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

电话打过去，是母亲接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我知道一定是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慌忙地来接听我的电话。“妈，你们还好吧！爸呢？”每天我都习惯了以打电话的方式问候乡下的父母，特别是父亲被检查出来患有脑梗、脑萎缩后我总是担心着，生怕父亲中风。所以每次在打过去电话末了我都要特意问候一下父亲的情况，知道他们平安我才能安心地做事。可是这次母亲的声音有些低沉，话语间闪烁其词，我知道母亲肯定是有事瞒着我。在我一再的追问下，母亲才说了实话。她说近段时间爸爸头晕，右腿部分麻木，今天去乡村卫生所打针了。我责怪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也很是委屈地说，你爸不让说，怕你们担心。我知道埋怨母亲只会让她更加地难过。我安慰着母亲，叫她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回来把爸带到人民医院去检查。我安排好了学校的事，骑着电瓶车赶到了父亲打针的乡村卫生所。父亲背对着我坐在医院的靠背椅子上。我走到他跟前父亲也没有发觉。他疲惫地闭着眼睛，药水顺着导流管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那一刻父亲是安详的，消瘦的脸庞显示出了难得的宁静。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被各种病痛折磨得丧失了生活的斗志。身体稍有不适脾气就显得有些暴躁，净找一些让母亲生气的话说。但他又惧怕着死亡，偷偷地去医药店买来与自己疾病相关的书籍，在家里拿着放大镜逐字地琢磨着，重要的内容他还用笔做上记号，单独摘录在一个笔记本子上，并遵照书中的要求去做。医生的话父亲更是言听计从，他怕自己忘记了，回来就写在本子上，还让母亲帮他记着。记得一月份的一个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母亲就打来了电话，说父亲晕得抬不起头，腿也拿不动。我当时也慌了神，生怕父亲会出什么意外。我赶紧开车回家又把父亲送到人民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我把检查的单子和一个月之前在武汉大医院检查的结果一并交给了神经内科的一位男性专家，他看后说，老年人得这种病的多，平时自己要注意饮食，按时吃药，适当运动。上个月检查过，就没有必要这短的时间又来检查了。父亲听着也有些不自在。好在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丢下了一句话：“结果比以前还好一些，先前开的药还是继续吃，你可以回去了！”医生的话像是给父亲打了一剂强心针。从医院出来父亲没有要人搀扶，话语也多了起来，比平时显得更有精神了。我笑着对父亲说：“爸，你是被疾病给吓唬住了，这下该放心了吧！放下思想上的包袱，保持乐观的心态，是你战胜疾病的良方。”父亲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吱声。母亲看我在身旁也趁机大胆地插上了话，她说父亲只要身体有了一点不舒服，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茶饭不思，唉声叹气，他自己也怕拖累我们，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你们。父亲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母亲也就没有继续地说了。可能是父亲怕母亲念叨着他更多的不是，引起我的担忧。

瓶中的药水已经打完，身旁的一名女乡医还在玩弄着她的手机。我轻轻告诉这名乡医，药水完了，该拔针了。她这才放下手机，为父亲拔掉了针头。父亲恍惚间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我有些惊奇。我赶忙向父亲解释说，我打电话给母亲才知道你在这里打针，不放心，特地赶过来看看，想把你带到人民医院住院治疗。父亲愣愣地看了我一会，满脸的愁云。回到家中母亲正忙着做饭，看到我们回来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父亲却阴沉着脸，母亲明白，忙着对父亲解释，是儿子打来电话问起你，我才说了出来。趁父亲不在身边，母亲把我拉到厨房对我道出了心中的苦水。她说自从父亲病了后，在好多事情上父亲都变得不通情理了。让他出去走走，不要老是躺在床上，他说我把他管着；做饭多炒了两个菜，他要唠叨一阵子，说麻烦；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说陪他去看医生，他又不肯去，不去他又耐不住病痛，唉声叹气地和你没有个完------母亲对我不会心存芥蒂。在母亲满脸委屈的诉求声中，我看到了母亲蓬乱的白发，母亲明显地苍老了许多。尽管这样母亲还是不想顶撞父亲，迁就着他，更不想让父亲难过。憋屈的话一直深藏在心中，也只有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她才能一吐为快。我理解母亲，对母亲也多了一份同情，她的话我总是耐心地听着，有时还给母亲一些安慰。

我知道母亲是深爱着父亲的，特别是晚年的母亲更需要有一个能陪伴自己走得更长久一些的伴，这个伴就是父亲。因此母亲嘴上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在行动上她还是会无怨无悔地为父亲付出。每天早晨六点钟左右母亲就起床了，变着花样做着父亲喜欢吃的早餐。母亲不怕麻烦，她想只有父亲胃口好能吃，营养才能跟上，身体才会好起来。父亲起床后，母亲又将父亲餐前要吃的药准备好，叮嘱父亲不要忘记喝药。用母亲的话说，父亲健忘，像个小孩，要人提醒督促。前几天回老家，我看到母亲又在自家门前开辟了一个菜园子，里面种上了各种瓜果。问及母亲，她说父亲喜欢吃就多种了一些。一生勤劳惯了的母亲在她人生的晚年就是这样生活在为父亲的忙碌中。有好几次父亲主动地要随同母亲去浇浇菜园子。母亲自然是很高兴。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佝偻着的身影也成了落日中的一道美丽风景。母亲怕病中的父亲太过劳累，总是抢着活儿干。她边干活边和父亲唠起了家常，父亲脸上有时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若是被母亲的话逗乐了，父亲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那么积极乐观，她希望父亲也能快乐地度过他人生的晚年，不要被身体的疾病压垮。只是病痛中的父亲有时缺少了一份豁达和对母亲的理解。

吃完饭，我让母亲帮父亲收拾好了准备去人民医院的生活用品，父亲却犯难了。“去了，医生还是那句话！”父亲沉默了很久，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母亲看到父亲很为难的样子，在一旁也插话道：“当地好多与你父亲同样病情的人甚至比你父亲病情严重的老人都在乡村卫生所打针，他们都有明显的好转，你爸自己想在这里打几针看看，你就依了他，没有好转再去。”父亲像得了救星似的，满意地望着母亲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一刻我放弃了最初的想法，我知道他们的默契和快乐远远胜过疾病本身。

过了一天我打电话问及父亲的情况，母亲说好多了，我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但我还是希望母亲能够少一些辛劳，更希望病中的父亲能够坚强一些，在母亲携手的人生路上快乐地走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