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幸运得很,我的老家在山那边的乡村,每逢周未寒暑节假日,可以把疲惫的心放出去老家的山上,吹吹风晒晒太阳吃吃草。
回到老家,我就接替父亲去放羊。我爱去放羊。在城里每天都要费很多力气跟很多人说很多话,我太累了。我渴望可以不与人打交道的日子。
戴上一顶竹斗笠,挎上一件棕蓑衣,我把我的心和六十几只羊一同放归山野大自然中去。
我很兴奋,四周的山间不见一个人影,我可以放任心情,信马由缰地在山林间游走。
我与头上的斗笠,身上的蓑衣,还有那六十几只羊完全和谐地融入了大自然。我无需绞尽脑汁说话,无需教育它们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也无需管它们吃什么。它们知道该吃什么,也能自己吃饱。
其实,在某些方面,羊不一定比人差。我的羊能能够想法吃到高枝上的棠梨。所以放过羊的人都知道“羊上树”并不是稀奇的事。羊同样知道麻辣辣的花椒叶、苦涩涩的黄连枝不能吃。羊还能爬上人也难爬上去的悬崖绝壁。无论怎样千回百转的羊肠小道都适合羊走。
老父亲告诉我,放羊时挑选一个较高的山梁,所有的羊就可以尽收眼里。
热的时候,我就到高山顶上去吹风,或者到大树底下乘凉。可以与羊说说话,也可以与小草、树木说说话,也可以把心窝子里的话跟天空飘过的白云说说。也可以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看鹰在天空盘旋,看野鸡飞过山梁,看野兔跑过林间,看草木在茁壮成长。
累了就垫着蓑衣躺在地上,可以静听大地母亲腹中萌动生机,可以感受微风在耳边温柔喘息,可以听山花在风中脆生生的笑,可以抚树们亭亭玉立的腰身。渴了就喝饱一肚山泉水,然后就舒展开眉放放心心地睡大觉。睡醒后站到高处看看那只领头羊爬到了哪座山。
如果是我家羊群中的羊,它只会跟着领头羊。我在领头羊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大铃铛,领头羊到了哪里,我和我其它的羊一听就知。
下雨的时候,羊们就只能各自寻地方避雨,不再听领头羊的呼唤和牧羊人的吆喝了。几十只羊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昴着头,不再吃草,刚开始放羊的时候,我认为它们是在听雨声。雨声唰唰,很有节奏感,很清脆悦耳。雨水泽润万物,像儿童欢快的吮奶声,似新妇幸福的低语。但是,羊却是在沐浴天之雨泽,洗去一身的尘垢和疲惫。
也有那么几只羊很调皮捣蛋,喜欢在我稍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摸到田地边,偷吃麦苗豆秧,偷吃包谷稻穗。我也无需出声,只要抛过去一块小石头,羊们就会自觉地远离庄稼。
也会有那么几只带着小羊的母羊迷失群体的去向。刚开始的时候,我拿这些掉队的羊束手无策。慢慢地,我也学会了唤羊,可以慢慢地把它们唤归羊群。其实,也不一定非找它们唤它们不可,羊们不会迷失回家的路,傍晚时分,它们能准确回到家里。
我很感动,为了给我娶媳妇和买房子,父亲一大把年纪还买了这群羊来放牧。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父亲就放过多年羊。羊不吃给它喂的稻草麦秸,因此牧羊人总是要冒着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地上山。山羊不比水牛,山羊行动快,抽一袋烟的功夫,羊们就会爬过几个山头。因此父亲每天从早到晚得翻过几十座山梁,父亲的脸上过早地被岁月的风雨冲刷得千沟万壑,乌黑的发间过早地积起了岁月的雪花。但正因为牧羊,我的父亲身体一直很硬朗。
这个“群”字,我觉得很好。“君”与“羊”和谐相处,真正成为一“群”。与人相处,很多时候我觉得很不合群,很累;而把我自己放入羊群,放回山野大自然,我觉得我很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