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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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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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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的父亲

父亲今年七十六岁,稀软银白的头发卷曲着搭垂在头顶的周边,凌乱得像没有打理过似的。头顶的正上方光亮得没有一根毛发,在阳光下泛着岁月的白光。父亲喜欢整天地坐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打着盹抑或是用双手抱着头揉捏着,他说这样有利于血液循环,可以减轻头部发晕和胀痛。老年的父亲俨然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活力,就像一部年久失修的摆钟快要走到它生命的尽头,锈蚀得没有一点生机。

听母亲说,已过古稀之年的父亲完全丧失了生活的斗志,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消极地生活着。他总在说儿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了,自己也可以安心地去了,还提前照好了遗像,选好了墓址,像一个即将进入坟墓的人在为自己做着最后的安排。一口牙齿脱落得寥寥无几,也就那么将就着,吃点流食或稀粥。母亲为父亲的身体着想,出于一番好意地劝说着,想陪他到牙科医院重新补上,他总是满脸的严肃不予搭理,情急之时还和母亲动怒。母亲有时候气得眼泪直往下掉,硬是拿他没办法。父亲嫌麻烦,怕出门,怕看到过往的车流,修整牙齿得向县医院跑好几次。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劳动惯了的母亲闲不住喜欢在田间劳作,父亲知道了后也会无端地发火,责怪母亲不在家里待着,让他着急。父亲变了,变得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要人哄着并守候在他的身边。在母亲扑闪的泪花中,我看到了母亲的不易,相濡以沫的夫妻在人生的晚年却陌生得让人不可理喻。母亲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父亲也活得很不容易,十二岁就死了爹,孤儿寡母的在那个年代吃尽了苦头。生活条件刚刚有所好转,前几年又遭遇了一场车祸,从此他的精神就萎靡不振,反应也迟钝了,变得胆小怕事,现在又被多种疾病困扰着,糖尿病、高血压、脑梗、脑萎缩------母亲说着也哽咽得只抹眼泪。

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想到几年前的那一场车祸,我仍心有余悸。得知父亲出事后,我心急火燎地赶到时,昏迷不醒的父亲已经躺在了医院,头部裹着几层厚厚的绷带。听母亲说当天晚上父亲是被一个参加同学聚会的老师骑摩托车给撞的,那位老师满口的酒气,显然是喝过了不少酒的。父亲当时是在路的右边行走,被撞后的父亲头部流了大量的血,躺在了血泊中,看着的人都被吓傻了。所幸的是在医院的第二天父亲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恢复了神智。住了几天院的父亲感觉没有什么大碍后就主动地要求出院了。父亲念及到人家是有文化的老师,从内心里有了一份尊敬,自然也就宽宥了他人,更不想去为难别人。

父亲的仁慈让他在医院里没有得到完全的康复就出院了。出院后的父亲身体状况比以前差多了,性格也变得沉闷起来,很少与人交流,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偶尔看看电视。走在大街上,只要看到疾驰而过的车子,他就胆战心惊,停下来,不再继续向前走了。车子喇叭的高音更是牵扯着父亲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苍白的面部做着无言的痛苦挣扎,紧皱的眉头像铁犁翻卷过的泥沟凸凹起伏,细密的汗珠也从他额头的沟壑里慢慢地渗透出来。他的目光浑浊呆滞,内心的恐惧让他不敢多看一眼呼啸而过的车子,缩着脖子,两只手交叉着抱拳相握,整个身子也开始抖动起来,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每到这时母亲总是很担心,紧紧地握住父亲冰凉的手,然后把他搀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陪他说着话,好久父亲才慢慢地平静下来。那场车祸带给父亲的伤害太深了,我们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后来哥哥担心父亲长期这样地生活在城市里精神上会出问题,就在老家为父母亲新建了一栋房子。回到农村生活的父亲很感激儿子的一片孝心,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似的,逢人就夸。

在堂屋中央的父亲忽然听到了母亲的啜泣声走了过来,一脸惊诧地望着我们,内心的慌乱让他不知道怎样来安慰母亲。母亲怕父亲难过,强装着笑脸对父亲说,我看到孩子们又给你带来了好多的食物和你要吃的药高兴得落泪了。父亲这才耸着肩膀,低着头,两只手攥着,僵硬地垂放在身体的两侧,颤巍巍地走开了,只顾行走在自己人生的执拗里。母亲也起身紧跟随着父亲,像照看小孩一样形影相随。

曾经魁梧的父亲如今在病痛的折磨下消瘦得不堪一击。他的腿脚发软无力,走起路来也不很灵便。有一回吃过午饭,母亲叫父亲在门前宽阔的水泥路上活动一下筋骨,不要走远,父亲应允着。等母亲忙完手中的活出来后,就没看到父亲的人影,心急如焚的母亲找了大半个湾子,最后在自家房屋的侧面的茅坑里找到了父亲。看到母亲的父亲满眼放光像得了救星似的,激动得泪花四溅。随后又羞愧地低下了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傻傻地看着母亲,还一个劲地说腿没力,抬不起来,给绊倒的。母亲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她没有责怪父亲,赶忙帮父亲脱下了脏臭的衣服,洗净后的父亲又像没事一样地走开了。自此母亲再也没有离开过父亲。

在人生的晚年,当父亲隐忍着各种病痛的折磨的时候他是否也会想起几年前的那场车祸?但父亲什么都没有说。我想父亲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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