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
鲁迅文学院学员
曾经有幸两次见过滇西怒江州作家密英文。
一次是2014年冬天，去怒江州领滇西文学奖，我们同时获奖，同台领奖，一同游览了怒江美景石月亮、废城知子罗。密英文当时获奖的是散文《怒江的味道》，一下子就给我深刻记忆，他也因此引起我极大关注，感觉他长相独特，觉得可能是典型的傈僳族汉子的长相。
当然，此前他本来已经引起我关注多年了。九十年代初期读大学，一直到毕业工作，由于喜欢贾平凹的作品，顺带也喜欢读贾老师好友、陕西作家方英文的散文作品。那时候，在报刊上就常常见到密英文的作品，他的名字与方英文接近，于是他和他的作品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和浓厚兴趣。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他就在《民族文学》等刊物发表过《翻犁春天》《傈僳人》《记远的蜂群》《感悟》等大量散文和诗歌，出版过散文集《人在旅途》和多部诗集。他的作品，我都爱读，尤其是他的散文。
另一次是今年春天，一行文友去怒江大峡谷里的潞江坝子看木棉花，过木棉花节，返回时去了怒江州府泸水县六库镇，第二次见到了密英文。车几乎都是顺着怒江边前行，怒江边随处而见木棉花，江两岸的碧罗雪山、高黎贡山顶上还白雪皑皑，而峡谷里的木棉花却早于我家乡楚雄盛开了。我们心情很好，但是电话联系以后，密英文告诉我们，他正在老家乡间，路途遥远，可能赶不回来相见。我们深感遗憾。但是，晚上他却打来了电话，说是已经返回。当时正患重感冒、发着烧的他，深夜里刚从老家赶回来，就不顾旅途疲惫辛劳，冒着初春的细雨和微寒，到酒店看望我们一行文友，聊文学一个多小时。一边聊，他一边在咳嗽，看得出是严重的感冒症状，但是他却很高兴，签名送了我们他新出版的诗集。看得出，密英文不是一个夸夸其谈、性格张扬的人，但是一说起怒江，一说起诗歌散文，他马上激情高涨、激情澎湃、精神抖擞起来。看来，这个从外表看沉着冷静，内心像大怒江、大峡谷一样幽深的傈僳族汉子，其实内心是充满大柔情的。家乡、美酒和文学是他的最爱，典型的文人性格。
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我们打来电话，约请我们喝酒吃饭。我深深被密英文做人的认真、对待朋友的真诚所感动。
现在又读到了他即将出版的散文集《额哈窟底》，真是很高兴。
密英文是傈僳族，怒江州是傈僳族自治州，我家乡楚雄州元谋县、武定县的金沙江河谷一带也聚居着许多傈僳族，我在楚雄州民族中学教书的那二十年，就教过许多来自金沙江边的傈僳族学生。可以说，楚雄与怒江州是有缘的，我与密英文也很有缘。
怒江州大山大水，孕育大文化，养育大作家。四十多万人口的地方竟然有将近二十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密英文是其中很优秀的一位。
密英文生在怒江，热爱怒江，擅长写怒江，尤其擅长于写怒江味道的散文。他的散文写的很好，灵动优美，妙趣野趣横生，民族味道浓郁，滇西味道浓郁，怒江大峡谷味道浓郁，很多散文充满原生、质朴、鲜活味道，比如《额哈窟底》《大怒江的志向》《怒江的年味》《乡愁怒江》《王玛基的“摆时”声》《怒江上的拾柴人》等等篇章，都写得文字优美、感情深厚，读后叫人感到爱不释手。我对他由衷敬佩。
一写到怒江，一说到怒江，密英文总是激情万丈，常常自然流露出他对家乡怒江、对怒江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的深深热爱和深深眷恋。他在文中，多次表达出对怒江的歉意和忏悔，为自己年少时曾经埋怨怒江，不满于怒江的山高峡窄、地少坡陡、土地贫瘠，发誓要离开怒江，想方设法离开怒江而深深后悔、忏悔。“大怒江是母亲的河，流经我的衣胞之地……一生被大怒江所征服了。自然地心也跟随它一生了！这是我的荣幸，也是一种自豪”，这一个句群，饱含着一位傈僳族赤子对家乡怒江像苞谷酒一样浓烈的炽烈感情。“年少时，我抱怨过故乡：看天一条缝，看地无尺平，到处山峦叠嶂、谷深箐幽。通往山外的路陡峭又逼仄，很难容两人并行……少不更事，我拼命地读书，发誓早一天离开怒江……可终究离开的那天……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原来，无论我怎么心存厌恶或多么不屑，有些地方是不易离开的，有些人也不是那么轻易分离的”，这一个句群，满含着浪子回头一般的忏悔。
但是，“逃离”家乡，在省城昆明的大学当了十几年受人尊敬的大学老师以后，密英文却主动申请调回了滇西莽莽苍苍大山中、长长大峡谷里的怒江工作。做学问，写文章，省城昆明的条件当然相对更好。无数人向往到省城工作和生活，向往到大城市当大学教授、当干部，大城市、省城毕竟不止生活更加方便，而且机遇机会更多，条件更好，事业更加容易有成。因为孝心，因为傈僳族子弟的淳朴善良，因为对故乡越来越浓烈的、像苞谷酒一样的思念，密英文毅然离开了省城昆明，离开了大学。从此他就远离了繁华热闹，远离了功名利禄。但是他却很高兴，安之若素，内心充满终于回到故乡、得偿所愿的幸福。这种感情在他的多篇散文中都有流露。
善于采撷充满诗意的意向，是密英文散文的第一大特色。怒江、溜索、碧罗雪山、高黎贡山、石月亮、摆时、猎手、水冬瓜树、野蜂、蜜蜂、蜂蜜、、苞谷、腊肉等等事物、意向经常出现在他的散文中。
细腻细致的细节描写，是密英文散文的又一大特色。“怒江人爱腌晒腊肉、腊肠，而且喜欢将它们挂在竹杆上晾晒。一天、两天，晾晒数日后，这些腊肉、腊肠就逐渐干瘪，且香味扑鼻了。怒江的年昧就这样从傈僳竹楼、怒族的石片瓦房、普米木屋、白族的三坊一照壁后面轻轻飘荡而出，不一会儿，整个怒江上空弥漫着浓浓的新年味道，久久不散”“从怒江东岸的山寨畅饮而归，怒江西寨的人家又邀我再饮……刚饮完傈僳人的同心酒，怒族友人又递来“侠拉肉酒”。我刚放下普米人的“黄酒”碗，白族朋友又递过来“三道酒”……怒江的年味中的确不能没有酒香，酒香飘溢在节日怒江的空气中”“澡塘会上的年味是喷香的，散发着粟炭火与肉香、米香、酒香的融汇、弥漫。傈僳人的乳猪肉在三脚架上烤得焦黄，怒族人的石板粑粑鲜嫩无比，独龙人的董棕粉微苦带香，普米族的“黄酒”色香味醇。就连射弩比赛夺冠者的奖品也是一块硕大的糯米粑粑。冠军将这硕大的糯米粑粑挂在弩弓上，走街串巷地扛着多么荣耀”……这些充满生活味道、怒江味道、滇西味道的细节描写、场景描写，真的是美不胜收。
密英文还擅长用比喻、拟人、排比等修辞手法，使他的许多散文生动形象、文采飞扬。上面所举他写吃酒和澡堂会的两个句群，就恰当地运用了排比句，取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
怒江不仅生活着傈僳族、也生活着怒族、独龙族、白族等众多其他民族。在密英文笔下，怒江各民族都淳朴善良、团结和睦、热爱生活，蓬勃向上，过上了好日子，感恩祖国和党的领导。
密英文不仅在文中写出了时代生活的气息，也写出了对曾经养育自己的乡村家园的眷恋，表达出了浓浓的乡愁。故乡往往牵挂着每一位作家的灵魂，密英文也一样。他喜欢写故乡。《额哈窟底》就是一篇写对故乡的眷恋的美文。“额哈窟底”，就是傈僳族人说的呼唤灵魂的地方。
怒江是汹涌凶险的，怒江的生存条件是艰难的，生活于怒江两岸的怒江人民却是勤劳智慧的。《怒江上的拾柴人》就是写怒江人为了生存，冒着生命危险到凶险咆哮的怒江里拾拆。在《大怒江的志向》等多篇散文中，密英文写到怒江人渡溜索过江，不仅反映出大怒江的汹涌凶险，也反映出大峡谷的惊心动魄、壮美激荡，更反映出怒江人民的智慧和勇敢。
从文学创作和为人处世来说，密英文都是我尊敬的老师。怒江是美丽的，怒江大峡谷是神秘的，高黎贡山、碧罗雪山是巍峨神奇的，怒江的苞谷酒和腊肉是好吃的。密英文的许多散文，写出了怒江山水大峡谷的这些特色，是韵味悠长的美文。
祝贺密英文的大著《额哈窟底》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