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凯说,济南有对双胞胎兄弟,大的拍电影,小的写小说。一七年,那俩都死了。大的是被杀的,脑袋上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同一天,小的那个上吊了。我问那个大的犯什么事了,怎么被杀的,聂凯只是摇头。
第二年,大考结束后,聂凯把我绿了,他睡了我女朋友。严格来说,还不算是女朋友,只是我单恋她,她说她对我实在没感觉。那几天,我开始犯病似的追她,送花、找她、一日三餐不能离她,搞得她见了我就烦,看着实在拗不过我,她就找到聂凯,一块去酒店开了房。说实话这事赖我,谁让我那么用情至深,让人家厌烦了呢。她不懂我的感情,我也没法说。
从那以后,我就跟聂凯不再联系了。再后来大学毕业,听说他俩结婚了。那一天,我又想起聂凯说的那对双胞胎兄弟。大的那个是被别人杀的,小的那个是让自己杀的。本来我也想自杀,让他们都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个人,可是我心里很激动,像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我决定再等等,再完成最后那件事。
那小的为啥自杀了呢?一直以来,这阵阴霾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还特意跑去了济南,四处打听那对双胞胎的事情,当然,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隐约记得,聂凯说小的那个是写小说的,我就又从书本里找线索。那几年,我翻遍了各省图书馆每一本书,都没找到吻合那些条件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身济南的作家,那家伙竟然还活着。也就是说,忙活了几年,我连那人叫啥都不知道。见无望,我就在济南一处偏僻的地界租了房子,先挣着点钱再论别的。
那是一处小胡同,似门宽,偶尔人一多就得排队走,不然都得堵死在这地儿。幸好这地真是偏,平日里半个路人也见不到,就胡同角住了户老太太,整日整日的搬个马扎坐在门口,跟钉死在那了一样。我最烦的就是每次我走过去,那老太就跟半辈子没见人了似的一直盯着我,我一般不去看她,只是走我的路,唯一一次我往那瞅了一眼,好家伙,那双公鸡样式的眼睛盯得我毛骨悚然,吓得我跌了个踉跄。我找的活就是在一家烧烤店帮工,店面离住处可不近。其实,有个更好的店面选择,待遇也更好,只是这家店老板娘叫林丹,跟她同名。更神的是,她俩不光同名,连模样也长得可像了,世界上有两个林丹,真有意思,不过我敢打包票她男人不叫聂凯。
安顿下来后,我慢慢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前几个月我还不忘打听那个作家,再后来我连那也不再打听了,完全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工作,然后回家。偶尔有时间了还去趟趵突泉看看女人。如果不是那个老板娘,我真是连林丹跟聂凯那俩人也忘了。光打在他们身上,我活在影子里,凉快。
那天早上,我没有看见那老太,平日里不论刮风下雨她可一直在啊,那块屋檐就差刻上她那模样了。我倒有点庆幸,希望那人是死了,虽然我没有任何好处,就是觉得有趣,解气,让她吓我。一想起她把一二三十岁的人吓得差点摔倒,我就想揍她一顿。到了店里,老板不在,想必又去进货了。大冬天的,店里一点热气也没有,自然没有人来吃饭。见我无聊,老板娘开始找我的事。她时不时地给我使眼色,让我进屋暖和暖和。她跟我差不多大,还跟林丹长得那么像,我自然有点犹豫。我就纳闷了,难道天底下叫林丹的女人都是这种德行?她也真是有胆,走过来就把我往里屋拉,一边拉还一边整那些妩媚的动作,说实话我真想揍她。再后来,她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拽着她进了屋,反手把门锁上了。
那期间,我又想起了那个写小说的,想起他的死因。我无意中提了一嘴,突然,林丹停止了娇喘,我心里不快,又加快了些,可无论我再怎么快,她都不动声色,像是没了知觉。一开始我问过老板,老板说不知道有这么对双胞胎,还说他问一下老板娘,只是忙活完活,都忘了这件事了,也就没有再提起。
等我回到胡同时,那老太又出现在了屋檐下边,依然是坐在那张破马扎上。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突然向她问起了林丹的事,她说她知道她,大象烧烤的老板娘,做的烤牛蛙挺有名。几年前才搬到济南,跟对象合伙开了家烧烤店,后来她劈了腿,跟丈夫闹掰了,她男人把她告上了法院,谁知道跟她劈腿的那男的上面有人,倒是把她男人给告进去了。烧烤店都归林丹,不到半年那男的也腻了,扔下林丹又跑了,林丹本想卖了这家店,谁知道曾经那件事让卖店变得很复杂,不好出手,也就一直管理着。虽然夏天忙些,但是其它时间都很轻松,完全能应付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跟送货的搞上了,也就是现在的老板。我连忙问她第一任真进去了?几年?老太摇摇头,说不知道。她又给我指了指她的眼睛,让我看清楚,我凑近一看,竟然又吓了一跳,原来那两只轱辘轱辘转的眼珠子都是假的,她其实是个瞎子。听到我吓了一跳,那老太冷冷地笑了一句,跟我说了来由。她年轻时偷汉,让她男人发现了,她男人拿着刀把那人的脑袋砍了两半,白花花的脑浆跟血糊糊的骨肉混在一起,看得她直反胃。她男人把她的眼睛挖了下来,然后把他的脑袋跟那东西喂了狗,身体装了麻袋扔粪坑里了。弄完后,他自己也跑到村西头的河里猛地跳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
“人们都说林丹是个婊子,我不觉得,其实所有人都是,只是他们都憋在心里了,不敢漏出来……呵呵……”老太好像在盯着我,说,一边说,还一边嘿嘿地笑,像是从她的眼里出气。听到这,我连忙搪塞了个理由,赶紧回了家,反锁上门,到夜里也没敢开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的腿都在发抖,我一整天没有出门。
那天上午,在里屋,林丹停止了动作,一脸凝滞地看着我,她说那俩人根本就不是双胞胎,一直就是一个人,他既是导演,也是作家,他既拍电影,也写小说。我说你是林丹吗,是那个聂凯抢走的林丹吗。她闭上了眼,不说话,好像在偷笑,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动起来。
我想搬走,一分钟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打算明一早就离开济南,谁知道去哪,最好是清静的地方,深山老林最好。十一点半,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望了望,正是林丹。梳着十几年前的发式,穿着那时的衣服。打开门,她说聂凯死了,被人杀死的,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只有手上这本书。她说她留着也没什么用,书上又写着我的名字,便给我带来了。我接过了这本书,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摇摇头,离开了。我关上门,抱着这本书,倚在门上不知所措,任由身体滑落,坐在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