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总觉得自己不幸福,总在抱怨生活不如意,不幸福。其实幸福很简单。
有时,幸福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件粗布衣服,一缕阳光,一声鸟鸣,一杯清茶,一碗米饭。
四年前的秋天,我曾经随着深圳电视台导演李亚威到板凳山民族小学去过几天。她是去拍摄电视剧《你的钱匣子给了谁》,我是作为“家长”,去照顾我八岁的小侄女小秋红。李导演看中了她,让她在片中演一个彝族小姑娘瓦渣阿伊。于是,我得以见到了真正的山区孩子和山村小学教师的生活,明白了幸福其实很简单。我们都没有珍惜已经拥有的简单幸福。
板凳山区是滇中的高寒山区,很多村庄只能种耐寒作物苞谷和洋芋。高寒山区,在这之前,我也常常听别人说起,也常常从电视里听到,常常从报刊上看到,而且我也是在民族中学工作,所教的学生,大多数也是来自高寒山区的少数民族学生,但是我对“高寒山区”这四个字却没有太在意,总以为肯定就是生存条件比我的老家乡村差一点,但是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板凳山之行,让我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乡村人,对乡村,对山区,特别是对高寒山区的了解是多么肤浅;也让我明白了,幸福其实很简单。
板凳山在滇中风景名胜紫溪山后面,离楚雄城不过三四十公里,却象是另外一个世界。
电视剧中的故事情节与板凳山小学有关,我侄女饰演的彝族小姑娘瓦渣阿伊就是板凳山民族小学的学生。剧组一行人就住在板凳山民族小学,拍摄了将近一个星期。
故事讲的是一个深圳的调皮小男孩,由于偶然的机会,到了彝族聚居区板凳山高寒山区,在板凳山民族小学读了一段时间书,认识了很多少数民族小朋友,看到了贫穷的山区小朋友那么渴求知识,那么努力学习,他深受教育,从此痛改前非,变成了一个好学生,并且想方设法帮助民族小学的小朋友,资助失学在家的瓦渣阿伊等山区小朋友继续求学。
故事很感人,更感人的是我的小侄女饰演的就是剧中受帮助的女主角瓦渣阿伊。瓦渣阿伊家里极端贫困,交不出书钱,家里把仅有的一只大公鸡卖了给她交书钱。大公鸡是瓦渣阿伊的好朋友,一直负责报晓和陪伴瓦渣阿伊。可是,就是这样,她还是失学了。
我被剧情感动了,但是我所看到的板凳山民族小学师生们真正的生活,更加感动和吸引我。
我们一行人刚刚去到那天,就看到了欢迎我们的民族小学的山区孩子们,一个个皮肤很黝黑,但是眼睛和头发都黑油油。他们从低矮的瓦房教室里跑出来,大多穿着家里手工缝制的民族服装和花鞋,虽然布料大多为低劣的土布,但是做工却很精细,都绣着各不相同的花草图案。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扣襻子的民族服装,我一下子就被那种朴素纯洁的美震撼了。
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孩子们碗里只有不太白的一些米饭,和不太多的一点豆腐烩白菜,白菜黄黄的,不太新鲜的样子,于是我问了郎校长一句后来我才明白自己不该问的话。我说:“校长,孩子们平时就象这样只吃一样菜吗?” 郎校长一愣,没有跟我计较,并耐心地给我做了解释。他说,孩子们象这样已经算吃得很好很不错了,差不多等于是过节了,是因为我们那天要去,才特意给孩子们准备了豆腐;豆子很贵,平时孩子们是吃不起豆腐的……由于板凳山区是高寒山区,气候冷,不产稻谷,主产包谷和洋芋,很多孩子在家里只能吃包谷饭和洋芋,在学校里才能天天吃大米饭,他们的家人在家里还吃不到大米饭呢……我当时一下子就脸红了。
他说,很多孩子的村庄离学校很远,有的离着二十多公里,到学校要翻过很多大山,要趟过几条大河,所以大多寄宿在学校里。每周或者两周才回一次家,回去后从家里带来蔬菜和苞谷交到学校,学校把包谷送到乡镇上换成大米,给他们做米饭吃;孩子们交给学校的蔬菜,由于要放着吃几天甚至一个星期,所以到后来就蔫黄而不新鲜了,我看见孩子们吃的白菜正是这样的白菜。
他告诉我,孩子们在学校读书,除了书钱以外,不用再交给学校一分钱。为了勤工俭学,改善师生们的生活条件,他带着师生们在山坡上、山箐里开采出了一些地,种植点洋芋辣椒等适宜种植的蔬菜,每年都还要养出十几头大猪,改善师生的伙食。到了周末,周围的农民们就背上各种货物到民族小学外面来赶街,于是民族小学外面形成了一个小街子。他和老师们就趁赶街的日子收购蕨菜、菌子、中草药、妇女们缝制的花鞋垫花鞋子等山货,拿到城里去卖,然后又从城里买来米线面条等东西卖给农民们,以此来改善办学条件和师生们的生活。
当然,我还看见不少孩子光着脚,黝黑的脚,很粗糙。我不敢想,冬天他们是否依然这样光着脚板。我小的时候,在老家农村读小学,温暖的春夏秋三季,也常常光着脚板,不过到了冬天,无论如何都穿着母亲缝的布鞋,虽然是豁着口,露着脚趾头的布鞋。
孩子们的宿舍是矮矮的旧瓦房。他们睡觉的床,据说是郎校长进楚雄城“化缘”“化”来的,是一些班驳破旧的木床,是城里的学校和单位淘汰施舍的,看来也很有些年头了。郎校长以凄凉而故作轻松幽默的口气说,由于他经常进城去为民族小学的孩子们“化缘”,所以他每次进楚雄城,城里的熟人们总会跟他开玩笑说“狼来了”,表示出对他的一点点害怕。
床是高低床。床上的被褥乌黑陈旧,大多太窄太破旧。窄窄的小床,有的垫褥和垫单都还垫不拢边。有的孩子凑不齐一套铺盖,就两个人合睡一个铺,其中一个孩子逗被窝,另外一个逗垫单垫褥。当然,我摸过他们的被窝和垫褥,虽然是两个孩子凑铺盖合睡一铺,但被窝和垫褥还是很单薄。我们是仲夏去的板凳山,但是一场大雨过后,山上就很冷凉了,特别是傍晚以后,我还冷得瑟瑟发抖。无法想象,严寒的冬季到来以后,这些孩子们是如何蜷缩在这高山顶上的、近乎光床板的单薄被褥里瑟瑟发抖的。
下午的体育课和劳动课,老师们会让孩子们到学校外面去捡拾干柴,来交给学校食堂。学校是在高寒山区,山上密密麻麻生长着巨大的水冬瓜树、白麻栗树、黄麻栎树、冷杉、云南松、大树杜鹃和山茶花等。林中空地上多生长蕨类植物和野生白草莓,森林稍微稀疏点的地方,树下多出产味道鲜美的菌子,鸡枞、香喷头、牛肝菌、红葱菌(红牛肝菌)、羊肝菌、青头菌、马牙菌(干巴菌)、奶浆菌、鸡油菌、九月红、铜绿菌大量生长,一直要从夏初雨水落地出产到冬季的十月底,甚至冬月初期。孩子们就捡拾菌子来角给学校,让学校帮他们送到山外去卖。
一出学校大门,就进入了大森林。每天下午,我都看见有些同学从林中扛回巨大的干枯树木,稍大点的枯树,个子矮小的孩子就三四个人抬扛一棵。
学校食堂开始做晚饭时,燃烧着的干松柴冒起的炊烟,从瓦房顶上扬起来,很香。于是,剧组中一个女士眯缝着眼睛,使劲吸了一口,不禁赞道:“炊烟的味道,真香啊!太喜欢炊烟的味道了,总叫人有点想家的感觉。”我知道,常年奔波、漂泊于全国各地拍电视剧,淘生活,离家总是很远,她的心却离家很近,很想家,想家中的炊烟,喜欢炊烟,喜欢这种很有家的味道的清淡炊烟。一缕淡淡的炊烟,总能勾起她浓浓的乡愁。但是,所有离家在外奔波忙碌的游子,谁不是这样呢?
这些孩子们,那么小,却要长期远离父母,寄宿在高寒山区高山顶上的这所小学校里,肯定就更加想家。
民族小学的孩子们没有机会演主角,都只是做一些配角,群众演员,一晃而过的角色,他们却演得很认真,一遍又一遍,默默听导演的安排,有时一直反复排演到十二点多的深夜里,他们没有一句怨言。我曾想,他们中很多小姑娘,或者很多小男孩,可能远远比我小侄女更有表演天赋(虽然我小侄女也是很漂亮很有天赋的乡村彝族小女孩),但是由于生在山里,没有很好的人际关系,可能永远担任不了主角,从此埋没浪费一生。可是他们不明白,也不怨天尤人,照样乐观地生活和学习着。
幸福其实很简单,身体健康,有吃有穿,有书读,有家有爱,就是幸福。
我们小的时候,生活在乡村里,过年的时候,能够穿上一双母亲缝的新布鞋,就是我们盼望的最大幸福;平时能够陪母亲进城卖菜,乘机要母亲给我们买一碗米线吃,也就是我们盼望的最大幸福。十九岁那年,做了右斜疝手术,整天躺在充满单调的白色和药水味道的医院里,很想到外面走走,看看明媚的阳光,呼吸一缕新鲜空气,就很盼望腿脚正常,身体健康,身体健健康康,好脚好手,就成了我盼望的最大幸福。
我们不要一味抱怨生活,把握住已经拥有的东西,其实我们已经拥有很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