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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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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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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

在赤水过中秋,可以没有月饼,但不能没有糍粑。糍粑由糯米(习惯称酒米)做成。因此,在我的记忆中,人们为了一年都能吃到糍粑、猪儿粑、汤粑(汤圆)等糯食,即使不高产,在赤水广大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种植糯谷(习惯称酒谷)的习惯。每年秋季酒谷成熟后,从田地里收回来晒干,再用箩篼、黄桶等器物封装保存起来待用。

每年中秋节,无论多忙,一家老小总要聚在一起过节。糍粑则是桌子上不可缺少的传统美食。为了全家人能准时吃到糍粑,家庭贤内助在头一天就得将酒米用清水浸泡起来。如果酒米的糯性太强,则按一定比例加入普通大米(人们惯称为饭米),以中和其糯性。

中秋节这天,经过浸泡的酒米放入饭甑,盖上盖子用大火蒸成酒米饭,并将其趁热倒入碓窝内。再用木制粑杵(俗称“糍粑棒”)将酒米饭反复捣烂成团,俗称“打糍粑”。

碓窝和糍粑棒都是人们打糍粑的专用工具。碓窝用材质坚硬的石头凿成,平底方口,身体呈椭圆形。中间凿一个椭圆形的坑,便于使用时盛装食物。糍粑棒则用较为坚硬的杂木做成,人们经常把“糍”字去掉,简称为粑棒。因为粑棒是专门用来打糍粑的,因此人们习惯把粑棒与打字连起来。例如哪家孩子被大人打了,往往说成那个孩子挨大人粑棒了。

因为碓窝和粑棒平时被闲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般只在打糍粑时才使用。因此每次打糍粑前,大人们把碓窝和粑棒找出来冲洗得干干净净,不让它们带有任何异物。

打糍粑过程中,为了防止糍粑粘在粑棒上,得靠人工间歇性在粑棒上抹上少许清水。因此打糍粑一般由两个人合作完成,一人负责用粑棒打,一人负责抹清水。

每年中秋,我们家打糍粑就是爸爸的活儿,抹清水则是三哥的专利。其他人则站在碓窝周围守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碓窝里的酒米饭。爸爸用力举起粑棒,猛力向碓窝里打下去,再用力将粑棒从碓窝里扯起来。在扯起粑棒的一瞬间,三哥快速将清水抹在粑棒上。如此反复,直到酒米饭变成糍粑。因为酒米饭本身具有较强的粘黏性,每次从碓窝里扯出粑棒,都特别费劲儿,再加上天气和酒米饭本身温度的原因,经常累得爸爸汗流浃背。善解人意的妈妈则在一旁用蒲扇给他们降温。经过爸爸和三哥有板有眼的相互配合,酒米饭慢慢变成糍粑团。

当酒米完全捣成团后,即可从碓窝里取出,倒入干净的瓷盆里。大人们用手均匀地先把糍粑团分成拳头大小,再稍用力压成扁平的饼状糍粑。做好的糍粑平放在较宽的簸箕中。为防止与簸箕发生粘黏,一般先在簸箕里撒一层米面或面粉之类,以吸收水分。同时,每个糍粑间隔适当距离,以防糍粑与糍粑发生粘连。

糍粑打好了,即使两面抹上了米面,但因水分较多,还不能食用,得放到锅中,小火烙成两面金黄方可食用。

中秋节吃糍粑跟过年吃年饭一样,都要先醮饭,即祭请过世的亲人象征性地来参加家宴,以示对他们的尊重和怀念。开席前,在碗里放一个糍粑,用碟子装一点白糖或者黄豆面(黄豆炒熟后磨制成的粉末),依次按照辈分尊优祭请过世的亲人前来吃糍粑。约10分钟,然后说一声“请宽坐”,撤去碗筷。在场的家人们才一手拿糍粑,一手拿着装有白糖或者黄豆面的碟子,吃一口糍粑,又在碟子里蘸一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过去,农村一般只能在中秋节才能吃糍粑,一年吃一次,大家都觉得稀奇,吃起来特别香。尤其是我的父辈们,每年中秋节,他们每个人都要吃五六个,像吃不够似的。

但是这种高密度的食物,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记得有一次,看到三哥、五哥他们像比赛一样吃糍粑,一会儿说我吃了几个,一会儿又说他吃了几个,好像吃得越多越光荣似的。在他们不经意的带动下,我也就跟着疯起来,一口气接连吃了三四个,吃得我直打嗝,肚子气鼓气涨的。直到第二天,我仍然胃口不开,茶饭不思,什么都吃不进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妈妈说我可能是糍粑吃多了嗝食。当时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嗝食,只是意识到糍粑吃多了不利于消化。从此,每次吃糍粑甚至只要是吃糯食,我都特别小心,只要有其他吃的,我尽量少吃或者不吃。

在我们大家庭中,不爱吃糍粑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每年中秋,一大家人总要聚在一起,糍粑却是绕不开的话题。不管吃多吃少,哪怕是象征性地吃一点,总要做做样子。

每次吃糍粑,家人们或站或坐,灶门边、堂屋里,到处都是人。爱吃糍粑的,吃完一个又去拿第二个,在空间有限的屋子里,人多了转来转去,像赶场一样。只是累得烙糍粑的人满头大汗。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每年中秋都是这种热闹的场面。而在我学过的教材里,中秋节只有吃月饼的传统,却没有提到吃糍粑的习俗。我曾经带着这个问题问过爸爸。爸爸说:“糍粑是由酒米做成的,因此在种植稻谷的南方,才有中秋吃糍粑的传统习俗。”

我顺势问道:“为什么要把糍粑做成圆形呢?”爸爸继续解释:“糍粑做成圆形,喻示着一家人和睦团圆。吃糍粑就象征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在赤水,糍粑不仅可以用来吃,而且是社会交际必备礼品之一。记得大哥结婚的时候,伯伯当押礼(将男方聘礼运送到女方)先生,伯伯叫我背两个瓷盆大小的糍粑。我好奇地问道:“又不是中秋,背糍粑去干啥子?”伯伯说:“这个是封口粑,是给女方父母的专属礼品,意思是吃了男方的封口粑,就不要再出难题来为难男方接亲队伍了。”从此,只要是我参与了的传统结婚迎送,都关注了这个特殊婚聘礼品,果然大多数都有糍粑。

后来,我结婚成家了,每年都按照传统习俗到丈母娘家过中秋。他们每年也按照传统习俗打糍粑。丈母娘知道我不太爱吃糍粑,怕我吃不饱,总会额外为我煮两个鸡蛋。临走时,总会给我装几个糍粑,让我带回来慢慢吃。

才做好的糍粑我都不太爱吃,对于带回来的糍粑,又冷又硬,更不爱吃。但是丈母娘的一片好心,总不能扔了吧!好在媳妇儿有的是办法。她常常把糍粑切成条,放在打散的鸡蛋里滚上一圈,再放入烧开的油锅里,用中火炸至金黄捞出。经过油炸的糍粑,裹上白糖即食,外酥内糯,还真是一种难得的美食。每次炸一大盘,不一会儿就会被我们消化完。

当然,也有吃不完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外面吃饭喝了点酒,八九点才回家。刚一到家,媳妇儿就告诉我丈母娘给我带了几个糍粑下来。刚才只顾到喝酒,没有吃饭,这时还真有点饿了,就叫媳妇儿给我炸糍粑。

可她一炸就是两个,实在吃不完,因为觉得好吃,倒了可惜,于是我们把剩下的炸糍粑放在冰箱里。第二天,媳妇儿将炸糍粑放在锅里蒸,蘸上蒸化的红糖吃。嘿,一种香甜软糯的感觉,使我逐步喜欢上了糍粑的另一种吃法。同时,也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心灵手巧的媳妇儿。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糍粑已发展成为特色食品,特别是中秋节前后,在赤水城区以及附近集镇,到处都可以买到已经做好的糍粑,节气上的糍粑多数论斤卖。

赤水的糍粑,不仅在中秋节有卖,平时也有卖。在赤水城区的大街小巷,经常看见路边放一个炉子,上面放一口平底锅,锅上烙着洁白如玉的糍粑。爱吃糍粑的路人,递上两元钱,老板即用勺子将糍粑沿着扁平方向开一个口子,再把事先准备好的黄豆面或者白糖放进去,递给路人,即完成一笔交易。路人接过糍粑,满意地边走边享受糍粑带来的美味,解了久违的馋。

进入21世纪,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大量农村人口逐步流入城市,实际生活在农村的人口急剧减少。同时,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农村耕地逐步减少,种植酒谷的传统习惯逐步淡化。加上市场经济的进一步放开,人们用来打糍粑的酒米,大多数在市场上购买。

但是,这完全不影响农村人对糍粑一贯的喜爱。反而因购买酒米的便利,人们打糍粑的频率更高了。在我丈母娘原来那个生产队,不管是不是中秋,只有想吃糍粑了,人们就到商店里买十把斤酒米来打糍粑。吃糍粑这天,除了通知在城里的家人外,还把整个队在家里的男女老少全部请来吃糍粑。几桌人在一起吃糍粑,像办生期酒一样,很是闹热。

在赤水,农村人骨子里就有礼尚往来的思维定式。今天你家请吃了糍粑,过两天我家就要请吃豆花,再过几天他家还得请吃腊肉,这才符合大家的生活逻辑。

如此循环,糍粑作为一种饮食习惯的同时,发挥了社交媒介的作用。不但建立和巩固了你家有我、我家有你的和谐人际关系,增进了乡亲们的情感,促进了社会和谐,践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中华传统美德得以传承和发展。

赤水市天台学校教师 余家洪

2024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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