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童年的削笔刀

看着现在的孩子们用的各种各样的转笔刀，我真的很羡慕他们，生在了好时代，每人都可以至少拥有一个转笔刀。现在孩子们用的大转笔刀，一个至少就要十几元，几十元，甚至上百元。这样的一个“兔子”或者“绵羊”大转笔刀，十分好用，把转笔刀顶部“兔子”或者“绵羊”的“耳朵”掰开，转笔刀的口，就是转孔，就张开了，把铅笔插进去，放开“兔子”或者“绵羊”的“耳朵”，铅笔就被夹紧了，轻轻转动手摇柄，轻松容易，转瞬之间，就可以把一支支铅笔削得很尖，很好写字。

我们那时候，只有像一截大拇指那么大的小转笔刀，两角钱一个，但是，当时我们农家普遍很贫穷，就是这样的小转笔刀，也很少有人家给孩子买得起。即便买得起，这样的转笔刀，也很不好转削铅笔，无论多小心，轻轻使劲，这样的又小又薄的转笔刀，也很容易就被转绷炸开了。

我们家也贫穷，上小学，削铅笔，一般都是用我母亲割草、收割稻谷和小麦的镰刀。现在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我们那时七八岁的小孩们，每天晚上就用我们小小的手掌，握着一把又弯又长的大镰刀，像收割稻谷小麦一般，像割草一般，笨笨拙拙地削铅笔，很不方便，一不小心，就会削破手。镰刀，还有一把长长的刀把，用于收割稻谷、小麦，用于在田埂上割草，倒是很方便，便于把一抱抱稻谷小麦或者青草搂起来。但是，这样的弯镰刀，这样的长镰刀，用于削又细又短的铅笔，就极其不方便。有时候，镰刀刚刚被母亲割了几天草，或者割了几天稻谷小麦，镰刀口很钝，一点都不快，一点都削不动铅笔。母亲忙碌了一天，很疲劳。有时候，她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帮我们磨几下镰刀。有时候，她又疲惫，又心烦，就不管我们没法削铅笔，由着我们自己去磨刀石上磨弯弯长长的镰刀。握着一柄弯月亮一般的弯弯镰刀，在早已经被磨得也弯弯得像一柄弯月亮的磨刀石上，在弯弯的月亮朦朦胧胧照耀的院子里，我们皱着眉头，笨笨拙拙地磨着镰刀，一不小心，就被弯弯的长镰刀划破了手指。

镰刀对于我们那时的农家来说，太重要了，太金贵了，母亲怕我们弄缺镰刀口子，其实很舍不得让我们用镰刀削铅笔。不过，她这也没办法，不让我们用大镰刀削铅笔，那要我们用什么削铅笔呢，买转笔刀、牛角刀给我们用，又买不起。

有时候，我们家的镰刀被母亲带出去用了，或者是母亲参加生产队劳动，收工晚，或者是整理自己家的自留地，很晚还没回到家，我们只好拿着铅笔，去别人家借镰刀削铅笔。我们一般是去邻居家或者较亲的几位伯父家借镰刀削铅笔。

有时候，去村里人家叫不开门，或者也没人在家，我们只好用家里的大砍刀来削铅笔。大砍刀一般都是家里用来砍柴的，厚重而且很钝，用来削铅笔，笨重，而且一点都不快，比弯弯的大镰刀还要不方便。冬季，每天母亲一般都要上山砍柴，每天砍两捆柴，背回来一捆，再去一趟，再砍一捆柴背回来。而且家里每天生火做饭，几乎都得用那一把大砍刀砍柴，把一根根干柴砍断成几截，才好塞进灶坑里烧。这样，大砍刀也几乎每天都被母亲砍得很钝。

如果家里的镰刀很钝，或者找不到，或者不在家，被母亲带出去用，被别人家借去用，大砍刀也很钝，我们只好偷偷地用切菜刀来削铅笔。母亲说，铅有毒，不能用切菜刀削铅笔，也不准我们用菜刀削铅笔。而且家家的菜刀几乎每天都要用来切菜，还要用来砍切黄菜叶、白薯藤、南瓜叶或者野菜等等猪食菜，也很容易被砍钝，不好用，无法削铅笔。做饭时往往时间很紧，很匆忙，切菜时，往往是灶坑里火力已经很猛，锅也热了，或者煮菜水也涨沸了，如果此时才发觉菜刀很钝，根本切不动，还得拿到院子里坎子边去找磨刀石磨刀，哪里会忙得赢？所以，菜刀与镰刀一样，对于农家来说，太重要了，太金贵了，母亲怕我们弄缺菜刀口子，也不准我们用菜刀削铅笔。

条件好的人家，会给孩子买一把小鱼刀，因为刀叶子和刀把连在一起，很像一条小鱼，所以我们叫它小鱼刀。其实，这种小鱼刀，也很像一只指头大的小小鸟，啄木鸟，用来啄用木头包起来的的铅笔。

我替家里去供销社买水火油或者火柴的时候，用剩下的一角钱买过一两把小鱼刀。这样的小鱼刀，刀片很薄很脆，很容易被削断了，很容易变弯变形，也很不好用。没用多久，我的小鱼刀就真的断了，我从此买不起小鱼刀了。

我最盼望拥有的，是一把牛角刀。牛角刀，比小鱼刀大，刀片也很厚实，很坚硬，又有厚厚的两片牛角包着，很不容易变形，更不容易折断。别看它的刀把据说是用牛角生产的，漆黑漆黑的，却很经用，用钝了，可以反复磨。有牛角刀的村里人，一直要等牛角刀磨到刀口很窄了，剩下不多一点儿刀叶子，再也没法磨、再也没法用了，才舍得丢。

这样的牛角刀，削铅笔很方便，很容易，削水果，也很方便。

牛角刀削铅笔，很容易削尖。弯镰刀、大砍刀、大菜刀削铅笔，都很困难，很不容易削尖。特别是从书桌上掉在地上过的铅笔，用长镰刀、大砍刀、切菜刀削出来，削出来一截，都是断的，再削出来一截，还是断的。而牛角刀小巧，小心一点儿削，即便掉在地上过的铅笔，削出来，还是可以用，因为这样轻巧些削，即便铅笔芯断了，外边包着的木材还紧紧包着它，只要不要使力太重，不要按得太重，还是勉强可以写很多字的。

有一把这样的牛角刀的同学们，有一把这样的牛角刀的小伙伴们，都很骄傲，他们把牛角刀放在文具盒里，或者挂在裤腰带上，故意显摆。我羡慕他们，嫉妒他们。但是一直到结束整个童年，一直到结束了使用铅笔的小学时代，我都不曾拥有过这样一把我梦寐以求的牛角刀，因为这样的一把牛角刀，那时候大概也要一块多钱才能买到。

正因为那时候我们削铅笔很不容易，所以我们用的铅笔经常很秃，秃拙拙的，很不好写字了，也没办法削。很多时候，我们的铅笔用到很短了，我们的小手都基本握不住，捏不住了，也舍不得丢。这样的铅笔，即便用今天这样好用的转笔刀，估计也很不好转削，但是我们那时候还得用大镰刀或者大砍刀，费尽心思把它削出来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