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悲悯猫头鹰

老家人把猫头鹰叫做“老恨虎”，总爱拿它来吓唬爱哭的小孩。

猫头鹰是一种昼伏夜出的鸟类，白天躲在大树茂密的枝叶里睡大觉，晚上才飞到田地边的树上，伺机扑向粮田里捉田鼠。正因为如此，小孩子们很少有人见过猫头鹰。猫头鹰往往要在傍晚以后才开始鸣叫。在黑漆漆冷清清的夜里，猫头鹰那低沉缓慢的鸣声往往叫人感到十万阴森可怖。

云南多山林，也不乏猫头鹰。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夏秋是田鼠活动最频繁的季节，也是猫头鹰活动最繁忙的季节。夏秋瓜豆包谷稻谷成熟，田鼠们活动猖狂。这可苦了猫头鹰这森林和庄稼的卫士，它整夜奔忙辛劳，在森林与庄稼地之间飞来飞去。我有五六岁至十多岁的时候，由于对森林的保护不力，人口又大增，乱砍乱伐严重，致使森林大面积消失，猫头鹰和啄木鸟、麻雀等野生动物大量减少。然而在我的记忆中，每每天一擦黑，总会有一两只猫头鹰的叫声如期从田坝边的山脚传来。那一声声“恨──恨──恨”的鸣声执着而有力，显得威严而不可抗拒。我总爱想，这忠诚的卫士，虽然已经少到只有一两只，但是它依然要执着地发出鸣声，表示它依然存在，依然在时刻守卫着森林和庄稼，表达着对鼠辈的不能容忍。那“恨──恨──恨”的鸣声，断续有规律。我想，这聪明的猫头鹰博士，它是用鸣声警告一切鼠类，忠实卫士我猫头鹰依然存在，一切鼠辈不得轻举妄动。在农民们眼里，它是一个忠诚的卫士，一个好警察，一个每一天默默无闻尽忠职守的英雄。

然而，在小孩们心里，猫头鹰是与鬼一样恐怖的东西。鬼无形无声，而猫头鹰夜夜可闻其恐怖鸣声却不见真形，最易激发孩子们的想象和联想。容易想到而又难以想象其样子,只能听到一声声“恨──恨──恨”,贼胆包天的成人都会感到可怕，胆小如鼠的孩子当然会感到猫头鹰比鬼更可怕，只能心惊胆战进入梦乡。由猫头鹰，我会想到铁面无私的包拯，因其秉公执法，致使东京汴梁开封府贼人闻之丧胆，东京百姓常常用“黑老包将至”来吓唬爱哭的孩子，往往奏效。

我小的时候一哭，母亲就会吓唬我们“再哭，老恨虎就要来抓你了”，并且张牙舞爪，做出要扑抓我们的样儿。这一招儿往往很奏效，再不听活的孩子听到如此一说，往往能立马规规矩矩。

现在，我的孩子三岁，他很任性，稍不如意，往往大哭耍赖。他外婆和他母亲往往爱用“你再不听话，老恨虎就会来抓你”吓唬他，也往往很奏效，因为妻儿住在老家，家院坐落在小城东山坡上，房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松林，房前路下就是成片的稻田，时不时会有猫头鹰在后山上和田坝边的大树上很恐怖地鸣叫。

这几年封山肓林，森林植被恢复较快，白天也可见不少调皮的小猫头鹰在山脚和田坝边树枝间飞来飞去。猫头鹰头部颇似老虎和猫，却有尖利的啄，毛色灰黑有斑纹，也颇似猫虎。猫虎叫声同样恐怖，但猫与人为伴，孩子们熟悉其形其声，故而不觉得它可怕，虎已罕见，不能闻其声，孩子们也不会感到可怕。独有猫头鹰总是见不到，却鸣声恐怖，叫孩子们感到骇人。

我悲悯猫头鹰。一只猫头鹰每年要吃掉数千只田鼠，避免数十万斤粮食被鼠耗，然而它却没有像虎一样受到人们的崇拜，象猫一样得到人喜爱，反而成了一个叫人讨厌的形象。成人们也误以为它白天躲躲藏藏，不敢见光天化人，把它与鼠辈视为同类，厌恶它。你看虎和鹞鹰对人类没有多大直接用处，却被人类捧得那么高，对它们那么崇拜；猫抓不了几只老鼠，人类每天却给它吃精米白面大鱼大肉。

上天不公，没有给猫头鹰美丽的形象和羽毛，却给了鹞鹰美丽的身姿、形象，给了猫虎美丽的皮毛、身姿和形象。

所以，当我看到和听到有人把猫头鹰捉给孩子玩甚至抓来烹食的时候，我总是义愤填膺。我是宁肯接受用猫头鹰来吓唬孩子的不科学教育，也不愿看到和听到这忠诚的、默默无闻的英雄卫士恩遭仇报。

我唯愿不管是孩子还是成人都永远对猫头鹰保持一份敬畏，并努力去理解和爱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