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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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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姑苏情结

一句话深入国人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引得多少人梦寐向往苏杭。多数人游苏州,是冲着苏州园林、太湖和寒山寺而去,我却只冲着一首唐诗《枫桥夜泊》中的枫桥、寒山寺和一个姑苏小女子而去。

正是“乌啼霜满天”的隆冬时节,姑苏城外的江边,或者说苏州河边,寒风萧瑟,金黄美丽的霜叶,蝴蝶一般翩翩飘落。怀着一腔激动和兴奋赶往苏州,去找寻慕名已久的寒山寺,去会那一个人早已经不在,身影却永远留在了姑苏城外、寒山寺外、枫桥边的诗人,去会那一个心仪已久的姑苏小女子。

总以为,寒山寺当在江边很远的一座高山就是寒山上,因此才会叫寒山寺,却原来,没有什么高山,寺是在一个小土丘上,也不是在冷冷清清的城外,而是在城里,但是登上枫桥,或者进入寒山寺,都无法看见姑苏城和遥远的江面。心里很失落,失落了一个千年的美梦。

寒山寺外不远,一条江,二三十米宽,静静地西流,水质清幽。凭依着江上的石桥,向远远的江上望,多么盼望能看见诗人的孤舟飘摇而来啊,却只见江水悠悠。那么,诗人的孤舟呢?在诗人和国人心中飘摇了千年的那一棹孤舟呢?

千年以前的那半夜,月落,乌啼,霜漫天,江边的枫叶,也是片片飘落,经白霜扎透浸透的枫叶血红,有的带着霜白色,渔船上,灯火闪烁,诗人张继,孤卧在一叶扁舟中,静静地漂过寒山寺外的江面。一声声冷冷的钟声,如漫天浓霜一般,传入诗人孤卧的客船,浸透诗人的骨头;如冷剑一般扎进诗人的心头;如一声声冷虫啃咬着诗人的心坎。长期漂泊异乡的诗人,思乡心切,却难以归家,心中的乡愁也如白霜,从诗人的心中溢出来,渐渐漫天,也如此时此刻我所见的情景一样,像血红的、霜白的枫叶一般,飘落满江面,漂满江面。

我猜测不到,诗人有没有进苏州城。他是根本没有进城,只是匆匆路过寒山寺外的江面,还是从姑苏城失意而回呢?他也像我,去姑苏城里看喜欢的女子,失意而归吗?

在虎丘下的一条小小苏州河边,我凭依着石栏,举目往河上看。清幽幽的河面,笼罩在烟水迷朦中,两岸人家,青碧古雅,白墙或者青砖的瓦房,倒影在水中,在河里满河荡漾,瓦房的石脚都浸透在清幽幽的河水中。

我猜想,那么,傍晚时分,会有多少河边人家的小女子,坐在芦苇水鸟映衬的河边,把她们瓷白软糯的玉臂藕脚,浸入莹碧剔透的水中,轻轻濯洗;有多少炊烟袅袅的画舫、乌蓬船,轻悠悠地漂来,或者静静泊在岸边,多少船家小女子或者船娘在河中洗菜浣衣……

面对着虎丘,扭头向右看,我真的看见了一艘小船,慢慢撑来,有一个人站在船头上,举着个扎在撑竿上的小网,一下一下在河里捞,然后把捞起的收获倒进舱中。我以为是船家在捞鱼,于是遥想到诗人说的渔火景象,想象着当日苏州河上船舫点点的景象。

在冷风冷雨中,她去了,没有回头。我心里很失落,很孤寂,很惆怅。坐飞机到上海,再转车到苏州,三千里的路程,只是为了看一眼心仪已久的她,一个姑苏城的小女子。

多情总被无情恼,她转身而去的那一刻,心里的失落和孤寂,叫我一下子就与千年前的诗人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对早已经谙熟于心的那首诗有了真正的理解。

我们迷路了,在陌生的苏州城里绕了许多转,才找到了虎丘下,找到了我们的车子,但是他们已经爬上了虎丘,没有等我。为了与她的一见,我只能站在虎丘下,匆匆一瞥。

没有得游虎丘,我不难受,但是,我的一份真情,如血红的枫叶,轻轻飘落,落满姑苏的街道和河面,她却浑然不觉,叫我心里翻江倒海。

这样的江南,竟然也寒风萧萧,白霜敷满千年的屋瓦,大出我的意料。我抬头,鼓大眼睛,环顾,仰望,远眺,不见千年前那一只在诗人心头和诗歌中啼叫的乌鸦。寒山寺里,枫叶萧萧飘落,冷冷清清,雨点般落在我的头上肩上,柔柔的,红红白白的,铺满我身前身后的地面,它们一定是害怕我惊动了这沉睡千年的古寺。但是,很多人对它们的柔情毫无感觉,毫不犹疑地踩着它们过去了。

我怕踩醒了古寺,怕踩碎了枫叶们的柔情,于是小心的、轻轻的落脚。我还怕,惊醒了千年前那一个对愁眠的诗人,使他愁上添愁。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我为诗人高兴,因为他的一首诗,多少人感受到了他千年以前的愁情,认识了一座小小的、默默无闻的寒山寺。我也同情诗人,这么多游人中,真正完全理解他的满腔愁情的,除了我,不知道还有几人。

我小心地从苏州河边、枫桥边的地面,从寒山寺的地面,拾取了几枚被大家踩踏过的、血红的枫叶,小心的插进胸前的衣袋,我要带回去做书签,夹在唐诗里,因为这些枫叶里,也有一颗千年前那个诗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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