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街春耕春播图

我对热闹欢快、生机勃勃的春耕春播场景比较喜欢。立夏节前，每天天一亮，催人春耕春播的布谷鸟就开始在村子里一声赶一声的叫，“布谷布谷——布谷布谷”，于是几个一起驻村工作的朋友就相约，去其中一个彝族朋友的老家猫街镇看春耕春播景象。

猫街镇在金沙江的一条很大支流勐果河上游，离武定县城将近三十公里，彝族、苗族、傈僳族等少数民族人口占将近百分之六十五。

猫街是彝族聚居镇，是彝族传统舞蹈“左脚舞”之乡镇，彝族服饰文化、彝族歌舞文化都很发达。正月十五赶猫街，数万名彝族等各民族群众身着节日盛装，聚集到猫街街上，跳“左脚舞”等各民族传统舞蹈，唱各民族歌曲，载歌载舞，场面很欢快热闹、宏大壮观。彝族人都很爱吃酒，酒文化也很发达。彝族人也很爱抽烟。彝族老人爱抽草烟，都是他们自己家种植的。彝族老奶奶们也爱抽草烟。路上遇到的彝族老人，村里看见的彝族老人，大都手里捧着、握着一只长烟锅或者短烟锅，在很惬意地品咂生活的滋味。

我们从猫街镇街上去朋友的老家百子村委会田心村民小组，大概有五六公里路程，依次经过迤三德村民小组、胡家村民小组、大村村民小组。要去看很多人常常跟我说起和赞美的瀑布，还要继续朝前走几公里，要经过田心村民小组、果家村民小组、保家村民小组。这些村庄，都是彝族聚居的一些小村庄，砖房不多，大多数是瓦房，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山坡上。

进入猫街镇坝子里，一路看见的都是一派热闹繁忙的春耕春播景象。有些人家正在路边欢快的忙着放水泡田，用微耕机“小金牛”耕田做田。他们驾驭推进着微耕机“小金牛”，那么欢快，那么幸福，那么满怀希望，像是驾驭推进着满田坝的芳香、丰收和金色的希望。偶尔可见还有少数人家在用古老传统的耕作方式——牛耕来耕田。汉子们驾着水牛，用古老的曲辕犁在耕犁大田，然后再用古老的回形耙把泥土耙细碎。看着汉子们扶握着古老传统的农具曲辕犁，赶着水牛拖拉着曲辕犁耕犁秧田，看着他们站在回形耙上，赶着水牛拖拉着回形耙来耙细耙碎秧田的泥土，我感到他们虽然辛苦却也很欢乐幸福。

以前栽秧，都是用牛耕，每一驾牛，或者说，每一个耕田耙地的“耕田小组”，都要有两头水牛拉着犁耙，曲辕犁、回形耙、牛担、铁耕索、铁耙索，都是必备工具。人和牛，发扬团队精神，团结协作，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把每年春耕秋耕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有些人家已经耕好了田，开始栽秧了。

男人们在小秧苗田里拔秧苗，女人们则高高挽着裤脚，一排排站在已经耕耘好了的大田里，倒退着栽秧苗。女人们栽的是“双龙出海”，双手一起栽秧苗，一栽就是两行，像两条绿色游龙，在银亮亮的水田里向前游动，十分美丽。男人们拔秧苗，也是双手一起拔。他们都在欢快地忙碌着，一边谈天说地，开着荤荤素素的玩笑，一边比赛着拔秧苗和栽秧苗。女人们栽秧苗要快，要栽得一行行笔直不弯，栽得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男人们拔秧苗，既要拔得快，又不能把秧苗拔断，而且秧苗要绑扎得整齐好看，秧苗根上的泥巴要洗得干净美丽。

男人们用大花篮和扁担挑送秧苗，很欢快开心。他们挑着满满一大挑秧苗，走过一条条田埂，那么轻松轻盈，那么快速优美，那么欢快幸福，像跳舞一样，像挑着满满一挑丰收的希望和欢快幸福，像春天的欢快鸟儿燕子等等在乡间飞翔一样。站在一条条软泥的田埂上，给水田里栽秧的女人们抛送秧苗，是男人们的享受，也是水平。水平高的汉子，一下子就把一把把秧苗准确无误地抛送到女人们面前，水平低的则抛送得不准，抛进水田里，离女人们的手脚很远，女人们得很费劲的伸手去够。如果他们喜欢哪个正在栽秧的女子，就把一捆捆一把把秧苗准准的抛送到她面前，让她轻轻松松、不用伸手够就可以拿到秧苗。如果他们不喜欢或者想要逗逗哪个妇女，就故意把一捆捆一把把秧苗抛得离她很远，让她费力气伸手去够。在这么美丽的春天，在这么热闹欢快的栽秧的日子，妇女们心情也很好，她们都不会跟男人们认真和计较。他们和她们相互调侃戏谑着，使得春耕春种很轻松愉快、和谐美丽。总之，乡间的春耕春种，是繁忙欢快热闹的。有些汉子，不仅拔秧苗拔得又快又好，而且栽秧苗也又快又好，不输于巧手女人。

老人们，拔不了秧苗，也挑不动秧苗了,就赶着小马车，给正在大田里栽秧的妇女们运送秧苗。他们也是那么欢快和满怀希望，在春天的丽日晴空下、蓝天白云下，赶着小马车，在乡间水泥路上来来回回，一趟趟奔忙于小秧苗田和移栽秧苗的大田之间。

拔秧苗的汉子们，那么健壮英俊潇洒，那么阳光朴实！栽秧的妇女们，那么健康美丽，那么心灵手巧，那么欢快开心！这些巧手的女子，栽秧栽得动作那么麻利优美，像在一行行一片片绣花一样，不多一会，不用花几天，就绣出了满山坡满乡间的美丽和希望。

春燕们、喜鹊们、麻雀们、布谷鸟、戴胜鸟们、斑鸠们，在村里村外欢快翻飞，使得乡间更加欢快热闹。场院里，晾晒着收割回家的油菜籽、小麦和蚕豆，突然间就啪啪啪啪、蹦蹦蹦蹦地爆绽开一粒一粒。村里村外、院里院外，石榴花正在盛开，红红火火、如火如荼的，这儿一树树，那儿一树树，伸出村来，伸出屋瓦顶上来，伸出院墙外来，使得乡间更加显得欢快热闹。

满乡间弥漫着晾晒小麦、蚕豆和油菜籽的香味，满乡间弥漫着晒香熟的泥土味道，满乡间洋溢着清水泡田的新鲜泥水味道和秧苗的味道。

有些人家的烤烟苗还培育在院子里或者烤烟苗地里，青翠碧绿，十分喜人，忽然间看见，总以为是鲜嫩嫩、水灵灵的小白菜。有些人家已经精心耕耘好了一块块用来栽种烤烟的田，一垄垄拢好了移栽烤烟苗的地垄，挖掘好了的窝塘。这些窝塘，像一只只充满希望的美丽眼睛，像一位位青春美丽村姑的美丽眼睛，叫农人们看了又看，满心怀喜，充满希冀希望。有些人家已经用电瓶车、小马车把烤烟苗运送到地边，正在地里栽烤烟苗。他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团队组合，小伙子们运送烤烟苗，老人妇女们栽烤烟苗。一个人用挖掘锄，啪的一下插入坑塘中，挖掘开一个深坑，另外一个人把一棵带着育苗袋和泥土的烤烟苗扯掉育苗袋，然后小心的、端端正正放在挖掘锄扒开的泥坑中，握着挖掘锄的人把挖掘锄小心的抽出来。这样，一棵碧绿的、充满希望的烤烟苗就移栽进入烤烟田里了。现在有了专门用于移栽烤烟苗的科学便利的挖掘锄，移栽烤烟苗真的是又快又好，比我们生活于乡间、年年夏天栽种烤烟的那个年代轻松舒服得多了。

很多农家都敞着院门，家里却没有人，只有狗、鸡、猪、鸟和晾晒满院里院外的小麦蚕豆油菜籽。

随便走进保家村的一户农家，也是彝族人家。家里只有两位老人，都已经近八十岁。老爷爷嘴里含着一个小烟锅，咂吸着草烟，见我们进门，就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他们家院子里有摩托车、汽车，也有微耕机“小金牛”。几树石榴花，开得红红火火、欢快热闹、艳丽迷人。院里院外，随意摆放着十几个简易的、原生态的蜂箱蜂房，全都是用一截截粗壮的木头做的，还带着树皮，掏空了中间，留着一个给蜜蜂出入的小洞口，就是蜜蜂们原生态、纯天然的房子和家。许多蜜蜂，在蜂箱蜂房上的小洞口里钻出钻进，欢快地飞舞忙碌着。厨房里的火炉烧得正旺，锅里炖着一块香喷喷的腊肉，是一锅腊肉炖红豆汤，香得很。一位好奇心重的朋友用筷子戳了戳腊肉，老人就叫我们尽管戳一块下来吃，于是这位同去的朋友就真的戳了一小块下来吃，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赞叹腊肉香得很，吃完后还赞不绝口。我们其他人到底没好意思吃。

一问两位老人，怎么不见年轻人在家，他们说，儿子儿媳都到田里栽秧去了。然后，老爷爷就很随便、很热情地端出来一大盆新鲜蜂蜜，又拿来几双筷子，说蜂蜜就是他们自己家养的，前一天刚刚采割出来的，新鲜得很，叫我们自己搛戳着吃。我们一看，确实是很新鲜的蜂蜜，还带着新鲜的蜂蜡，还爬着几只活着的蜜蜂，可是我们不好意思吃。禁不住老人们的再三热情邀请和劝说，我们就把带去的一袋橘子送给了老人，然后才用筷子搛戳一块块带着蜂蜡蜂房的蜂蜜吃。真的是甜得很、香得很、甜酿得很、新鲜得很！我们吃了很多。这样原生态的土蜂蜜很金贵难得，是很高档的保健食品，也只有这些淳朴厚道、古道热肠的乡村老人、少数民族老人才会像这样慷慨大气地端出来一大盆叫我们随便吃。

我们此行，有一位青春美丽的红衣女子同行，乡间里，村里村外，有那么多红艳如火、红红火火、欢快热烈、生机盎然、春意盎然的石榴花正在盛开，有那么多活泼美丽可爱的野鸟在欢快的飞舞鸣唱，屋檐边有母燕在筑巢、产卵、孵雏，树枝、墙头上有稚嫩的乳雀跃跃试飞，人们在田间欢快地春耕春种，溪流淙淙，柳丝长长，芦苇苍苍，水田白亮，秧苗青青，已经移栽进入大田里的秧苗一行行整整齐齐，正在扎根，充满希望，我们心情真的是很好，真想脱下鞋子，光着脚，走下田去，与农民们一起拔秧苗栽秧苗，一起移栽烤烟苗。

沿着田心村继续向前走两三公里，是一条山谷，叫做“阿河箐”，山谷边有一个村子，叫做保家村，静静的卧在山谷里。继续朝前走数百米，突然间就看见，不远处有山峰突起，山崖高耸，两边尽是一层一层的垂直石壁，突然间就见一条莹白的瀑布——大庐房瀑布，从高耸的山顶石壁上垂直跌落，跌落数十百米，水声震天。瀑布飞泻而下，跌溅起无数水花水烟，水汽蒸腾弥漫，如烟似雾，若梦若幻。瀑布若仙子的丝绢披肩，如仙子的银丝秀发，如仙子的一缕乳汁，美丽无比！

从热得像是整个世界马上就要着火、什么东西都要被烤熟了的山外来，突然间钻进山沟“阿河箐”里，走近瀑布，走近林木葱葱的山崖，突然间就很荫凉了，凉荫荫的，全身舒服得很，似乎还有一丝丝冷凉凉的感觉。

瀑布跌落飞溅而下数百米，在山崖下，继续向下奔流，逐级形成若干小瀑布。

虽然正是枯水干旱的春末夏初， 瀑布水流也很大。虽然被用一根很粗壮的钢管接走了一股水，供给猫街镇街上作为饮用水，剩下的水流还是很大，形成的瀑流依然壮观激越，飞泻而下，哗哗哗哗，轰隆轰隆。

瀑布溪水很迷人，瀑布跌落的山崖石头上，长满了绒绒的、绵绵的、厚厚的、绿绿的一层层青苔，像是很舒服的一条披肩、一张床椅，叫人很想摸一摸，于是我们都摸了摸青苔，很柔滑舒服，试了试瀑布和流水，很清凉舒服。突然间，就听见瀑布脚下的深潭和石缝里有什么东西“嗡——嗡——嗡”的叫起来，怪吓人的，像牛哞，像牛蛙叫。出生于农村的两位朋友说，是石蚌的叫声，石缝里有石蚌。这样的石蚌，生活在这样的深山里、瀑布下、溪水里、石缝里，真的太幸福了！一行人就都说很羡慕这些石蚌。有好奇心的朋友就走近瀑布脚下的深潭边，伸手去探摸一个个石缝，想捉一只石蚌出来看看，是些怎样神秘的、幸福开心的石蚌。我儿时生活于老家乡间，也常常听见山溪山涧石缝里有石蚌叫，只是时隔三四十年，忘记了、不知道石蚌是这样叫的了。

在这样一个热闹欢快忙碌的春耕春播时节，立夏节气，整个猫街镇，整个乡间，大概只有我们是清闲的，还在忙中偷闲游山玩水，还有这几只石蚌，还在悠闲地唱着舒缓开心的歌。

返程时，再次经过一个个村庄、一户户人家、一个个院落，几乎都不见年轻人，他们都在路边水田里移栽稻秧苗，或者在旱地里移栽烤烟苗，我们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热情的挽留我们吃晚饭，说是家里煮了腊肉，还有酒，一定要留下来喝几口。喜人的春耕春播，充满希望和欢快的春耕春播，让每一个人特别是农民们心情很好。看着他们那么忙碌，我们又帮不上任何忙，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生机勃勃、生机盎然、欢快热闹、忙碌充实的乡村，无奈的回到了无趣的城市。不过，到猫街去，到乡间去，逛了半日，呼吸了新鲜空气，看见了青山秀水，看见了乡间农家栽秧苗、栽烤烟苗的美景，看见了越来越罕见的小马车运送秧苗和牛耕场景，看见了村庄瓦房，看见了院里院外晾晒着的蚕豆小麦和油菜籽，听见了鸟鸣鸡啼，看见了大庐房瀑布，听见了瀑布哗哗、溪水淙淙、石蚌吼叫，真的是心情极好、不虚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