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立志从师

春哥，从小生活在长期镇白田村半山腰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凭着自己刻苦努力的学习态度，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初中毕业，春哥便收到了赤水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如果在赤水一中就读，每一次上学都要先坐车到合江，再转乘到赤水，一个单面的路程就得花上半天时间，如果遇上堵车就说不定要多长时间了。往返不易，往往要几个周才能回家一次。最关键的是每次往返还得花上好几块钱的车费，学校里还要收取住校费、生活费等。春哥的父母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本身在家庭经济上就较为困难，再供养一个高中生，确实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时，在长沙九中也有高中部。如果在长沙就读高中，一是节约上学、放学时间；二是农忙季节可以及时回家，协助家里搞好农业生产；三是至少每个周都可以回家；四是可以为家里节约一笔不必要的开支。春哥思来想去，放弃了在赤水一中就读高中的机会，毅然决定在就近的长沙九中高中部学习。

刚进入高中阶段学习的春哥，本想在求学路上努力一把，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也吹淡了春哥的求学梦想。

每天上学，班上的同学探讨的不是破解什么难题怪题，谈论更多的是张家大哥出去在什么地方开了多大的厂，找到多少多少钱，王家大姐回来后在哪里修了一栋多么漂亮的房子。高中第一学期还好，第二学期班上的同学越来越少，有的同学结婚成家，有的同学外出打工，甚至有的同学回家务农。

最让春哥散失学习信心的是，虽然国家已经恢复了高考，但真正能够升入大学学习的寥寥无几，就整个长沙、长期来说，近几年真正考入大学的才两三人。春哥承认自己平时学习上还算努力，但要想通过读书考入大学，几率太小太小。最关键的是，即使自己考入大学，哪里有钱来读书呢？对于读书来说，高中毕业基本上就是求学道路的终点。春哥思前想后，迟毕业不如早“毕业”。于是，高一第二学期开学后不到两个月，春哥就离开了学校。

春哥的个人决定，曾遭到父母的反对。父母多次苦口婆心地奉劝春哥回到学校读书，至少也得高中读完，多学点知识，对他的将来总是有好处的。但下定决心离开学校的春哥，反而以身边的个别案例说服父母。父母与春哥多次交锋后，均没有改变春哥离开学校的“坚定决心”。

春哥离开学校后，怀揣着发财的梦想，多次跟父母提出要外出打工挣钱的想法。但父母说他年龄太小，外出打工不合适，一直没有同意春哥的想法。

20世纪80年代初的赤水农村，人们不但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许多农户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腰包逐渐鼓了起来，在经济上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人们纷纷改善落后的居住条件，整个白田村好多茅草房都逐步改造成了漂亮的小青瓦房。一栋一栋的长五间、三合院拔地而起，不但房屋比以前修得更高更大，而且门前用条石铺成宽敞而平整的坝子，每栋房子都用石灰刷得粉白粉白，远远望去，就是那个时代农村的一幅欣欣向荣的生活画卷。

在人们改善居所的过程中，需要大量的工人，石匠、瓦匠、木匠、泥水匠，样样吃香。春哥最羡慕那些领头的掌墨师，每天可以使唤这个，指挥那个，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无论是主人家，还是跟班的徒弟，都很尊敬他，而且工资还最高。春哥便做起了成为掌墨师的美梦。于是，春哥跟着别人学起了泥水匠。

要想成为掌墨师，不仅需要自身的聪明机智，具有较高的领悟能力，而且还要异常勤奋，能吃苦耐劳，讨得师傅的欢心，师傅才会把过经过脉的手艺传给你。

为了早日实现自己成为掌墨师的梦想，春哥干活可卖力了，哪包水泥最重他就扛哪包，哪块石头最沉他就抬哪块。挑砖、抬土，和砂浆、刷墙壁，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做。干完这家又到下一家，每次搬家，春哥都主动为师傅背最重的工具，因此深得师傅的喜爱。只是每次得到的工钱少了点，这在春哥的心里是不太平衡的，开始一两个月待遇低点就算了，三四个月还是这么低，自己确实有些憋屈。好几次想提出来，可自己还是徒弟身份，得罪了师傅又怕影响了今后的前程。

有一天工地上放假，正好是长沙的场期，春哥便来到长沙赶场，看到场坝上一个露天场子异常热闹，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从场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春哥靠近人群，垫起脚尖，看见一个艺人牵着几只猴子，用鞭子、绳索等器物，一会儿叫猴子睡着，猴子就睡着，一会儿叫猴子蹲着，猴子就蹲着，人与猴之间诙谐的打趣，惹得观众哈哈大笑。这一看，春哥乐了，这动物还真有灵性，叫它干什么就干什么。站在后面看不过瘾，干脆从人缝里挤了进去。春哥怕遮着后面的观众，就在最里层蹲着看。看到精彩之处，艺人的助手们便端着一个钵钵向观众们求打赏，每求赏一圈，钵钵里就有好几块钱，一场下来就是几十块钱。春哥心里一亮：咦，这还是一个挣钱的好差事，在工地上跟着师傅累死累活地干，一个月也才二十多块钱。再看看人家耍猴戏的，几只猴子跳来跳去，一会儿就找到几十块钱了。

春哥还发着愣，耍猴戏的艺人们已经在收拾行当了。等春哥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尽，只有几个耍猴戏的即将离去。春哥便主动上前询问领头的师傅：“你们还需要徒弟不？”领头的师傅瞅了春哥一眼，觉得这个年轻小伙长得牛高马大，看起来又机灵，便说到：“要啊，不过当徒弟要下力气背背篼哦，跟着我们班子吃，但工钱是根据每一场的收入来分成的。我们吃的是江湖饭，人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找饭吃。如果你学会了耍猴戏，你也可以带一个猴戏班子，江湖这么大，饭是一个人吃不完的。”春哥略加思索，背背篼到不是问题，只要能参与分成就可以，最起码能够解决生计的问题，说不定哪天真的能带班耍猴戏，收入就可观了，毕竟这个比在老家当泥水匠轻松多了。经过一番思想上的斗争，春哥带着美好的愿望跟着猴戏班子走了。

从此，春哥跟着猴戏班跑起了江湖，今天赶这个场，明天上那个街，几乎每天换一个场镇。他们沿着赤水河达到合江，再从合江经榕佑、榕山、白鹿、永兴、荷塘、白沙等地，一直到重庆，再从重庆经璧山、永川等地，绕回泸州，历时一两个月。确实在猴戏班子里，师傅遵守江湖道义，按照当初的约定，给班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分成。因为春哥是班子里最小，又是最后收的徒弟，每天背着最重的背篼，分到的工资却是最少。

吃饭的钱倒是班子里统一支出，住宿的钱却由自己个人承担，仔细回想，当初师傅确实没有说住宿费怎么解决的问题。因为分得少，有时下雨天开不了工还没有收入，每天的支出却是少不了的，一趟下来也没有剩几个钱。最关键的是一两个月了，就没有看见哪个师兄单独出去带班的，这让春哥有些困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师傅呢？或许这原本就是一个骗局。春哥终于明白，江湖就是江湖。好在他回到离家乡不远的泸州，好歹也得回家看看日夜操劳的父母亲。

1982年秋季学期刚开学，白田小学因一教师触电意外身亡，生产大队急招一名代课教师以补空缺。此时，春哥正好回到老家，当招考通知一出，符合条件的对象纷纷报名。春哥仔细回想离开学校这大半年的时间，一会儿当泥水匠，一会儿耍猴戏，好像都不怎么如意。当当老师怎么样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春哥也报了名。春哥凭着初中阶段扎实的基本功，经过生产大队和长沙区教育主管部门的层层筛选，在众多的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白田小学的一名代课教师。

当春哥第一次站上讲台，这感觉真好，课堂上一颗颗幼小的心灵都等待着老师去启迪，期待着老师给他们无穷无尽的知识，给他们指引迷茫的人生道路。春哥知道教师这一岗位肩负着神圣的职责，每一个孩子都是家庭的未来，都是祖国的希望，这一使命似乎更接近春哥的价值取向。于是春哥在代课教师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年。

1985年是全国第一个教师节，全国各地都在搞不同形式的庆祝活动，长沙区教育系统也不例外。但组织部门的一个失误却挫败了春哥继续代课的积极性。编制内教师拥有较好的福利待遇，既发钱又发物，像春哥这样的代课教师却什么也没有，难道教师节庆祝活动就是让他去当当观众拍拍手？春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还不是什么所谓的教师，这是多么的滑稽和可笑。这严重刺疼了春哥的心灵。

春哥虽然受到沉重的打击，但他干过苦活，跑过江湖，这点打击还能承受得住。本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课堂上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他便暗自下定决心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教师。这一打击不但没有击垮春哥，反而激发了春哥立志从师的决心和斗志。

那个时候，要想成为体制内教师，要么军人转业从教，要么民办教师转正，要么师范毕业从师。春哥既不属于前两者，也不属于后者，但三者相比，后者更容易实现。春哥心里清楚，报考师范的试题内容全是初中知识，能够考上师范的都是初中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每年全县才四十个名额。虽然自己初中的文化底子还算不错，但放下初中课本已经三四年了，要跟全县初中毕业生PK，自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这种努力，除了智力因素，还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为了全身心备考，春哥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暂时辞掉学校的代课教师职务，只身投靠在赤水县城附近居住的大姐。在大姐的帮助下，在大姐家附近的长湾小学附属初中部补习功课。为了温习曾经丢掉的初中课本知识，春哥早起晚睡，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学习上。每天天没亮，春哥就起床读书，一本厚厚的政治教材，硬是背得滚瓜烂熟；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春哥还在灯光下刻苦学习，一道数学类型题，硬要反复做上好几遍。这段时间，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是春哥每天的活动轨迹；读读读、背背背、写写写，成为春哥每天的生活方式。

1986年春，赤水县教师退休协会在赤水城关举办初中补习班，这是一支由全县知名教师退休后自愿组建的社会办学力量。因为优质的师资，吸引了许多生员前来补习。春哥为了使自己的成绩提升得更高更快，也报名参加了这个补习班。

为了将更多的时间用到学习上，春哥寄居在赤水县城的亲戚、朋友家。在这个班补习期间，春哥与曾经一起毕业的初中同学重逢。此时，他的同学正好在赤水一中高三补习。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学习，春哥干脆与他的同学吃住在一起，学习上遇到了难题，就主动、虚心地向他的同学请教。这段时间，春哥异常勤奋，不分白天黑夜地反复刷题，刷刷刷成为这段时间的主题曲。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艰辛的付出，春哥终于顺利通过当年的招生考试，被录入仁怀师范学校继续深造。再经过三年的努力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发明小学工作，终于实现了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的梦想。当他再次回到讲台，发出由衷的感叹：当初自己高中辍学想找钱却没有找到，想当掌墨师、猴戏师也没有当得成，终于在教师这个舞台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春哥每次讲起他的光辉奋斗史，我们经常都幽默他：“你要感谢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个教师节。”春哥也自豪地说，没有第一个教师节，他也不会努力去考师范。我也在想，春哥当初没有立下从师的志向和决心，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毅力，今天他也不会站在讲台上。

人生最大的问题在于生活迷茫时缺乏奋斗的方向和目标，特别是现在的部分孩子，养尊处优惯了，缺乏一种吃苦耐劳的拼搏精神。希望天下所有的年轻人，从小树立人生的理想，并坚定不移地努力去实现，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2024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