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山茶花

很怀旧，很爱听一些经典老歌，特别是邓丽君唱的老歌，比如《山茶花》《小城故事》《甜蜜蜜》《在水一方》《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邓丽君芳魂早逝，我却依然迷恋她。

喜欢她的歌，喜欢那种很江南的、纯纯的、柔柔的、很甜很酽的味道。她的歌，似一盏很甜、很酽、很酿、很醉人的甜酒酿，是那种轻飘飘的、很美好的、微微的醉。听着她的歌，心里往往就逐渐变得很柔软，很温暖，很感动，很纯洁，很多情，很浪漫。

特别喜欢那首《山茶花》，很地道的江南味道。因为它，人们总以为，江南才有山茶花。其实，我的家乡，云南，才是山茶花的家。

很念旧，常常会想起，童年少年时期，在云南家乡的山上采摘山茶花。

每年隆冬里、初春里，山茶花盛开。浓雾里，白霜下，山顶上，山坡上，山坡下，山路边，篱笆下，院子里，都开满山茶花。火红的，粉红的，小朵的，大朵的，一树树，一枝枝，含苞欲放的，完全开放的，羞羞涩涩的，张扬大胆的，稀稀疏疏的，密密麻麻的，开满乡野里。

此时啊，虽然依然是寒风凛冽，白霜满田坝，但是，由于漫山遍野开满了火红的山茶花，家乡的人们，分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全都心里暖和和、热烘烘的。特别是酝酿窝藏了一冬感情的的姑娘小伙子们，虽然白雪纷飞，心里却火红起来了，纷纷动情了。采摘一朵山茶花，送给喜欢的她，送给喜欢他，再在屋檐下，茶花下，说说悄悄话。

我们这些小娃娃，也纷纷爬上山坡，采摘山茶花，拿回家，随便找个瓶子，酒瓶或者罐头瓶，贫穷农家，也就只能找到这些了，把山茶花随便插下，再注上井水溪水，然后随便她。这样随便啊，她还是照样能够开放，鲜艳美丽很久，把乌黑简陋的农家，装点得异常美丽，如诗如画。

等不到腊月末，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早就渴望过年了，于是三五相约，背上花篮，上山采摘青绿新鲜的松毛和红硕的山茶花了。张家的小华，李家的小锁，和我约上了。王家的小兰，乐家的小凤，也要撵着去。不要她，吓唬她，她们也背着小花篮，很害怕地，不敢远，不敢近的跟在我们屁股后，上山了。我们淘气啊，一悄悄商量，奋力朝前一跑，纷纷藏下了，或者藏到松林里，或者藏到山崖下。急坏了，这几个小姑娘了，哭着又叫又求我们了。

于是，这个也说“快爬下，让我当小狗骑骑吧，我们就带上你们了”，那个也说“快过来，我眼睛里掉进渣渣了，帮我吹吹出来吧”……闹够了，于是带上小姑娘们，高高兴兴上山了。

太阳出来了，松毛采得差不多了，于是，纷纷忙着跑到山崖上，山坳里，山头上，竞相采摘山茶花。男孩子争，女孩子抢。争来抢去，女孩子哭了，男孩子吵了。于是男孩子相互抱怨，女孩子相互拉脸，到最后，男孩子们，只好把山茶花都送给她们了，帮她们插进花篮里，条件是，亲亲她。于是，羞答答，羞答答，好一朵云南山茶花！

几天后，家里就都堆了高高的、清香的新鲜青松毛堆了。于是，妈妈开始蒸糯米饭，焐酿甜酒酿了。香喷喷的糯米饭，盛进圆溜溜、胀鼓鼓的陶罐里，埋进我们小孩子采摘回家的一花篮、一堆青松毛里，晒到温暖的冬阳下。几天后，香喷喷的青松毛里，就飘溢出浓浓的，诱人的甜酒酿香了。

于是，整个简陋的农家小院，山茶花香，山茶花美，甜酒酿香，就过年了，就过春节了。有了山茶花，有了甜酒酿，清贫简陋的农家，过年简直是奢华的享受了。城里的人家，无法享受到这样的奢华。

于是，煮腊肉，蒸年糕，贴门神，贴春联，铺撒青松毛,铺松毛席,开佳酿，放鞭炮，吃年饭；于是，青松毛清香，甜酒酿醇香，蜡肉鲜菜香，飘溢满乡村。于是，舞龙灯，耍狮子，踩高跷，唱花灯，放风筝。

我们这些小娃娃，就开始嬉戏了，悄悄地，把一朵山茶花，别在小兰的辫子上，暗暗地，把一朵山茶花，插进小凤的头发下。于是，羞答答，羞答答，好一朵云南山茶花！

于是，你追我打，村庄里，小孩的、少年的我们，嘻嘻哈哈，嬉笑声冲天了。

此时，我耳边又响起邓丽君的歌《山茶花》“山茶花／你说他的家／开满山茶花／每当那春天三月／乡野如图画／村里姑娘上山采茶／歌声荡漾山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