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余继聪的头像

余继聪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3/24
分享

余继聪:古朴乡村

城市的美丽,往往是有意或者无意的复制;公园园林的美丽,也往往是有意或者无意的对乡村美景的模仿或者复制:都是较多人为和做作。

惟有乡村的美丽,是原版的、天然的美丽,绝无雷同,清新自然。乡村的美丽,貌似一样,实则千差万别。

我对乡村的美丽情有独钟,对城市和公园往往没有多少好感。

执著地喜欢去乡村,喜欢回老家乡村,去看乡村的美丽丰姿,感觉就好象是喜欢听原声带音乐歌曲,看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舞蹈,也是那么执著,那么对纯洁清新自然渴望。

是一个晚秋的下午,终于忙中偷闲,和妻儿一起骑上自行车回老家乡村了。渴望已久,心中特别兴奋,心情很好,感觉妻子骑车总是太慢,不断地催促她。

不用多久,纯天然的美景——乡村的迷人风光就渐渐次第等在我必经的路口。城市是个很霸道的女孩,既目空一切,藐视乡村姑娘自然清新纯洁的美丽,又嫉妒她的自然和清新。模仿的风光、复制的美丽挤兑天然的美丽地位的事情还在发生,但是很多人都像我一样,钟情于自然、天然的的美丽——乡村风光。

大春稻谷苞谷都已经收割完了。田坝上空弥漫氤氲着水气,空气很湿润,皮肤上有一种很滋润很舒爽的感觉。在城市里呆久了,感觉心里和全身都很干燥。

稻田里只剩下谷茬,农民们在稻茬旁摁下的蚕豆种子已经长出了娇嫩的苗,有些稻田里还有密密麻麻的稻草人站着,好象千军万马等待检阅。我们不愿打扰他们,特意下来推车徐行。不由得开心一笑,我们真的很像走过阵前检阅的将军呢!我好象听到古战场上阵阵的喊杀声,来自汉代唐朝,来自玉门关嘉峪关,来大漠戈壁……乍一看,庄稼地里的这许多稻草人,与俯身劳作着的农民很难以分清,总让人以为有那么多农民在忙碌呢。其实农民在动,而稻草人不动。但是谁知道呢,是白云在动,炊烟在动,也许是稻草人在动呢?

山田里的苞谷棒子已经掰完了,留下枯黄干燥的苞谷秆子,歪歪倒倒,在冷冷晚秋风中,枯叶在凌乱地悉悉嗦嗦飞舞。这些垂危或者还不如说已经死去的庄稼躯体,叫人感到凄凉和肃杀。她们也曾经生动迷人过。比如她们的腰身,曾经水灵灵,曾经亭亭玉立;比如天花穗子,是多么美丽的头饰;比如红缨须,是她们的乳晕么?比如丰满鼓胀的苞谷棒子,不是她们的小小乳房么?然而这一切,必将很快被人们忘记,又一批妖艳生动美丽迷人的年青庄稼很快就会长起来,是庄稼里的村姑。有的人家已经把苞谷秆子割下,一堆堆晒在田埂上,晒干的已经背回家去了,或者做燃料,或者垫畜圈,或者粉碎后喂猪。有的人家把晒干的苞谷秆子和稻梗堆在田里焚烧了,留下黑黑的灰,反衬出蚕豆苗的翠绿肥嫩。据说这样焚烧庄稼秆子,可以肥田。我看那黑黑的灰,也猜想下一发的庄稼蚕豆一定可以长得很肥壮。

晚秋,已经很少下雨,稻田里的泥已经很硬。想种油菜小麦的人家,已经驾着水牛在抓紧犁田了。再往后,田就会被晒得很干而难犁了。

村路边的田埂上,高高低低的芦苇已经开出了洁白柔柔的芦花。田埂上爬着的南瓜藤已经逐渐枯黄,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或者躺着或者挂着金黄的老南瓜。蒲公英、车前子等等一切野草野菜,藤蔓类、非藤蔓类植物,都已经抽薹结籽。晚秋的凉风伸手一捋,她的冰肌寒骨、她吹吐的寒气,叫一切虫子和雀子的嗓子都哑了。只有这儿一群那儿一群的鸽子在天空里盘旋,像撒网一般,一下子撒向南山脚下,一下子撒向北山坡上,一下子撒向田坝里,打捞那些遗落的庄稼子粒。

各种野果,譬如棠梨、橡实、麻栎果和黄连果都已经成熟,松鼠等小动物,麻雀等野雀子们可高兴了,都在忙碌。

落叶缤纷。一派肃杀,一派宁谧。

一路有村鸡在路边觅食。时隐入门中、时骝出村口的黑毛土狗,偶尔发出几声吠叫。谁家的柿子树高枝上还挂着几个红红的柿子。谁家的枝头上还挂满金黄的香橼。谁家的瓢葫芦一个个挂到了院墙外。谁家的枝头上还挂着白木瓜……

满路边的山田里,晚秋的苞谷,或者正在“抽天花”“戴红帽”,或者“红帽”缨子正在干瘪,已经可以擗下煮吃了。

空气里有水汽和冷露的清香,也有晚秋作物的清香。

夜里,很有些凉了。亮亮的、凉凉的月光,似冷美人的眼光,凉凉地打量着村庄、山野和田坝。偶尔有晚归的进城打工后生回村,村狗们也只是懒懒地有气无力地叫一两声。

虫鸣和蛙声都没有,冷露很快就无声地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猜想,冷露也肯定无声地打湿了月亮里的桂花。

长期严重失眠的我,一回到村庄里,就总是睡得很香,梦中尽是谷物粮食的香味,尽是庄稼的说话声。很快就听见了公鸡的啼唱声。

一大早,就听见有乡亲们吆喝水牛犁田的声音。懒懒地穿起衣服,走出村庄,看到浓浓的晨雾和水汽里,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有人在扶犁吆喝着水牛犁地。北山脚下的田坝里,是我大堂兄和二堂兄,两个人在使唤牛犁地,这倒是很少见。水牛性子温和,一般不用二人来使唤。我笑他们,两人制服不了一驾水牛,不是很好的农夫。原来,他们使唤的是一头母牛和一头生牛——一头刚刚教会犁地的小牯子。小牯子脾气很犟,而母牛很霸道,所以它们一边很不情愿地往前走,一边还在不时地歪过头角斗。它们脖颈上共同架着的“牛担”就被扯动得叮当乱响。这样,时不时就会犁得浅歪了。有时,它们干脆就空拖着犁朝前跑,或者跑到地边去了。堂兄们只好一个扶犁,一个牵着小牯子的鼻子。它要一犟,就扯紧手里的缰绳。扯鼻子是很痛的,扯上几次,它就不敢犟了。

我是教书的,知道教牛犁地也很不容易。

西山脚下,小堂弟驾着两头教熟的大牯子在耙地了。看到他那娴熟骄傲自得的样子,我抬不起头。我不是一个好农夫,不仅没有使唤着水牛犁过地,也没有驾过牛、站过、使用过耙去耙地。也许堂兄弟们、乡亲们扶犁站耙是很辛苦的。但他们在我面前犁地,娴熟地使唤水牛,使用农具,我感到他们的吆喝声和动作都是那么骄傲。我感觉得到,他们真的在笑话我不是一个好农家子弟。我很委屈,自己应该会扶犁站耙的,这是乡村汉子的骄傲,女人们是做不了的。一个根本不会使唤牛犁田耙地的汉子,在乡村里是很叫其他汉子和女人看不起的。

“撇缩——撇缩——”“哇扯——哇扯——”,堂兄弟们告诉我,“撇缩”是向左转,“哇扯”是向右转。我感到好笑,为什么不直接吆喝水牛“向左转”“向右转”呢。兄弟们告诉我,这是牛能听懂的语言,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样吆喝的,不能改变,否则它们听不懂,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劲。

太阳出来了,经过晨雾和朝露的洗涤,她十分美丽。

远远的河滩里,有水牛在吃草,走近些,可以看见有一些什么野雀子在水牛脊背上起起落落,好象在啄食水牛脊背上的寄生虫,或者替水牛梳理毛似的。河面上水汽氤氲蒸熏,水牛和野雀子时隐时现。河边的芦苇一律已经抽出高高的薹,开出了绒绒长长的洁白芦花。荆棘丛中的金银花已经逐渐干枯了。是什么野雀子的窝巢挂在荆棘丛上。天空中的云雀本来飞得很高,秋高气爽嘛,现在也落得很底,大概是想落下来寻觅啄食被犁铧翻起的什么虫子。

稚子和侄女要吹气球玩,只好翻过北山头,到小学校所在的沙溪村去买,沿路采回来一袋野生食用菌,大多数是青头菌,少数铜绿菌和九月黄。可惜晚秋已经少见野生菌中的极品“鸡枞”“香喷头”。熬了一碗晚秋菌子汤,十分清香。几个小孩子说他们的“功劳”“果实”很好吃,都唏哩哗啦吃了好几碗饭。我那小孩子平时在城里吃饭都就像让他吃药,此时也饭量惊人。

采回来一大抱晚秋初冬盛开的、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芭子花”。是一种黄绿的穗状花,一穗穗喷喷香,招引得漫山遍野蜜蜂蝴蝶嗡嗡声不绝于耳。采摘野芭子花,得很小心又小心,因为每一穗花上都可能有蜜蜂在采蜜。突然想起跟父亲说一声,今年还得给我留着一大桶野芭子花蜜。此野花蜜,采于晚秋和冬季寒凉野花野芭子,清凉爽口,味道绝伦,我妻子和小孩都很爱吃。

带回城很多白扁豆、稍花辣椒、稍花小南瓜,还有一个大大的老南瓜。原本打算带回老家看的《三剑客》没地方放了,只好塞进那一大抱野芭子花中。回到城里家中后,打开书来看,竟然还嗅到了浓浓的野芭子花香,恍惚觉得自己还在老家山野。细细一看,原来是很多野芭子花的小小花蕊,被压扁在了书的边角,有的还被压扁在了几页书中。很爱大仲马的书,很有些心疼,可是细细一想,我最喜欢的书中留下几朵最喜欢的家乡的野芭子花,留下一缕最喜欢的家乡的野芭子花香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正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送给我的礼物呢,于是心情反倒更加好起来。

那一大抱野芭子花,放在阳台上,坐在客厅里,坐在窗前吃饭,都可以嗅到缕缕清香,就感觉离家乡很近,离父母兄弟和乡亲们很近似的。

这乡村的美丽,才是真正的美丽呢,那么清新自然、纯洁朴质!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