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桃花梦

我在该交桃花运、该有桃花梦的清纯小伙子时代，从来没有交过桃花运，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桃花梦。

那时就很盼望爱情，盼望交上一次桃花运，盼望做个桃花梦，盼望自己也能像别的小伙子一般有一个娇美的红颜知己相依相偎，周末黄昏，月上柳梢头，也像其他小伙一般，与相好的小女子躲进花前月下，搂腰牵手，悄悄说情话。我每日盼望有美女，有一个也很清纯的小姑娘能够关注我，爱我，略施一点小小的爱情给我，让我这样一株爱情沙漠中小草能够感受到一滴甘霖的美好和生活的美好。

晚上，为了做个桃花梦，我把枕头翻来翻去，总以为做不了桃花梦是枕头的问题。

但是，由于我是一个乡村孩子，长期在外、在城市里读书，没有哪一个乡村女子有机会施予我爱情的一滴甘露，又由于自己贫穷拮据，穿着寒酸土气，人又严重自卑，生活封闭，性格孤僻，没有任何一个城市女孩子与我交往，更没有女孩子喜欢我。中学时，晚上和周末，常常独自躲在教室看书；大学时，晚上和周末，别的很多男生和女生都去逛街，看电影，郊游，花前月下，找机会谈恋爱去了，我却害怕别人看见和问我为什么不出去玩，问我怎么不去追求女孩子，怎么没有女孩子喜欢，就干脆常常独自躲到陌生的其他系比如生物系、历史系、外语系教室去看书。

该有浪漫美梦、桃花梦，该有桃花运的美少年时光，就那么一片空白、一片苍白、沙漠化地过来了。

人已经三十七岁，却于昨晚做了一个桃花梦，美丽得不得了，幸福得不得了，醒来后，明知是一场梦而已，心情竟然很好，倒好像真的在该交桃花运的青少年时期交了桃花运，逢着了那样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一样。

梦没有逻辑，却很清晰，梦中的情景美丽无比，梦中的环境清新美丽。是在一个球场，球场傍着山坡，山坡上是草甸，开着金色和紫色红色的花，金色的好像是狼毒花，一种很美丽的花。草甸上泉源相连，溪流无数，潺潺流过青草和狼毒花边，溪流底下，白色的沙粒细腻漂亮，泉源边的泥土和青草潮湿滋润，空气很清新湿润，天蓝汪汪的，云白悠悠的，五彩斑斓的蝴蝶和欢乐的蜜蜂们，在狼毒花和紫色野花间飞舞。

好像是我高中的球场，又不像，很陌生，很美丽，有点像我去过的通往九寨沟的高原草甸的样子，我高中的球场没有这么美丽。

可能是由于我向往九寨沟、阿坝州一带藏区环境的清纯圣洁，梦想逢着那样一个纯洁甚至圣洁的小女子，逢着那样一份纯洁美丽，圣洁感人的爱情，才做了这样一个发生在高原草甸、阿坝藏区或者是香格里拉的梦。

好像那里就是我熟悉的家乡，读书的学校，至于是大学还是高中，我不知道。我好像正在球场上打篮球，啪的一声，球飞到了球场外、高坎上的水塘泉眼里。我看见了球场边的山坡上，都是阿坝藏区那样的金黄油绿、地毯、裙幅一般拖缀的美丽草甸，草甸柔软细腻。我正弯腰，从草甸上的一个清幽幽的小水泉里捡拾篮球，一个女孩子却扑上了我的肩头，扑上了我的背，搂住了我的脖子或者是头。她在开心地笑，好像是一个我很熟悉的女子，青涩、瘦弱、美丽，好像是我的知己，或者是我倾慕的一个女子。她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球场上打球，不记得了。也许她是跟踪或者寻找到了我在球场上打球，于是趁我爬上球场边的高坎，弯腰在草甸上的溪流沙泉里捡拾篮球的时候，她偷偷扑上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她的女伴，另外一个同样清瘦、脱俗、飘逸、一袭白衣或者是白裙的女子站在球架边，很暧昧、很开心地咯咯笑。她好像我也很熟悉，又好像也同前一个女子一样，我和她说话和交往不多，只是暗暗倾慕、倾心或者暗恋。

很美丽很美丽的梦！醒来后，我想，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为什么醒来后明知是一场梦而已，心情却很好。

我知道，这是因为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一个女孩子曾经这样主动向我示过爱，更没有哪个女孩子曾经主动追求过我。这么多年，总在盼望体验一次被追求、被爱的感觉。

　人就是这么怪，有的人一生经历无数次爱，对爱倒反麻木、没有感觉了，像我这样，没有被女孩子爱过、追求过的，对爱情倒是那么渴望，那么敏感。

　那一瞬间，我还记得花香，狼毒花或者是其他花比如格桑花的香，在那女孩子扑上我肩头的那一秒钟，和女孩子的体香一道扑面而来，还有泉流、沙粒、青草、草甸、泥土的清香。我还记得自己在扭头看女孩子之前，竟然很古怪地扭头看见了绵延到天边的草甸，金黄的草甸，和牛羊，花花的牦牛和山羊，或者灰灰的水牛和花花的羊群，远处的山头上是绵延起伏的银色高原冷杉。

我还没有回头，听见那女孩子咯咯地开心笑着那一秒钟，幸福的感觉便像格桑花一般漾开在我脸上，照在了泉眼溪流和溪流底的细沙上，被一尾尾小鱼带走了。我似乎明白，她正是我一直倾心、一直暗恋的那个女孩子。

梦里这一瞬间的情景，生活中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醒来后就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我在盼望爱情的少年、小伙子时光，内向，胆小，但是也暗恋过几个女孩子。我那时见到她们走过都会脸红心跳，甚至两颊高度紧张，表情极其不自然。我盼望她们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但是待到她们无意中看了我一眼，或者跟我说了一句什么无关紧要的话，我却紧张得全身出汗，腿脚痉挛，心里虽然感觉很幸福，却也很害怕。事后，我往往后悔自己没有把握机会，平时那么白日黑夜暗恋人家，晚上也不知道为人家彻夜不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多少次了，见到了人家，却又不敢正眼看人家一眼，甚至紧张得没有说出一句完整顺畅的话。我暗自咒骂自己那样不中用。

很好笑，我那时把女孩子想得太圣洁、太崇高，有点叶公好龙的感觉，却反而不敢追求正真倾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