己脑中。手机号!这不正是李轩梦寐以求的联系方式吗?还正巧是她本人的!为了记住它,李轩还特意多看了几次,在心里默诵了几遍,然后才放心地操作准考证。不一会儿,他就调出了那张准考证图片,李敏的照片就在那左上角,看着证件照上有些呆板的她,他心里又有一种迸发的感觉,像是洪水。身份证号他也看了一下,是阳历七月六号的生日,那不正是下个月吗?李轩很激动,已经在心里盘算要送她什么了。等弄好后,他又说要他帮忙打印出来吗,其实他只是想要保存一张她的照片,不过大娘还是拒绝了,说不用了,帮忙调出来已经很感谢他了,不要再麻烦他了。李轩说了声好吧,然后就出去了。
一出门,李轩就赶忙拿出手机,调出备忘录,写上了李敏的手机号。写完之后,还设置了个星标。此刻,他感觉好幸福,太阳洒在身上,一点都不晒人,反而是暖暖的,像婚纱。从今天开始,他说,他要积极生活,一定要热爱它,把病治好,这样,他才能变得更优秀,才是个更开朗的人。
是啊,那时候,他多幸福啊,可是现在,看看如今的处境,多么令人唏嘘。他已经连续三周没见到她了,要是搁在那时还好,毕竟也不太熟,只能算是欣赏她,可是有了这么长的经历之后,再面对别离,他又怎么抚慰自己?要是那时,他不打那个电话,从此再无联系,慢慢地忘掉她,那该多好啊。
他是在三周后打的那个电话,那时,高中也已经放暑假了,她当然也在家,可是他却在一周前就回到了东营。家里早早的就收拾干净了,李长亮看已经花了太多,就觉得不能再在老家待着了,应该回东营赚点钱。他问李轩走不走,李轩当然还不想走,可是他又能怎么说,说他很想李敏,还不想回去?那肯定不行啊,所以,没有理由的话,他就只能答应了他爸,说那就回去吧。
说来也可笑,或许李敏压根就没在意,早就忘记了他呢,他却还在那一个劲地自我感动,觉得挺有好感。从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她很可能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顾客,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顾客。什么煎熬,什么等待,完全就是他的自我感动、一厢情愿罢了,这根本就是意淫!想到这,他又失落了几分,说走吧,回东营吧,在这待着也没什么事情做,还不如回去看几本书呢。
于是,他们便在六月十五号离开济宁,回了东营。回去后,他无所事事地在家待了几日,然后就再也坐不住了。回学校吗,也不想回去,回梁山吗,也不好开口,他完全陷入了低迷的状态,整天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想做。曾经,他喜欢读书,也喜欢写作,主要是写小说,可是自从一得病,他就似乎再没有灵感了,怎么也写不出来。一天下午,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推出车子,自己骑着去植物园转了一圈。植物园里冷清清的,很少人,学生们都去上课了,园子里都是一些走步的老人。他沿着弯曲的小路一直走,风透过花草树木吹到他身上,还挺凉快。从那时起,他就爱上了骑行,他觉得,呼吸着路上的空气,能让他忘掉好多烦恼,在路上,清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在路上,他随心驰骋,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从此以后,在他再难过,觉得提不起劲时,他就骑车去植物园,或是去民丰湖,特别是在傍晚,看着晚霞,吹着晚风,多么惬意!在骑行中,他再没想起过李敏,他觉得他已经能够接受他只是过客的这个事实了,本来就是嘛,他应该承认。
可是,一旦停下车子,回到家,他总觉得生活又少了点什么,很空虚。那天晚上,他如愿以偿的梦见了她,在他的梦里,她的声音回荡久绝,不绝于耳,多么轻柔的声音啊!梦醒后,一阵更强大的空虚包围了他,把他挤得喘不过来气。他想她,想她的声音,他很奇怪,奇怪他怎么会如此地想念那个人,在这之前,他们完全就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呀!可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也说不出来什么原因,他就是想她。他从早晨一直思考到中午,他一直在想,她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为何如此对她念念不忘呢?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没道理跟他有瓜葛呀。那是七月三号,那时,高中早就放了假,他想她一定也回家了,他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呢,可是又该说些什么呢?他得承认,他想打这个电话,可是他们缺少话题呀,他只是问一下考试成绩吗?那不行啊,他又不是他的同学,他没理由过问这些东西。贺个生日快乐?可是她的生日是在七月六号呀,还有三天才到她的生日呢。对了,这个生日他一定得送她个生日礼物,他一定得勇敢点。要不还是先送礼物吧,毕竟她又没有亲手给他电话号码,再让人误会那就不好了。可是,快递也得要电话号呀,地址倒不是问题,写她家的店面就行,电话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要我说呀,你就别想那么多,直接送她就行啦,想什么电话不电话的,要是人家真不接受,就算知道电话怎么来的也不会接受,要是人家接受,不知道电话怎么来的也得接受。”有时候,他这样自言自语。
说的是,他想。还没等想周全,他就打开网购软件,开始给他选礼物了。他首先搜索的是花,送花想表达什么,就不言而喻了吧。最主要的是,每朵花都有花语,女孩子嘛,心细,总是要刨根问底花语是什么的。那他就选花,花很漂亮,在购物界面上更甚。玫瑰是首先排除的,送玫瑰万一再把人家吓到,那就不好了。那送什么呢,向日葵吗,向日葵不错,花语也正合适。那么,就选向日葵了。价钱也正合适,等填好收货信息,他就下单了。他的心情很忐忑,又很激动,这会带来怎么样的结果呢,他很好奇。
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可是,他们是一家子呀,他不确定这算不算近亲,不确定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为此,他还特意去查了,查了知乎,查了浏览器,还问了不知情的亲人,“一家子不算近亲的,只要不是三代以内的直系和旁系,那就不算。”听到这,他才松了一口气,不算近亲就好,那这样的话,他就能光明长大地喜欢她了,他送礼物这件事也就不别扭了。
看着收货信息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就越来越忐忑。他既期待,又害怕。等看见快递已签收,他再也坐不住了,又骑车子去了植物园。
骑到植物园,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他就拿出手机,调到了她的手机号。拨出按键就在屏幕中间,只消动一下手指,他就又能听见她绵软的声音了,可是就这短短的一寸距离,他却怎么也抵达不了。礼物他并没有署名,签收人写的李敏,所以她也就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了。要不,这样就算了?让她猜猜是谁送给她的,看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可怜虫?可是他又不甘心呀,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他实在是太想跟她聊天了,太想听见她的声音了。被拒绝不是最可怕的,煎熬的时间,或是害怕被拒绝才是最难受的。就这一厘米的距离了,就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按键,隐藏这个按键下被赋予的意义,或许就敢按下去了?他想,再数三秒钟,再数三秒,三秒之后,他就碰一下这个按键,打出去就好了,打出去就解放,就算胜利了。
三,二,一......不行。
三,二,一......还是不行。
三,二,一......他觉得,要想知道绝望是什么,只体验一下这种情景就行了。他完全绝望了。
啪的一下,他碰到了它,碰到了那个像是深远的东西。正在呼叫的嘟嘟声响彻云霄,他的心也被提到了云端——
“喂?谁呀。”
“我......是我......”
“你是,你是谁呀?”能听的出来,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有些忐忑,不过依然轻柔。
“嗯,我是李轩......”说到名字时,声音显然在颤抖。
“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嗯......没,没事,今天不是你生日嘛,礼物......礼物收到了吗?”
“那是你送的呀,收到啦,向日葵很漂亮。”
“哦哦,那就行,再怕你不喜欢。”
“为什么,送礼物多好呀,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呀?”
“嗯,给你弄准考证时看见的,想着就送你点礼物吧......就怕你不喜欢。”
“当然会喜欢啦,多好呀,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我也送你礼物。”
“我生日早过了。嗯,就怕你会不喜欢嘛,毕竟是送花,万一再让人误会......”
“怎么会啊,这是向日葵诶,花很漂亮,我很喜欢!就是我妈一开始不知道是谁送的,怕是有人毒我......”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嗯,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整体有进步吧,对了,你还没去上学?”
“没,还没去,打算再看看吧,还不确定去不去。”
“你真不去高考了呀,你信息技术也没考?”
“没......高考再说吧,应该是去的。”
“就是嘛,要去的,我们一块高考,有个伴儿。”
“好啊,一块高考......”李轩正思考,还有什么谈论话题,不过,好像确实没什么话题能谈了,他便开始沉默。
“你吃午饭啦?”李敏说。
“嗯,还没,我现在在外面,还没吃......”
“啊?你一个人?”
“是,是一个人。在植物园里。从起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啊,那怎么行呢,你得去吃饭。对了,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吧,电话我不常用,加个QQ或者微信。”
“好啊,微信是你自己的吗?”
“不是,是我妈的。”
“那QQ呢?”
“QQ是我自己的。”
“那就加QQ吧,你念QQ号,我加你吧。”
“嗯,好呀,我的QQ号是××××××××,加上了嘛?”
“嗯......是那个TiAmo吗?”
“嗯是,好啦,我通过啦,你先去吃饭吧,然后再把你地址发给我,我给你补个生日礼物。”
“啊,真不用,明年吧,明年要是你还记得我的话,那就再给我生日礼物吧。”
“肯定会记得的,可是我今年就想送诶。”
“那,那我发你地址。”
“这才对嘛,你先去找个地儿吃饭,吃正经的饭啊。”
“嗯,好,我地址发你QQ上了,其实你明年再送就行啊。”
“嗯,行,你先去吃饭吧,那就先挂啦?”
“好,再见。”
“再见。”
随着电话挂断的一声“嘟”音,正午的太阳从云层中出来,穿过植物园的树,投射到李轩身上。一挂断电话,他就去查了TiAmo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查,才发现它竟然是意大利语的我爱你。看到这,李轩不自觉地笑了,笑容洒在太阳上,暖得太阳很开心。
从那以后,每天他们都会在QQ上聊天,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刚开始,李轩还是以询问学习为借口与她聊的,到后来,事态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经常为了寻找谈资,骑车外出寻觅,那一天正午,刚吃完午饭,他竟然一个人骑车到了黄河,只是为了给她拍几张黄河的照片。有一天,她还专门给他打了电话,那是一个清晨,六点钟左右,她外出晨跑,昨晚约好了要是明早能起来的话就给他打电话。虽然一开始电话没有调试好,但他们还是聊得很开心,他跟她谈老家,谈往事,谈梦想,谈班级,可以说是无所不谈。
“哎呀,这里突然下雨了,我得找个地方躲一下。”李敏那边说。
“嗯,你快躲一下吧,别被雨淋了,再感冒了。”
“嗯,好,雨下得不大,好像又停了——对了,你被雨淋过嘛。”
“当然,我给你说,那时还是在学校呢,有一次考试考得不好,竟然上着课就跑出去了!那时我对老师说我去上厕所,可是出了门我就去操场了。在操场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天就下起雨来了,你知道嘛,那时我也不想躲,就在那被雨淋着,雨越下越大,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又等了一会,我才回班,回到班老师给我说,他叫一个同学去找我了,我回来了他却没回来。”
“哈哈,还真像电视剧里,不,还真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呢,就差个女主角啦。”
“女主角——”
那几天,李轩真是幸福极了,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好看,窗外的云缓缓移动着,就像慢慢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李敏很快便开学了。她很抱歉地说她可能不能陪他聊天了,她说他一定也要去上学,到了学校里就能和同学聊啦,可是他不想去,他只想跟她聊。虽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呀,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学业,不能都放到他身上呀,他经常这样安慰自己。“放心吧,要是我实在是想你,那我就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他这样对她说,好让她放心。他没有问她要过照片,毕竟不是很亲密的关系,要照片还是不合适。可是,他就是难以忍受分别的孤独,有时候,他竟然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还对她有过一段经历,他会忘记她的长相,会忘记她的声音,可是怎么也忘记不了对她的感情,忘不了与她的故事。感情与故事愈来愈清晰,到最后,竟然占据了李轩的全部思想。他想她,只是想的不是她的模样,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与她在一起,与她聊天这件事情。他想的不单单是她这个人,而是与他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有一天,他想她想得实在受不了了,连着看三遍聊天记录也抚慰不了他了,他就开始为她写情书。
李轩几乎是每天都写,一想起来她就开始写,等写完满满两大本笔记本后,他崩溃地哭了,他又变得跟刚开始一样,又怕又期待,他很想把写完的话交给她,可是他又怕打扰她的学习。折磨,真的是折磨,比一开始没见过她还要折磨!为了不让她见到他的懦弱,写的情书还特意写得很开朗乐观,可是写这些字的时候他是悲观的啊!写完这些时,距离她放假还有十天,他已经决定了,二十八号他就回老家,等她一放假他就把这个交给她,结果好也好,坏也罢,总是比煎熬地等待要强得多!结果好了,那当然开心,皆大欢喜,结果坏了,难过一阵就过去了,从此相忘于江湖,也比崩溃地等她要好。只是这十天又该怎么过去呢,看着钟表一顿一顿地转圈,他突然发觉时间变得好漫长,在这之前他悲春伤秋,以为人生短暂,眨眼间就长大变老,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煎熬才是时间最忠实的信徒,是煎熬让时间无限延长,有了创造宇宙的实力。煎熬对待时间很忠诚,对待李轩这个可怜虫可就不怎么样了,它让他快疯掉了,让他出现了幻觉,以为任何一种事物都是李敏送给他的。
时间在煎熬的怂恿下慢慢走着,十天变得像十年,不过,十年也终究会过去。
现在,李轩已经在回老家的车上了,与他的父亲一起。这次回家,就能住在自己家了,不用再寄居到姑姑家里,不过,村里离镇上那就远了些,李轩不怕远,只要能回去,只要能再见她一眼,和她说句话,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他的人生意义了。在回家途中,他的心情多么激动哦,简直就像是见十年未见的亲人一样。四个小时的路程,好像又走了四天才到。
一下车,他就急匆匆地往店里跑,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那个粉色行李箱。大爷正给顾客按着,他叫了声大爷,李长局点了点头,说你回来了。外屋里只有这两个人,李敏跟大娘应该都在里屋。他背上还背着个书包。李轩一进屋,里屋的李敏就注意到了,也便急匆匆地赶出来。
“呀,你来了啊,来,先坐下,怎么还背着包呢。”
李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李敏羞涩地扭开了头。今天她真美,他想。
“嗯,放国庆嘛,回老家收拾收拾再,顺便过来看看。”李轩扯了个谎,坐下了,坐在她旁边,放下包。
“敏敏,谁啊?”大娘在里屋喊。
“哦,是李轩,李轩回来了。”
大娘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说:“李轩啊,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回来再弄弄屋子,今天没事干,想着过来玩会。”
“哦,行,你先跟李敏聊吧,我去洗洗衣裳去。”
“行,大娘。”
等大娘进屋,李轩拿出书包,从里面拿出来几张打印纸,递给李敏。
“这是什么?”李敏收下,问。
“嗯,就是,给你写的一点东西。嗯,记得看完回我。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李轩起身离开,给大爷大娘说了声再见。李敏有些疑惑,起身送他离开。
在屋外,李轩又交代了几句,说是他爸让他尽快回去,转身就离开了。李敏目送他离开。
又得等,还是得等,李轩真的厌倦了等待。他的心里愈发焦灼,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她看完后不答应怎么办呀,要是让大娘看见知道了怎么办呀,要是......他的头脑里好混乱,心脏砰砰地跳,脸颊涨的通红。回到家后,李长亮问他怎么了,他一言不发。一直到傍晚,他都一言不发。
熬到晚上,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李敏的QQ没有一点消息,越是没有消息,他就越害怕,害怕是她生气不理他了。他心里似乎绝望了,胸口那里憋得慌,恶心,直想吐。他好想大哭一场,或者,此刻就跑去镇上,向她道歉,说这是他喝醉了说的胡话。他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真的像是被人捏着似的。他一遍遍地爬上屋顶,又一遍遍地踱下来,他一遍遍地打开手机,一遍遍地看着她们的聊天记录,又一遍遍地关上。世界的沧海桑田此刻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个遍,他越想保持头脑清醒,他就越糊涂,糊涂的好像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了。他一直念念有词,呓语着李敏的名字。直到耳鸣目眩,变得不省人事,晕倒在堂屋的木椅上。
只有上帝知道,此时此刻,李敏也在饱受焦灼。她当然看了那几张纸,在看的过程中,她也是面红耳赤,心脏极速蹦跳,一直在思考她是谁,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所有的字,看完后,胸口憋闷得不行。晚饭时,她一句话不说,单单是在那里搅拌凉透的汤。她也变得呼吸急促,好想狂哭,又好想大笑。她一遍遍地给他打字,又一遍遍地删掉所有,世界的词汇不足以表达她的想法,她也快要崩溃了。晚饭之后,在店里即将关门,家人都去里屋睡觉的时候,她却在外屋如饥似渴地把那几张纸翻看了十几遍,此刻,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等到了夜深人静,里屋没有动静的时候,她蒙起脑袋抽搐地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同样爱他,她确实对他挺有好感,可是这一切又来的太快了,冲的她措手不及。她又打开手机,一字一字地拼写她的情绪,可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送键却又点不下去。她现在需要安慰,不论是谁,不论是李轩还是李惠,不论是她爸还是她妈,只要来一个人,她就要依偎在那人的怀里痛哭一个晚上。不经意间,一滴泪水落到了屏幕上,发出了那条消息——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代表她已经答应他了,就代表他成为她的恋人,她的男朋友了。就代表他在她的生命中,乃至整个世界上,都有一种特殊意义了。她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想要撤回,可是对面以迅雷之势就发来了回复——真的是秒回。
“真的吗?谢谢你。”手机上,白色的气泡框里占据着这几个字。
对方正在输入...
“谢谢你也喜欢我呀,要是你方便的话,能出来一下吗?”
一看见这句话,李敏心一惊,背上渗出几滴汗来。她赶忙打了几个字:“你在外面?”
对方正在输入...
“嗯。”
李敏又一心惊,坐起来听了听里屋的动静,然后蹑手蹑脚地穿好拖鞋,将店铺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吱扭扭的声音雷鸣般响彻店铺,一看见外面的人影,李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外面路灯下,正是李轩在站着。
李敏心一横,一把拉开了推拉门,撩起帘子,就跑向李轩。李轩一把抱住了她,她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的身体都在颤抖,他们两人的灵魂都在哭泣。他们拥抱了,一直拥抱着,就像月亮拥抱着漫天繁星。
月光穿过树叶,与路灯淡黄的微光牵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轻柔的大海。大海里,有两个人影,他们正在相拥。二人都在哭,轻声呜咽着,像是一直浪漫的小夜曲,抚慰着所有人的睡梦。街上没有晚风,两只玉兰叶飘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正巧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