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壁虎

壁虎，楚雄人叫四脚蛇。因为名字中有个蛇字，而且样子也很有些象蛇，所以我们童年时往往很害怕它。

夏季多雨，院子里潮湿，墙角石缝里，杂草丛中，经常会突然爬出一条四脚蛇，把我们吓得怪叫，然后迅速逃开。

它长得象蛇，更象蜥蜴，但是却有四只脚。可以爬行，也可以象蜥蜴和蛇一样昂起头来四顾。它的肤色灰不灰，黑不黑，青不青，不太叫人喜爱。长得既不是地道的蛇的样子，又竟然还拖着个蛇一般的尾巴，四不象的样子，更叫人觉得讨厌。

但是它有一样绝技，叫人不得不羡慕甚至敬佩，那就是爬墙。它可以爬在垂直光滑的墙壁上，还可以在光滑的天花板上迅速爬行。那样脊背向下，肚子向上，倒着在天花板上爬行的绝技，真的叫人很羡慕。

如此，只要它远远地爬在墙壁上或者屋顶上，我们小孩子，就不仅不怕它，反而对它很感兴趣，很欣赏它，很羡慕它，很高兴看见它。我想，其实，它可以趁我们没发现它，在上面偷看我们，我们也可能是在下面暗暗偷看和观察它，因为它那样倒着爬在天花板上和屋顶上，看下边、地面上的我们，大概也不方便，不容易注意到我们吧。

人们往往羡慕武侠小说中大侠们飞檐走壁的武功，希望自己也能学习到这种绝技，可以飞檐走壁，进入一些幽秘的环境，不容易攀登的地方，不受围墙和其他障碍限制，而又不容易被人发现，不为人所知。

大侠毕竟虚无缥缈，只在小说中神出鬼没，现实生活中，谁都无缘得见，于是大家都怀疑纯粹是写书人瞎编，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存在可以飞檐走壁的人。但是，四脚蛇，却是几乎人人都可以见到的，近在咫尺，就在眼前的绝学高手，特别是温暖多雨的云南，谁都可以见到四脚蛇表演它的独门武功——飞檐走壁。

当然，我们羡慕它，向往它的绝技，也是可以理解的。前人羡慕鸟类，可以在天空自由飞行，激发了想象和创造能力，才发明了飞机。说不定哪一天，人真发明了一个什么辅助工具，就可以像四脚蛇一般倒着爬在天花板上，不仅行动自由了，节省空间或者说开辟了新的生存空间，而且更增添了神秘的生活乐趣。

我们也幻想，比如说象四脚蛇一样，在手脚上套上一个吸盘，就可以象它一样在屋顶上随心所欲爬行和休息，甚至爬累了就睡在天花板和屋顶上。据说，四脚蛇可以爬在光滑的墙壁上，甚至倒着爬在屋顶上和天花板上，就是因为它的脚趾上有凹凸不平的部分，爬上墙之后，排出凹陷部分的空气，形成真空，就紧紧把身体吸附在光滑的墙壁和屋顶上了。又有的说，它的脚板凹突不平，本身就是一个小吸盘，可以紧紧地吸附在墙壁上。

我看见过很多墙壁上爬着的藤蔓植物爬山虎，它可以爬上垂直壁立的光滑墙面，爬到有六七层那么高的房子外墙的高度。细细一观察，发觉爬山虎的触须顶端，真的向四周分散出若干的小吸盘式触须，可以紧紧地吸附在墙壁上。我不敢细细看四脚蛇，但是猜想它的脚上可能也象爬山虎的触须一般，长满小小的吸盘。

其实，高手也有失手的时候，四脚蛇也偶尔会有失足掉下来的时候。夏季闷热的时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瓜果藤蔓，在连绵的雨中疯长，很快就遮蔽了院子的一大部分天空，有的枝条藤蔓甚至爬进或者伸进屋檐下屋子里。这时，我们在花木藤蔓下或者架子下纳凉，突然，啪的一下，一条失足的四脚蛇掉了下来，它机警地四顾一下，然后爬开了。它的身体柔软，四肢弹性很好，缓冲了重力，所以毫无损伤。抬头一看，往往可以看见屋顶上，屋檐上，墙壁上，还爬着几只四脚蛇。夏季潮湿炎热，蚊子苍蝇繁生，四脚蛇们是爬进屋子里来捉食蚊蝇。它们会慢慢爬行，轻轻逼近蚊蝇，等到逼得很近了，突然猛冲。有时一失足，啪的一下，就掉了下来。不过，不要紧，如果我们不打扰它，它很快又可以爬上去。

据说，四脚蛇碰到了危险，会撒迷魂阵，放烟雾弹迷惑敌人，获得机会脱身，就是说，敌人比如蛇攻击它的时候，仓促之间，它估计跑不脱了，就会使一小截尾巴脱落，让敌人获得，或者使之成为障碍阻挡敌人，敌人见有收获，一停止或者一犹疑，四脚蛇就趁机逃跑。很快，它的尾巴就会伤口康复，长出新的一截来。真的不能不赞叹这小东西的机警明智，会用这样的牺牲局部，挽救整体和全局的技巧。

儿子还是婴孩时，同样象我们小时一样，对高高爬在屋顶，飞檐走壁的四脚蛇很感兴趣。他一哭，只要赶快在天花板上，墙壁上找到一条四脚蛇，示意他看，他一看见这了不起的小东西，马上就会很感兴趣，马上不哭了。此办法往往屡试不爽。

有时，我们抱着他，或者跟他在一起，他看见天花板上或者墙壁上爬着一条四脚蛇，也会激动兴奋地指给我们看。小小的四脚蛇，总是能吸引，也确实吸引过一代又一代无数乡村儿童和少年的目光。

我不知道，自己童年时哭叫，大人们会不会象这样做，这样寻找四脚蛇的身影来谎乖我们，但是，我知道，我们肯定也这样对四脚蛇感兴趣。

据说，有人用四脚蛇来做药，比如泡酒喝，焙干烘干后，磨成面，做药，医治什么病甚至癌症。我不相信四脚蛇会有这样的药效，不过，也不敢完全否定和完全不相信，因为连飞檐走壁这样的奇门武功、独门绝技它都有，那么，拿来做药治病，有什么奇特疗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四脚蛇，究竟调动了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童年多少的联想和想象，激发和培养了我们多少想象能力，不得而知。但是，我想，它一定象高高飞过或者盘旋在天空的鹞鹰，象轻盈自由滑过天空的鸽子和其他鸟雀，象时而可见、高飞在天的飞机一般，激发过我们无数的梦想，陪我们度过了无数孤独寂寞的时光。特别是孤寂苍白的乡居生活，四脚蛇这小动物所能带给我们的乐趣与安慰，真的无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