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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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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野果香

很多野果令我回味,令我怀念童年。这些记忆中的野果,总与我生活艰难却不乏美好回忆的童年有关,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这些野果抓住了我早已流逝的童年的一些片段和影子,我如今才不至于对艰难而又美好的童年毫无记忆。

黑刺莓、黄刺莓

黑刺莓、黄刺莓其实是一种荆棘植物的小果子,我猜想就是 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到的覆盆子,因为滇中多山茶花,浙江和苏南竟然也有,所以我猜想滇中的野果类,江南可能大多都有。

准确地说,黑刺莓应该算蔷薇科植物,攀爬牵藤类荆棘。它在冬末春初开花,花是淡淡的粉红色,由于它是牵藤攀爬在山坡或者地埂上,又是开在灰尘白土厚厚敷满一切的初春,春雨不下,所以很不引人注目。它有没有香味,我们就更不知道。因为它太卑微,太不引人注目,我们就觉得它没有香味。

但是,等到了五一节前后,立夏节前后,它一成熟,马上能引起人们的重视,特别是小孩子们太为黑刺莓的成熟高兴了。

黑刺莓不大,没有桑葚那么大,小如指尖,却比桑葚好吃。未成熟时,它是白绿色,随着成熟,逐渐转为肉红,肉红再渐渐加深,变为紫红、黑红,最后熟透掉落。肉红的黑刺莓味道酸甜,在炎热的初夏,提神醒脑,吃一枚,让浑身没劲的人马上酸得一激灵,很快浑身舒泰。熟透的紫红黑刺莓,甘甜芳香,吃一枚,立马让人觉得舒爽,齿颊久久芬芳,嘴唇边很快留下一抹艳丽的紫红。

黑刺莓是球形果,像蜜蜂等昆虫的复眼一般,由许多瓣小瓣组成。

黑刺莓因为荆条矮小,占地多数不到两三平米,高不过一二尺,荆条长不过一两米,所以在山坡上,高大点的山田埂上往往很多,满坡满田埂,小孩子采摘它们也很容易很方便。它们开花时,不引人注目。蜜蜂和蝴蝶却不会忽视和冷落它们,照样对它们一视同花,为它们的美丽芳香着迷和倾倒,忙碌翻飞着,亲亲这朵,吻吻那朵,嗡嗡嗡嗡,好像还在跟它们说着什么情话。

房前屋后也多黑刺莓,小鸟们爱吃它,鸡们也爱吃它。它一成熟,小鸟们就要开始翩翩起舞,歌唱生活的美好和幸福了。蛇鼠虫子蚂蚁大概也爱吃黑刺莓,在成熟的黑刺莓上留下一些小小的痕迹和缺口。

我们小孩子,爱吃黑刺莓,而且那个年代,初夏的乡村里缺乏水果,黑刺莓正好逗引醒了我们休眠了一冬又一春的味觉,于是纷纷端个碗,沿着路边、田埂或者山坡采摘它,一边采摘,一边吃,采摘满一碗,不用爬很多田埂或者山坡,而且摘满一碗,肚子也就常常吃得鼓鼓了。每个孩子嘴唇都吃成了紫红紫红的,相互就取消和追逐嬉戏,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小小的黑刺莓,洒满一地,或者撒落荆棘草丛中,难以捡起,好不懊丧。不过我们很快又会高兴起来,因为可以再次端起碗,满怀希望地争相采摘黑刺莓。不用多久,又可以采摘满一碗,照样开心着奔回家。

用清水一漂,入口香甜,甘美无比。

黑刺莓也如桑葚,有滋补肝肾,明目益智的作用,不过我们那时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就是爱吃这样一种平凡却鲜美的小野果。

现在久居城里,总在想念乡野的野果,很想吃,到五一节放假,总要忙中偷闲,带着妻儿,骑着单车,回家乡去,除了去看亲人,乡村景物,还为了采摘黑刺莓。每次一回到家,略微休息一下,小侄女就会带着我们去采摘黑刺莓,她知道我们回老家,也是因为要采摘这小野果。她熟悉哪里的黑刺莓已经熟透,哪里的还不太熟,她知道哪条田埂、哪面山坡上的熟透黑刺莓已经被她和村里的小伙伴们采尽,哪条田埂哪面山坡上的却还很多。她带着我们急切兴奋地争相爬上一个个山坡或者一条条田埂,惊喜赞叹着采摘。妻子戴着遮阳帽,而我和几岁的小儿却激动得不顾骄阳似火,不戴帽子就奔向山野。吃得肚饱唇黑,摘得大碗冒尖,还是经不住枝头累累黑刺莓的诱惑。因为黑刺莓,我们忘记了酷暑炎炎,骄阳似火,烈日当头。脸上汗水淋漓,热辣辣的,还是毫无感觉,还是流连忘返,兴奋激动着奔向这蓬黑刺莓,奔向那丛黑刺莓。

黄刺莓和黑刺莓一样,在初春开花,花色金黄,由于它荆条上密布着毛茸茸的细刺,所以我们不敢凑近看它,它的花朵漂亮不漂亮,我们没有印象。

黄刺莓不攀爬,属于典型的荆棘类植物,它们的主干大致是向上生长,发出的枝条尖端向四周发散,高可达几米,主干很粗壮,等到它的果子成熟,采摘很不容易。

黄刺莓也是黑刺莓一样的复眼式球形果,也跟黑刺莓一般大,有指头尖那么大,只是颜色和味道与黑刺莓不同。黄刺莓生涩时是黄绿色,随着逐渐成熟,逐渐转变为金黄色,它的味道,未熟透时比黑刺莓更酸,熟透了也比黑刺莓更香甜。

但是由于它高大,又经常长在悬崖边,采摘十分不容易。它太占地方,路边和田埂上的黄刺莓荆棘都被农民们狠狠挖除了。

野橄榄

橄榄又称情人果、爱情果,我觉得很恰当,很形象。橄榄是小小的球形果,乍一看,还真有些像心脏形。在国人心中,心形的东西,象征着爱情,比如相思红豆,比如同心结,比如沈从文小说中经常写到的湘西的虎耳草。

橄榄要晚秋甚至初冬才逐渐成熟,过年前后才熟透。滇中山野橄榄很多。冬季山野肃杀,但是有了满山坡莹白剔透,或者莹白泛红的橄榄,玉珠一般,红玛瑙一般莹光闪闪挂满路边枝头,滇中山野就显得更加璀璨美丽了。

初次行经滇中山野公路的人,城市里的小姐们,是绝对经不住一树树莹白剔透、玲珑诱人的橄榄的诱惑的,再忙赶路,都要停下车,奔向路边山坡,采摘一团团橄榄。心里那个兴奋、激动难以言说。等到狂喜过后,才感觉腿脚锥痛。低头一看,裤脚边,裤腿上已经扎了密密麻麻的小箭头一般的毛锥锥草尖,或者是苍耳子一类的小果子。滇中山野野橄榄树多,也密布山茅草,其中很多是毛锥锥草。秋后,这种草的尖端结出很多锥子一般尖溜溜的穗子,很像一枚枚小小的箭头,黑黑的,人一绊,它们就锥进人的库脚边,或者锥进牛马牲畜的毛间,以此来传播种子。这对于它们来说是好事,但是这对于忙着采摘野橄榄的人来说,却是苦头的来源。

但是摘橄榄的人顾及不了那么多,忍着毛锥锥的锥痛,或者由于兴奋,就忘记了毛锥锥正锥在自己裤脚上。甚至随着人的走动,它们还会越扎越锥越深。等到摘得满衣袋裤袋橄榄,鼓鼓囊囊往外掉,还是不罢手,有的男士就干脆脱下衣服,扎起袖口来包橄榄。有的女士小姐就把阳伞翻过来,放到橄榄树下,冒着骄阳,噼噼啪啪摇落一树树橄榄,橄榄就如同雨点冰雹一般,噼里啪啦落满阳伞,噼里啪啦砸在头上身上,落满一地。有的人还不满足,干脆擗下一枝枝结得密密麻麻、一团团的硕大橄榄,猪八戒扛芭蕉扇一般,扛在肩头上,拿上车来。然后才想起来裤脚上还扎着很多很痛很痛的毛锥锥,才低头慢慢去拔除。

每年要掉落在山野多少野橄榄?谁也不知道。但是不必心疼,滇中橄榄满山坡,它们千万年都是这样自生自落。

橄榄为球形果,多数橄榄只有二分五分硬币那么大,也有少数生长于河谷地带、肥沃山坡上的橄榄会长到比一圆的硬币还大。

经过晚秋冷露水浸,经过冬季的白霜扎冻,又经过晚秋初冬下午骄阳的炙烤,野橄榄很快成熟了,青绿的橄榄逐渐转为莹白色,玲珑剔透。向阳破上,光照充足的橄榄,到深冬里,枝叶已经几乎落尽,一团团肉红、翡翠红的橄榄很醒目、很诱人地挂在枝头,煞是可爱。

熟透了的橄榄,个大的橄榄,莹白剔透,十分可爱,十分好吃。但是只有滇中人自己清楚,生涩些的,个小的橄榄,如同少女的感情,如同少年的爱情,虽然生涩些,但是回味也更绵久。

有一首云南民歌唱到吃橄榄,其实比喻的是爱情:

送妹送到橄榄坡,摘把橄榄妹揣着。吃个橄榄喝口水,橄榄回甜想小哥……

吃橄榄,先苦后甜。如果吃完后再在山溪山泉里掬一捧水喝,回味尤其甘甜。因此我觉得,把它叫做爱情果、情人果,是十分恰当的,十分形象生动的。爱情也是先苦后甜,很像野橄榄。

以野橄榄泡酒,败火生津,止渴止咳。常含食橄榄,可以疗慢性咽炎。也可以轧橄榄汁喝,煮橄榄汁喝,清心润肺,口齿生香。

到第二年二三月仍然挂在枝头的野橄榄已经十分罕见,但是这样的腊橄榄,也正如腊肉,因为弥久,所以味道更加浓烈,分外甘甜。

野杨梅

滇中的野杨梅也很多,每年端午节前后,野杨梅和李子就成熟了,所以我对端午节的记忆总与野杨梅和李子连接在一起。

野杨梅的成熟比李子略微早一些,街市上,往往早卖野杨梅了,才过端午节,端午节后李子才大量上市。

有一句古诗“杨梅时节家家雨”,滇中的野杨梅成熟真的与雨季来临有关。雨季来临的四五月,滇中天气炎热,炎热之后,阴雨连绵,杨梅就成熟了。

想到野杨梅,牙根上都有种酸酸的感觉,口舌生津。曹操骗他的士兵望梅止渴,是有道理的。

野杨梅至少有两种,一种是大杨梅,一种是大树小杨梅,就是火杨梅。杨梅都是球形果,但是大杨梅有将近两分五分硬币那么大,火杨梅却只有小拇指尖那么大。大杨梅酸得很,但是味道浓,回味也更甜。火杨梅甜,但是味道淡。

大杨梅树矮小,大多只在一两米高,而火杨梅却大多数都可以长成大树,好几米高,所以滇中人又叫它大树小杨梅。

成熟的大杨梅肉红色,但是颜色淡,甚至还残存淡绿。成熟的火杨梅却是红红一片,火红一片,远远一看,漫山遍野的大树小杨梅,真的是“飞焰欲横天”“红云几万重”,煞是好看。大树火杨梅一成熟,滇中山野就弥漫着浓浓的妖艳浪漫味道。

熟透了的火杨梅是紫红色,各种各样的小鸟们,松鼠们都爱吃这种红红的小野果。一阵风过,滇中山野要吹落多少小小的火杨梅,谁也不知道。总之,那好比是下了一场场漫山遍野的红雨,红红的杨梅雨点,落满滇中的山间,这样的雨点是硕大的,叮叮咚咚敲打在滇中的树叶和山茅草上,奏出了一曲曲很美丽的杨梅雨乐曲,乐了无数小鸟,乐了大量山花,感动了风,感动了云。

摘火杨梅很不容易,它太小了。如果有女士一道去,那倒是很好办了,只要把她们的遮阳伞反过来,接在杨梅树下,抱着杨梅树稀里哗啦一摇,红红的杨梅“雨”,就落满一伞,一伞的浪漫,一伞的心旌摇荡,意马心猿。此时的姑娘小伙,女士男子,因了这满山满坡,满伞的红红火杨梅,完全可能发生点什么彩色故事的,何况滇中的山茅草是那么高,那么密密麻麻莽莽苍苍。

摇落在树下草丛中的火杨梅,是不必捡拾,也没心思去捡拾的,因为它们太小了,又太多了。

我们喜欢把衣服尽量铺开,铺在杨梅结得密密麻麻、一团团火焰一般的大树火杨梅树下,抱住杨梅树,稀里哗啦地摇落火杨梅。

上山放牧牛羊的人,经常挎着一领蓑衣,雨来时可以穿,可以垫着它坐卧,天气晴朗时,甚至可以趁牛羊觅食,垫着它美美地睡一觉,就睡在了满山的鸟语花香里,就睡在了一树树红红的、浪漫迷人的火杨梅下,做些浪漫迷人彩色的梦,或者什么梦也不做,熟熟透透安安逸逸放放心心的舒坦开睡。但是也可以拿蓑衣来铺开,接在大树火杨梅树下,摇落一树树的火红杨梅雨,把这样的红雨点,摇落一蓑衣,挎回家去逗弄儿孙,或者送给情郎情妹。大树火杨梅往往结得一团团,一吊吊,三摇两摇,就落满了一蓑衣。

一蓑衣的甜,一蓑衣的火红浪漫!

上山割山茅草,或者上山播种,锄苞谷豆子地的姑娘小伙子,就会不禁不知不觉开始唱出一曲曲小曲,那是一只只爱情小曲,也是一只只爱情的小箭,一箭箭飘过山头,射进在另一边地里干活的姑娘或者小伙子心里,于是两位小青年可能就坐到了高大的大树火杨梅树下,树上是各种唱着歌的小鸟在啄食甘甜的火杨梅,树下是健康的、爽朗的一对小青年在品尝甘甜的爱情果子,火红的杨梅雨,摇落满地。

野黄瓜

野黄瓜,是一种只有大点的枣子那么大的野果,它也是一种广泛生长于滇中山野的野果子,形状很像老品种的黄瓜,短小而粗。它青绿的时候,表面有一块块白斑,看起来是花的,所以滇中家乡人叫它花麻瓜或者直接叫小麻瓜。

小麻瓜既然属于野生瓜,所以也像黄瓜南瓜一般牵藤,它的藤细瘦,不过也可以牵得很长。它生长于苍苍莽莽的蒿草丛中和荆棘灌木丛中,或者缠绕或者攀爬在蒿草荆棘上,它的藤蔓也能够长到两三米长。它在每年春季里开始破土发芽,春雨来临就开始疯长,窜藤,开花,夏末深秋,野黄瓜成熟。成熟的野黄瓜是金黄色,多籽,但是连籽粒一起吃,味道更香浓。

初秋以后,雨水很大,经常雨水连连,偶尔放晴,又阳光温热。妈妈背着花篮出去割青草回来喂牛,割山草回来垫牛圈,看见山野路边有成熟的野黄瓜,会趁机摘下来,兜在衣襟里,拿回来给我们吃。我们经常是经不住它香味的诱惑,猪八戒吃人生果一般,迫不及待地一口就吞嚼下一个,把籽粒也嚼碎咽下。籽粒很香浓,本来要细嚼慢咽才能品味出其香,但是我们等不及细嚼慢咽的。

家里在山坡上有几块山地,年年种植包谷和烤烟,去培植苞谷苗,去施肥锄草,去采摘烤烟叶子回来烘烤时,见到地边、地埂上有成熟的野黄瓜,母亲照样会采摘回来给我们。

我们就读的沙溪村小学在我们村北的沙溪村,去上学要翻过两个山头,经过一条小沙溪,山坡上的树丛荆棘丛中,溪流边的荆棘芦苇丛中都有很多野黄瓜。去上学的路上,或者放学回家时,或者上山放牧牛羊时,我们经常会有意外的收获,意外的惊喜,就是发现和摘到金黄熟透的香甜野黄瓜。

读书是辛苦的,风雨无阻,那时乡村人家里又没有伞和雨衣,买不起,棕织的蓑衣是有一两领的,不过要留给大人们做农活时防下雨穿,他们不能一下雨就回家,经常得冒雨劳动,还有我们也不愿意穿着厚厚的、笨重的、毛茸茸的、那么难看的棕蓑衣像个野人一样走向学校,叫同学们笑话。不过,因为上学路边有那么多野果,特别是野黄瓜,我们才不觉得年复一年冒着风雨或者酷暑,踩着泥泞或者厚厚的黄灰去上学很辛苦。

上山放牛也是辛苦的,枯糙乏味的,除了看牛羊,山林,山花,野草,小鸟小兽小虫,蓝天白云和天空偶尔会飞过的飞机外,就没有什么可以看。要在山上待那么长时间,不到夕阳西下,不能收拢牛羊回家。如果在这样的辛苦中,可以采摘野果来吃,那么我们就不会反对大人派我们去放牧牛羊。夏末晚秋,野黄瓜和棠梨等野果成熟,所以我们愿意上山牧牛,甚至还很爱上山牧牛,但是这样的机会常常被二弟争抢去了,我是长子,父母不会宠爱我。

野地瓜

楚雄人说的野地瓜,有些地方叫它地石榴。

石榴是长在树上的,而野地瓜是结在藤蔓上的,比较像南瓜;石榴有籽粒,吃的是籽粒表面的假种皮,所以要剥开厚厚的、硬硬的外壳,而野地瓜没有外壳,里面也没有要吐弃的籽核,吃它只要像吃黄瓜和无花果一般吃就行了。

野地瓜藤蔓粗壮牢实,比较长,比较像一根根绳子,攀爬上一面面陡峭的山坡悬崖。上山采药或者做其他事情,有时我们抓住野地瓜藤蔓,很容易就可以攀爬上悬崖绝壁,野地瓜藤蔓柔韧,不用担心跌落。我们童年淘气,上山放牧牛羊,或者上学放学路上,喜欢去攀爬路边的悬崖绝壁玩,拽着坠着野地瓜藤蔓,松鼠一般一下子爬到悬崖这边,一下子攀爬到那边,有时干脆拽着悬崖上的野地瓜藤蔓荡秋千。

但是悬崖绝壁大多干燥,攀援生长在山崖上、悬崖绝壁上的野地瓜,虽然也会蹿出许多须根,扎在悬崖绝壁上,但是由于缺乏足够的水分和营养,所以大多叶子也不太肥大,而且稀疏,不会结野地瓜果。

地瓜藤可以做药,治疗虚痨咳嗽。放牧了半辈子山羊的父亲和几位伯父说,山羊虚痨咳嗽时,只要扯几抱野地瓜藤蔓回来给它们吃,就可以好。其实山羊们出去采食,有时自己也会啃吃点野地瓜叶子或者藤蔓。

滇中楚雄有一句话“六月六,地瓜熟。七月半,地瓜烂”,说的就是这种野地瓜,不是外省人说的地瓜。他们说的那地瓜,滇中人叫白薯或红薯。

野地瓜样子不像石榴,石榴嘴巴伸出,是原来的花朵嘴巴的残影,而野地瓜嘴巴不突出,应该说它的样子比较像无花果。成熟时的野地瓜也是绵软,肉红色,也比较像无花果。

但是它远远没有无花果那么大,只与橄榄差不多一般大。

野地瓜味道甜而且香,有点桂花的香味,里边内壁上也有像无花果一般的花蕾,很香。野地瓜皮薄肉嫩,像无花果,吃野地瓜,补脾益肺,常吃可以疗虚痨咳嗽、哮喘。采摘下来,可以直接生吃,也可以加点冰糖红糖熬汤汁吃。

野地瓜不开花,准确地说是和无花果一样,开在野地瓜的内壁上,所以人们不剥开它,就会误以为它不开花。

时令到了农历六月前后,地瓜成熟,去上学,放学回家,或者上山放牧,我们就会趁机去路边和山崖上翻寻野地瓜吃。潮湿的田埂山坡上、沟箐边,野地瓜结得多,熟透的红地瓜很多,很容易采摘到。

这是一个幸福的季节,我们乡村孩子因此觉得生活在乡村里很幸福。

野棠梨

棠梨是我家乡滇中最多的野果,也是最普通平常的野果,我们乡村人小时候吃得最多的野果。

棠梨每年春正二月开花,花是白色或者粉红色,也如梨花,花朵不小,花瓣肥嫩。

楚雄人兴吃棠梨花,春节前后,闲暇的老奶奶们,或者小姑娘们,于阳光明媚的午后,三三两两相约,各自提个小提箩,到村外山坡上或者山路边采摘苦刺花,也采摘棠梨花,采蕨菜苔,拿回家做一道春天的野菜。春季里,上山牧牛羊的老人,特别是一些老奶奶,也喜欢提着小提箩,沿路采摘野棠梨花、苦刺花和蕨菜苔。用小竹篓盛装着棠梨花,挂进溪流里浸泡冲刷几天,捞出来后,苦涩味道已经败去,可以佐之以干辣椒丁爆炒,清凉鲜美,开胃送饭。当然,棠梨花其实苦味较淡,所以现在吃棠梨花,一般都不再拿到溪流里漂洗,而是用盆子漂洗一下,就直接炒吃,保留那点原汁原味的苦味、清凉味。吃不了的,也送点进城去换钱,或者晒为干野菜,待到农忙或者雨季来临,再用腊肉慢慢炖吃。

深秋里,一树树的野棠梨也成熟了,未熟的棠梨青绿,味道酸涩,随着逐渐成熟,它就转变为红色、深红色、紫红色、紫色、紫黑色,酸涩味逐渐淡去,甘甜味逐渐加浓,最后熟透了,就纷纷掉落。

小鸟们,野鸡、箐鸡、野鸽子们,小松鼠们喜欢吃野棠梨,棠梨成熟的深秋和冬季里,是它们最幸福的时光,它们在山林里开心幸福地嬉戏,尽情地玩耍,不用担心饿肚子,玩耍嬉戏够了,累了,肚子饿了时,它们才不慌不忙,很挑剔地去采食野棠梨。当然,秋天和初冬,是野果等食物最丰富的季节,除了野棠梨,其他野果也很多。每一秒钟,每一个山坡上,会有多少熟透的野果掉落,不必去想的。我们不必去想,这些小鸟小动物们更不必去想不会去想的。山野是它们的家,此时的山野就是它们最幸福最美丽的乐园。

喜鹊们在用它们小小的尖嘴巴很挑剔地啄食一颗颗野棠梨,一下子飞落在这一株野棠梨枝头,一下子又飞落在那一株野棠梨枝头,它们根本不会认真啄食完一枚野棠梨的;云雀、灰雀也很挑剔,照样在用尖尖的喙啄啄这枚野棠梨,尝尝那枚野棠梨,不是嫌太酸,就是嫌太甜釀;戴胜鸟、啄木鸟、布谷鸟、野鸽子、野鸡、黑头公公鸟也很挑剔,不过它们身体相对较大,不敢这样浪费,滑落在一株野棠梨枝头,找寻到一枚好吃的野棠梨,它们可能会认真吃完半枚或者一枚;小松鼠翘着卷起的高高尾巴,毛茸茸的,她像个公主,很高贵的在一株株野棠梨枝头飘来荡去,挑食好吃的野棠梨,有时她们甚至是在枝头荡秋千,或者表演滑翔绝技,她们尖尖的吻喙,一下子亲亲这一枚野棠梨,一下子吻吻那一枚野棠梨,不过她总不吃它们,好像跟它们做游戏一般……

我们趁上山放牛的机会,也会采食野棠梨,有时是因为禁不住她的诱惑,她的肤色肉质或者肉红,或者紫红,少女香喷喷的肌肤一般,在晚秋或者冬季的山野里总是显得十分艳丽诱人,十分剔透迷人;有时是因为肚子确实饥饿,我们那时经常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经常饥肠辘辘,直流口水。我们经常采食野棠梨,但是棠梨内肉太少,核和籽粒太多,如果禁不住诱惑,吃得太多,容易肚子胀,野容易肚子痛,拉肚子,所以我们小孩子有一句相互调笑的话叫“上山吃棠梨,下山飚黑稀”,还有一句从大人们那里借用来的调笑话“老表老表,上山挖药,下河洗澡,石头硌脚,棠梨胀着”。然而棠梨确实好吃,所以我们经常是一边相互调笑,一边争抢着一枝枝一颗颗个大又熟透的野棠梨。

我父亲一辈人,出生于建国初期,生活更加艰难,更加饥饿,所以他多次给我们讲过,他们那时肚子饿得痛,就经常自己端着个大碗,到山野里采摘野棠梨吃,吃饱了,再摘回来一碗,慢慢吃。

野草莓

最清香馥郁的野果是野草莓,我说的是野草莓中的白草莓,不包括红草莓——蛇蛋果。

野草莓多生长在潮湿的田埂山坡上,茎叶与今天广泛种植的草莓差不多。野草莓有两种,百草莓和红草莓。

红红的野草莓,又叫蛇蛋果,它红得叫人感到触目惊心,心惊胆战,不过又红得诱人。但是,谁也不敢吃它,因为据说蛇很爱吃它,所以生长这种红得惊人的野草莓的地方,往往隐伏着蛇,比如滇中最多的青竹飙、白麻子蛇、黑乌梢蛇等等,特别是青竹飙,喜欢生活于竹林山箐水沟田埂,就因为这些地方多生长红红的这种野草莓、蛇蛋果。

我们小的时候,尝过这种蛇蛋果,但是没敢吃下去,没敢下咽过。我们惧怕宽大丛生的蛇蛋果叶子下隐伏着蛇,所以从来不敢把手伸去接近蛇蛋果,只敢用长长的竹竿或者棍子远远伸过去戳下一两颗,扒过来,紧张的拾起来,怀着恐惧而又好奇的心理,慢慢放进嘴巴口,轻轻咬一下,尝尝它的味道,生怕它里边还会藏着或者突然钻出来一条小小的蛇儿一般。

小孩子嘛,有一种想探究神秘,接近和逗弄一下蛇,甚至是接近和逗弄一下死神的好奇心,恐惧什么,就想试探一下,探看一下。

蛇蛋果味道很淡,既不酸甜,也不香,而且从表面开始就很粗糙,肉质不细嫩,口感极其差。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记忆有误,因为老实说,由于怀着极大的恐惧心理,或者说从接近一片蛇蛋果生长密布的地方开始,恐惧就像蛇一般攫住了我们的心,我们浑身冒汗,大脑里轰轰直想,彩色眩晕的紧张感在脑子里天旋地转,就从来不曾细细看清过一片甚至一株蛇蛋果。蛇蛋果表面凹凸不平,视觉上给人丑陋恐怖的感觉。这些凹凸看起来确实很像蛇的皮,叫人十分恐惧。即便用长竹竿远远伸过去戳的办法采摘下一枚,也由于不敢细看它表面那种凹凸不平的样子,所以我们对它不太了解。它因此成为乡野里我们最不熟悉的一种野果。

我们很想看看,很想知道蛇是怎么样吃这种红草莓蛇蛋果的。但是,事实上却从来没看见过。这个遗憾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直到我走出乡村进城来。

我们只是见过表皮破了的蛇蛋果,缺了一点口子,或者已经缺了半个,缺口处已经滑腻腐烂,年龄大点的小伙伴们吓唬我,也自我吓唬说,那是因为被蛇的嘴巴划过和咬破的缘故,蛇剧毒,嘴巴里有毒牙,所以蛇蛋果是那样一种触目惊心的腐烂样子。

其实,后来我见过广泛种植和售卖的草莓,腐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由于那时乡村孩子无知,想象能力又太强,结果互相惊吓,成为大家永远的、夜夜的一个恐惧梦。

白草莓,味道馥郁香浓,它就是我们童年的一个个幸福的、香浓甘甜的梦。它的颜色粉红,像一种美丽的野蔷薇花的颜色。我童年吃过很多,觉得它很香,是那种桂花香,很让人回味,吃着它,我曾经无数次想到过桂花糕、月桂树和嫦娥的样子,想到嫦娥的肌肤,想到亲近、抚摸和看嫦娥肌肤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种轻轻吮咬含嚼野草莓——白蛋果的感觉。

我总是弄不明白,我家乡人为什么总是要把白色野草莓叫做白蛋果,是说它的形状像一颗小小的鸟蛋呢,还是说托着它,吃它的感觉像一枚鸟蛋呢。这个问题也一直就从童年折磨着我。

白草莓每年春末夏初开始成熟,一直到初秋都有,熟落一拨,又熟一拨。我们乡村孩子因此很有口福。

在湿润的山坡山沟里,白草莓尤其多。腐殖土深厚疏松的深山老林里,白草莓更多,不过我们害怕山妖鬼魅,害怕豺狗野狼,没有大人陪着,不敢远离村庄去采摘。那时山野豺狼很多,经常出没在村外不远处,而且大人们经常讲些鬼怪妖魔的故事吓唬我们,小孩子们也经常相互惊吓。

村子前后,离村子不远的地埂田埂山坡水沟边,白草莓稀少,我们总有吃不够的感觉,遗憾怎么它不像地毯或者麦苗一般铺满村庄内外的空地。当然,就算白草莓再多,也不够我们那么多小孩从早到晚一遍遍去翻寻吃。

我陪母亲去村外的菜地里浇菜,母亲去水塘泉眼汲水,我就在潮湿的水沟水塘或者泉源边翻寻采摘白草莓吃。运气好的话,一次可以采摘到十几甚至几十颗,一般就只能翻寻采摘到几颗。我舍不得像猪八戒吃人生果那样囫囵吞咽,而是轻轻的,慢慢的放入口中,放得很浅,从嘴巴最外面开始,慢慢细细咀嚼和品味,目的是慢慢的、充分地体验那种吃白草莓的幸福感,让齿颊能有更长时间留有白草莓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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