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讨厌蚊子,于是设想,要是世界上哪一天没有了蚊子,那就幸福了。
估计全中国甚至世界大多数地方都有蚊子,而且要叫蚊子灭绝,大概不大可能。
有一句笑话说“三年不见女人,看见只母蚊子都会觉得是双眼皮的”,这是说想女人,但是也可以看出人们对蚊子厌恶到什么程度,只有三年不得见女人,孤独寂寞到极点,才会觉得蚊子不讨厌甚至有点可爱。
小时候生活在乡下,乡下多草木、水塘、粪坑、粪堆,村庄里多露天厕所和畜圈,蚊子特别多。一到夏天,粪堆粪坑积水,更是大量滋生蚊子。
坐在家里,灯光又昏暗,那时点煤油灯甚至菜油灯,熏得鼻孔眉毛乌黑,但是却看不清蚊子。只听见嗡嗡嗡嗡如战斗机在头顶盘旋,或者俯冲下来,却看不清蚊子的身影。特别讨厌的是,这小东西好象非常聪明,只要落在哪里,立刻鸦雀无声。要找到它非常不容易。等到叮咬得生疼,低头看时,已经被它吮吸了不少血。要用巴掌打中它,却不容易。手掌挥动,带动一股气流先至,它感觉敏锐,立即就会飞走。除非它已经吸血吃得肚子鼓胀,行动缓慢不便,而且嘴巴也鼓胀,一下子无法从我们肉里拔出来。而且,蚊子小巧灵敏,我们一动,它马上就会有感觉,马上就会飞走。我们太笨重,要跟这来去迅速的小东西斗,我们斗不过它。它不时来骚扰我们一下,我们要打它,它马上飞走,弄得我们不久就会很疲劳。等到我们累得懒得再动,它就会肆无忌惮地落下来,狠命叮咬我们,吮吸我们的血。
初中学过一课寓言叫“蚊子和狮子”,狮子也很讨厌蚊子,开初也很想咬死踩死它,弄得精疲力竭以后,只好任由蚊子叮咬在自己鼻子上。我很同情狮子。蚊子戏耍狮子吸狮子的血,跟戏耍人和吸人的血一般容易。人要想跟蚊子认真,跟蚊子较劲,只能落得个狮子一般的下场。
年少时生活在乡下,要是哪天晚上,家里蚊子突然增多,突然猖狂凶狠起来,祖父母往往就会说,看来天气要变化。天气要变化,蚊子狠狠叮咬人,用手拍打,根本忙不赢,用书本、拍子、帕子、毛巾,衣服打,也忙不过来。弄得人心烦意乱,暴跳如雷。打又打不着,打不了那么多,忙得很疲惫。不打吧,嗡嗡嗡嗡,叫得很烦人,叮咬得人很痛,一抓一个大疙瘩。打吧,忙乱半天,折腾得气喘吁吁,还是很少打得着。于是只好妥协,索性任由它。气也消了,不消反正拿它也没有办法。
进入家里的蚊子突然增多,大多是天气一直晴和,陡然更加闷热,蚊子突然增多和异常凶狠猖狂起来,老人们说天气要变化,或者直接就说,看来天要变阴、要下雨了。
于是,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往往就会风声大作,风云滚滚,草木剧烈摇晃,继而电闪雷鸣,继而屋瓦上、树叶上、院里地面上噼啪作响,雨点就如倒豆子一般砸落下来了。于是鸡飞狗跳,小孩啼哭,灯影摇晃,接下来,一切声音,都被唰啦唰啦的雨声盖住了。
我们那时对付蚊子,也有一些办法,只是大家往往懒得用。可以把艾蒿采摘回来,晒干后,一束束点燃放在堂屋里、人坐的地方附近,用烟子来慢慢的驱除熏赶蚊虫。家乡山野,艾蒿很多,山沟山箐边都有,采摘容易。艾蒿气味辛辣,蚊子害怕,此法子往往很见效。但是事前得准备,采摘和晒干艾蒿,太麻烦,人们往往懒得用。第二种办法,很简单,就是采摘一种气味很浓的桉树枝叶,用来围在脚踝周围。因为那时贫穷,我们乡下人穿不起袜子,裤子又往往太旧,早已经缩水短小。这样,大家的小腿往往裸露着很长一截,蚊子就闻见了气味,疯狂猛攻。这样在腿脚周围围上桉树枝叶,也有一定的效果,大概是干扰了蚊子的嗅觉,使它们一下子找不到裸露的腿脚皮肤了。但是,这样围着些桉叶,不仅不雅观,不能在有客人来家时采用此法,更不能让客人也采用此法。总不好一边和客人说着话,一边挥动着桉树枝叶扑打蚊子吧?
其实还是燃烧艾蒿比较好,雅观,而且艾蒿燃烧出的烟子味道,辛辣中不乏草木的芳香,人闻着感觉好。燃一束艾蒿,然后说话,喝茶,沏茶。家乡农家,那时多有常年不熄灭的火塘,可以很方便地在火塘里做饭,煎茶,烹茶,烧水,沏茶。那时祖父和外祖父都还在,两家的火塘都几乎常年不熄灭,在火塘上的吊锅里熬煮腊肉,熬煮红豆汤,用一些比拳头还小的小陶罐,在火塘上煎茶,烹茶,烧水,沏茶。闷热的夏季秋季,火塘边都要燃着一束艾蒿,熏赶蚊蝇。祖父、外祖父,一边烹茶,一边给我们说着流年往事,人情世故。艾蒿悠悠吐香,蚊子几乎不敢接近。客人来家,照样点燃一束艾蒿,在艾蒿香里与他说话,吃草烟,吸烟锅,抽水烟桶,煎茶,烹茶,喝茶。
那时候乡间人家大多贫穷,买不起蚊帐,睡觉时候,也大多是在堂屋、卧室里点燃一束艾蒿,熏蚊子,在一缕缕艾蒿香里,可以安然入睡。
不知道如今乡下人家,蚊子多时,是否还会燃烧一株艾蒿,是否闻过艾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