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花

上沾良，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武定县插甸镇的一个彝族、傈僳族、苗族聚居的村委会，很难得的保留了清一色的瓦房，维修改造、加固提升、精心装修过的传统民居。

2021年8月21日，已经是初秋，正是雨季，我和文友刘兴祥，应老家在上沾良村的文友、彝族作家杨春华之约，到了彝族聚居的上沾良村委会本卡村玩。偷得浮生一日闲，到了彝族小山村，相当开心快乐。

村委会就在本卡村。一条宽阔平坦簇新的水泥路，一直从插甸镇街上通到上沾良村委会本卡村里。这条水泥路是2015年新修硬化的，总长14.6公里，总投资资金为994万元。路大概有四五米宽，会车错车都很方便，干干净净，平坦少弯，开车很舒服。说话之间，就到朋友老家村里了。这一次，其实是我第二次去这个彝族小村子了。

上一次去上沾良村，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没有水泥路，只有一条坑坑洼洼、坎坎坷坷、凸凹不平的泥土路，很狭窄，很难走。我们也是雨季去的。连日的大雨，山路泥泞陷脚，路面上随处可见雨水冲出的深沟，车轮碾压出的深深车辙沟壑。虽然我们坐的是越野车，开到一座高山顶上的一个山坳里时，车还是严重打滑，深深陷入泥坑泥沟之中，走不了了。大家只好下车步行。路面泥浆实在太厚太深，粘稠陷脚。大家只好脱了鞋子，都像提着两尾鱼一样提在手里，光着脚走路。走了大概两三公里路，才到朋友老家的这个彝族小村子。

那时候，村里许多人家栽种着许多烤烟，山路边，一丘丘、一片片尽是烤烟田，田里尽是一树树叶子已经金黄成熟的烤烟。很多人家正在烘烤烟叶。我看了家家户户的烤烟房，都是烧柴烘烤，大根大根的松柴、麻栗树柴伸进炉膛里。家家户户做饭、煮猪食，也是烧柴。我当时很担心，这样乱砍滥伐，大量烧柴烤烟、做饭、煮猪食，会很快把山林砍光，严重破坏生态。村里不见任何汽车，也不见摩托车。这些少数民族村子，都在两千多米的高山上，也无法骑自行车。

这一次去，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整个上沾良村委会的生态得到了相当好的保护和恢复，放眼一望，重重叠叠的高山，尽皆森林茂密、郁郁葱葱、蓊蓊郁郁，山清水秀，绿得醉人。据杨春华的弟弟、村委会领导杨春禄说，现在整个上沾良村委会的森林覆盖率高达93%。

全村委会有6个自然村，10个村民小组，354户，总人口1375人，全都是少数民族，其中彝族603人，傈僳族456人，苗族316人。彝族主要聚居在卡呜村、本卡村和动作三个村。朋友家在本卡村，村里共有54户，2l6人。傈僳族主要居住在定爬村。苗族主要居住在松包圆、小龙潭两个村。

全村委会共有建档立卡贫困户256户，1024人，综合贫困发生率高达64%。实施脱贫攻坚以来，全村大力发展核桃板栗等经济作物种植业和黑山羊等养殖业，并大力组织青壮年外出务工。2019年底整村达标，实现了“两不愁”“三保障”，顺利脱贫。

本卡村周围尽是莽莽群山，整个小村，掩映在密密麻麻的树木、无尽的森林里。天蓝得像是处女的眼睛，云白得像是初生的羊羔，山青得像是一尾尾鲸鱼。小村像是一只乖噜噜的小猫，躺在向日葵的花心。

山路边就是密密麻麻、高大粗壮的云南松、水冬瓜树、杉松等等。村子外、小学校外，随处可见十几米高、一两人合抱粗、古老遒劲、粗壮美丽的麻栗树、茶楝树、鸡嗉子树。山坡上尽是一树树正在成熟的核桃，大量的核桃已经绽开了骄傲幸福快乐的嘴巴。山地里尽是正在黄熟的苞谷，许多包谷也已经绽开了骄傲幸福快乐的嘴巴，露出了金灿灿、白糯糯的牙齿。在村路上，遇见了许多彝族女子、傈僳族女子、苗族女子灿烂如花的笑脸。苞谷地四周，正在盛开着插播的金色向色葵，也像我们在村路上遇到的那些彝族女子、傈僳族女子、苗族女子灿烂迷人的脸庞。田坝里，尽是正在含羞低头黄熟的沉甸甸稻谷，也很像村路上见到的那些各民族女子羞涩淳朴的模样。一个个小山村，沐浴在初秋的金色阳光里，像小村外山地里正在盛开的一盘盘金色向日葵，溢满了香喷喷的味道。万丈红尘，万千喧嚣，都被隔绝在了重重叠叠的向日葵花瓣外。功名利禄心，都被鸡喔喔蛙呱呱荡涤干净。

我们把汽车停在了一株十几米高、两三人合抱粗的古老茶楝树下。村里人家的十几辆汽车，全都笼罩在古茶楝树下的阴凉和美丽里。

坐在杨春华老家的小院里，就看得见起起伏伏的、重重叠叠的群山，满山郁郁葱葱、青枝绿叶的松林、核桃树、麻栗树、水冬瓜树，田坝里的青翠苞谷，金黄向日葵，开始低头的、沉甸甸的金黄稻谷。风刮过松林、麻栗树林、水冬瓜林、板栗树林、核桃树林形成的美丽林涛声，清心悦耳。青蛙们就在院墙外的稻田里欢歌，同样使人心情舒畅。坐在小院里，沐浴着秋日的金阳光，闻着满世界的喷喷香，剥刚刚从核桃树上摇落下来的新鲜核桃吃，一只猫就怪露露地躺到了我的脚下。

杨春华的母亲，是一位清爽干净、淳朴善良、勤劳聪慧的彝族妇女，我们一到，就忙着杀鸡，煮腊肉，挖山药。院外，是她亲自播种的几大片苞谷和黄豆，菜地里还种了山药、香葱、韭菜、茄子、辣椒、青菜等等。庄稼和蔬菜全都长势良好。家里种在山坡上的近一千棵核桃板栗每年成熟时，也都是这位腰背已经微驼了彝族老妈妈亲自背着背箩去捡拾。我们去到之前，她刚好捡拾回来一大背箩新鲜核桃，晾晒在院子里。

杨春华的弟弟杨春禄，是一个清瘦朴实的彝族汉子，已经在上沾良村委会担任村干部整整二十年，担任书记兼主任多年。

他很为整个村委会今天所取得的兴旺发展高兴和自豪，很为村里各民族兄弟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好日子而高兴，晚饭前，就一路带着我们，去看村里村外新修的水泥路，修得很簇新平坦、宽阔厚实、干净舒爽的一条条村路，去看一院院改造一新却又很好保留了彝族传统民居风格的彝家瓦房小院，去看美丽的村小学，去看美丽的村文化活动室，去看美丽的苞谷地、灿烂的向日葵。甚至还带着我们一起，去山坡上的核桃林里，摇落、捡拾了几袋新鲜薄皮的核桃。

晚饭后，杨春禄又带着我们，在一条条村路上慢慢地、惬意地走，一直走到天擦黑，月亮爬上了天空。宁静的小村庄，除了偶尔传出的电视声音、蛙鸣声、虫吟声、狗吠声、鸡鸣声、林涛声，就没有其它任何喧嚣声。

他在手机上翻了几张照片给我看，是从周围山头上拍摄的美丽小村全景照片。有昔日的垛木房、土掌房。有今天改造修缮一新的漂亮瓦房。有庄稼地。有几张拍摄的是山坡上的一层层线条流畅优美的梯田。其中一张是秋天拍摄的，金色的梯田，长满金黄的稻谷，像一条条金色丝巾一样柔柔地围在山坡上。另外一张，是夏天拍照的，梯田里的稻谷还是一片青翠碧绿。

作为上沾良村的一个子弟，作为村委会的主要领导，杨春禄很为上沾良村村今天的繁荣发展、兴旺美丽而自豪。当了二十年的村委会主要领导，他对整个村委会生态的保护、森林的恢复、各民族家庭经济的繁荣发展、乡村的振兴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贡献是清清楚楚看得见的，比如四周的那些郁郁葱葱青翠美丽的山林，比如村路上停着的那些小汽车，比如改造修缮一新、精美洁净的那一院院农家瓦房小院。他为“留得住乡愁”、保护好绿水青山和彝族传统村落民居是动了许多脑筋，付出了许多心血，流过许多汗水的。

在村路边，有一株默默无闻的小野花，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是杨春禄指给我们看的。他告诉我们，这种花，叫做“月亮花”，晚上悄悄开放，天一亮就默默合拢。暮开朝合，悄悄开放，默默无闻，不张扬，不咋咋呼呼，不引人注意，甚至连香味也是淡淡的。

随意走进村口一户人家，原来是村小学的退休教师沙建泽老师家。看得出，沙老师也是一位淳朴善良、很有学问的乡村知识分子。他也是一位彝族汉子，一直在上沾良等山区村小学当教师39年。

这两位彝家汉子，都是优秀的共产党员，甘于平凡，乐于奉献，无私奉献。一个多次放弃外出江浙上海等沿海地区务工、可以有更高收入的机会，甘当村委会干部二十年，兢兢业业，无怨无悔，想方设法带领各民族兄弟姐妹共同致富，振兴乡村。一个一辈子甘当山村小学教师，默默在平凡、繁琐、忙碌、辛苦的山区小学教师岗位上奉献了一生，千方百计教育培养少数民族孩子，为教育脱贫、乡村振兴培养人才，教成才彝族、苗族、傈僳族等各民族子弟许多。文友杨春华就是沙老师教出的优秀彝族子弟，现在已经是党政部门的一位副处级的党员领导干部、全州很优秀的作家。

长期在山区乡村、村委会从事党的基层领导工作，长期在山区、民族地区的中小学教书育人，是孤独寂寞的，是繁琐、辛苦、忙碌的，是清贫清苦的，能够坚持数十年甚至一辈子，需要有一颗甘于平凡、甘于繁琐忙碌辛苦、耐得住寂寞孤独、纯洁高尚善良的心，要有一颗甘于奉献、乐于奉献、无私为人民服务的心。

我就觉得，像杨春禄同志、沙建泽老师这样，长期坚守在乡间、山区、基层、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村委会、村小学工作的众多基层干部、乡村教师、和乡村医生们，其实就是一朵朵在深夜里静悄悄开放、早晨就默默合拢的“月亮花”，不与太阳争辉，不与其它花朵争、其他生命争夺阳光温暖和名利光彩，甘于奉献，乐于奉献，甘于平凡，乐于繁琐，不辞艰辛，不怨孤独寂寞。其实，他们也很像一盘盘向日葵花，永远那样一脸阳光，一脸灿烂，满心欢喜和善良。

看得出来，杨春华的老妈妈，年轻时候是一朵真正的彝族马缨花呢，慈眉善目，随和睦邻，善解人意，人缘极好，勤劳善良，不给子女添麻烦，76岁高龄，还坚持着帮衬子女，性格、脾气、人品都很好，叫人很喜欢。她把两个儿子培养成党的优秀干部，自己却还眷恋着土地，还坚守在老家，辛勤耕耘，年年送腊肉土鸡，送瓜豆青菜给子女，其实，她也是一朵夜开朝合、静静开放、默默无闻的“月亮花”呢！

晚上我们就住在本卡村，杨春华、杨春禄家里，人生中第一次住在了一个彝族聚居的、清一色瓦房的村寨，体验了别样的人生。

整夜蛙鸣，半宿虫吟，月白风清，可闻院里村里两三声狗吠，圈里的鸡和老母猪翻身，很温馨很亲切。农家出生的我，一宿香眠。

杨春华老家的房子，虽然是瓦房，装修经营得却很精美讲究。房间里都吊了精美的饰顶。卧室里的地板，都是纯原生态的木板。宽阔的院子里，全都用宽大平整的石块铺切而成。院子里、屋子里，全都干干净净，十分整洁清新。

看得出来，杨春华的弟弟，真正坚守着这一院幸福温暖温馨的瓦房的主人杨春禄，是一个很精明、讲究过日子、讲究生活品质品位的彝家汉子，不仅当基层干部很有办法，领导有方，经营建设自家小院，也是很用心、精心、有办法的，是一个很阳光、很昂扬向上、很有本事才干的彝族汉子。

虽然是一个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小村庄，虽然是一个个农家小院，却经营得如此清爽整洁、美丽温馨，这些村里的各民族兄弟真是令人敬佩！这个村委会和这些村组的干部真的令人敬佩！

这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小村庄，是一个个美丽、兴旺、生机勃勃的小村庄。

这一户彝族人家，这一户户少数民族人家，是一户户很阳光乐观、很健康昂扬向上、正能量、充满希望、相亲相爱、很温暖温馨的人家。

不觉天明，鸡喔喔鸣，蛙呱呱叫，满世界庄稼草木的清香……不亦快哉！

临走时，杨春华的老妈妈穿上了美丽的彝族节日盛装，和杨春禄一起依依不舍的把我们送到了村外，并把老妈妈亲手采摘的几袋新鲜核桃放到我们的车上，送给我们。核桃新鲜、皮薄，香甜得很。拿回到家，我家人都很爱吃。

拜访彝族、傈僳族、苗族聚居的上沾良村，真是一次难得的、愉快的、回味无穷的人生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