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余继泽的头像

余继泽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10/31
分享

小村人物三题

 

兔娃子

兔娃子,是山里人,是农民的儿子。家里只10个人,家境本来不好,十个人之家,是可以想象的。吃的是,有油没盐的饭,有时,到青黄不接,连这也没了,只好一天吃几个生罗卜充饥。家里四处破烂烂的,床上被子是破的,地面是破的,连地面上立着的柜子桌子也是破的。就这么个家境,有了兔娃子,他是老大,出生于这个家庭受苦,他也该怪命运对他不公。可他也该感激老天,有一点对他是公的。他弟兄八,就他一人念书了,还念到初中毕业,余下无一读书人。因家里仅有的钱供了他,余下的没法上了。可也可能不让余下的上与兔娃子也有原因:他没考上学,回来了,与农民没啥两样,想:上学还是吃饭,我不上学还不照样种地吃饭,又不是不上学吃不倒饭,拉不了屎,白花那钱干啥,其余的就一个也不让上了,学校几次请,不让去就是不让去,说急了就说:“要去了,你老师掏钱。弄得老师一脸晦气再不来了,这兔娃子明白,他知道老天在这一点安排上对他公。可兔娃子也恨他不该不再多做对两道题,他只差二分名落孙山了,也就这2分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和弟妹的命运。满心的是自责自愧于一身,但一切都晚了,人间没有后悔药,一切,只能按命运安排的路走了。

这前进村里,那时真正初中毕业的只他一个,他也该引以为荣了的。也按说,一个初中生务农,应该比没有知识的农民出色,更富有头脑的。兔娃子是有,但他这头脑,是害了他,不是帮了他。

村上要在一个二三百米高的山头上修一个电站水库,需要运一些石头上去。村上有二三百个人。电站不大,修水库的石头,往上去有二三天也是可以完成的,村长嫌慢,能否用省力的方法尽快把石头运上去,但想不出法子,苦思冥想,就想到“秀才”兔娃子。当时兔娃子也正在这山头上,村长到他跟前把问题说了,希望得到秀才的好法子。兔娃子也不谦虚,笑哈哈地说:“这还不简单,从山头架一个倒链下去,把石头往上拉!”说完这些话时,兔娃子踌躇满志,自鸣得意地看着这些人,包括村长在内都是笨蛋了,只有他兔娃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正得意,却看到村长的脸黑了,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不知道村上穷,修这么一个玩意要多少钱,那还能修的起电站!”这是人们第一次请秀才,还是一村之长,未了,却让人大失所望。当然村长还是想出了好方法,让这二三百人站成队,把石头往山顶上传,一天便干完了活。

兔娃子的邻居要办一个养鸡场,把场地什么都选好了,就开工弄起来,正弄着,兔娃子来了,对干着正起劲的邻居家的人说:“办养鸡场划不来。”

“咋?”

“你养一个鸡,一天吃二两算,十个鸡二斤,一百个鸡二十斤,一天按一百个鸡下80个蛋,只能买一二十元,鸡一天三顿,六十斤粮多少钱……”兔娃子大发宏论。

“够了,够了,象你这样算,全世界鸡怕断种了,人们最终怕吃不上鸡蛋了。告诉你,你说的是老方法,现在科学养鸡不是吃素的。”

“但科学养鸡也吃?”

“那么,鸡饲料怕是人吃哩!”

兔娃子理屈词穷,但还不服:“等着赔吧!”说完走了。

二三年下来,邻居家养鸡,纯收入一万多,兔娃子有些眼红了,他忘了以前邻居家起办时他揶揄的话,反而惋惜说:“哎!早知道,我也该养。”

“你要早知道可就好了,念书白念了,还不如人家不识字的。”几个兄弟似因兔娃子害的自己未念上书,便一口同声嘲讽他了。

从此,兔娃子的名声一落千丈,再也没人叫他秀才,他也得不到人的器重。

慢慢的,家里兄弟对他这种脾性反感,孤立了他,兔娃子若这时,能察言观色明白一些,干出一些实事,可能挽回在村中以及家中的地位,但他还是一如既往。更甚的是,在家里干农活上,他也用起了头脑。

“我一天种一斗粮,薅几天,收几天,反正,自己一年吃的最多做半个月就够了,何必这么天天劳作?”当兔娃子有这想法后,他父亲一日对他说:“兔娃子,今天村上一家有活做,你去一天,换个工。”

大概要头脑的人反应快,他便对他父亲把这帐算了。他父亲一听,脸顿时气的铁青,嘴直哆嗦,终于爆发了对兔娃子的第一次火,吼到:“那,你是吃屎长大的,你念书几年的花费哪里来的,早知这么,那时我就一脚踩死你。”

“那你踩吗!不做就不做,今年的我已做够了,够我吃的了。”

“好,你吃的够了,你算的那么精,你吃的是生的,你吃饭,找了橱子做,谁给你推,谁给你磨,你吃的是整的?”

站在兔娃子对面的父亲,脸被这痛苦气变了形,皱纹,更加深了,如山里的一沟一梁。兔娃子呢,忍如爷一般,翘着腿,悠然坐着,夹着烟吸着,不瞥一顾他父亲,被吵急了,就狠狠说:“管球你怎么说,就这么着。”

这时,弟兄几个,闻讯父亲和兔娃子吵架,赶了来,大的比兔娃子小一岁,小的只有一点大,都对兔娃子说:“那这么的,你滚,把你撵出去,为了你念书,大没夜地干活,你书没念成,还有脸回来吵。”

“再说,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劈死了去!”

“你敢。”

终于,念了初中的兔娃子,只有头脑,这头脑又害了他,在这场战争后,家里终于把他赶了出去,分开了。分出时,弟兄几个坚决什么也不给,到底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父亲的心软了,给了一床破被,母亲也流泪了,给了一斗粮食。末了说:“儿呀!一个人过了,要好好地干点正事,把日子过好,我们一大家人,家里又这样,你是念了书的,生活不惯一个人过吧!,家里就这么些东西给你,别的,给了,巩怕家里没法过了,莫怨我们。”

分开时,兔娃子二十岁,二十岁,就开始了一个人生活。二十岁一个人生活时,因小聪明的脑袋,使他一事无成,赤裸裸的一贫如洗,恍如才从母腹中走出。

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一个光光的自己,以及肚里装的已变味的“墨水”。

一个人的日子,头脑用不成了,就下苦力干活。一年下来,也罢了,粮是够吃了,还有剩余的。在快过年的时候,还把分到的一间房子用报纸糊了一下。这,也象个人住的家了,来的人就多了。村上的人也都在评价:“兔娃子分出后还真是变了,有点出息了。”可惜,这夸耀兔娃子没听到,不然他会骄傲的。

兔娃子是走了桃花运,在家刚奔好些,新年一过,春耕还未到的空闲里,村来来了个姑娘,兔娃子刚好在村头,这姑娘到这已下午,找歇处,当下就碰上了兔娃子,兔娃子一口答应,问这姑娘到:“你是哪里的?”

“我是石腰沟的!”

至于那的石腰沟,兔娃子因一时的兴奋不管了,只要是人,管她哪的。就算坏人,她是个女的,又把自己咋的。当下就让到屋里,去倒水。想这姑娘还不赖,圆圆的脸,如杏仁般的眼睛,皮肤又那么白。这么想着入神,兔娃子险些就把水倒在自己手上了,禁不住:“哎哟!”一声。姑娘听到吓了一跳,兔娃子醒来好一阵尴尬,才说:“喝水,把白糖死命往一个杯子里倒。水肯定甜了,兔娃子只恨杯上不该疤太多。

姑娘拿了杯,啥也不且意,就喝开了,那喝的滋滋的声响使兔娃子心跟着一跳一跳的。是呀,二十岁的山里汉子,是发情的时候,初次见女娃能不这么吗?

“你家里几个人?”姑娘很大方地问。

“十个人——不过,我分开了,一个人过——不过,不要紧,今晚你在这住,我去村上能找到住处的。”

“那,可打搅了——你能放心我。”

“有啥不放心,你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咋的。”姑娘听后,一阵格格的笑,酥胸一耸一耸的,看的兔娃子痴了迷,脸也更红了。

姑娘笑够了,道:“象你这样的人,我出门还少遇到。——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对我这么放心,你真的就不怕我半夜走了,偷走你的东西。”

“我这里有啥值得你拿走的,送你你也不要。不管你是哪的,你是干什么的,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是一个好姑娘。”

真没想到,以前因头脑害了自己的兔娃子,今天,用头脑还说出这好的话。一下就把这陌生的气氛消去了,把二人的心几乎拉到一块了,好似早就熟悉一般。

“噢,看我光顾说话,吃饭了吗?”兔娃子突然问。

“看你这么好客,我虽已吃了,还能加些。”

于是兔娃子去担了水,劈了柴,姑娘开始做饭了。兔娃子做一切,都很轻松,春风得意。人一旦遇上喜事,便会象小孩,兔娃子便这样了,几下准备好了做饭的东西,在灶前烧火了,火很旺,烧的劈劈叭叭地响。

女人在锅里揉着面,两个奶子在衣服里乱窜,兔娃子偷偷地看着,心里痒酥酥的,女人低头兀自开口了:

“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找不到,你能不能说?”

“当然行了。坦白告诉你,我出来是什么也不干,反正在家里呆着没事,想四处转转,可以说找些好地方吧!”姑娘脸上已有红晕了。

“你是山里人?”

“是的!”

“嗯,哼,嗯哼——哎,我们这地方你才来,不知感到好不好。”兔娃子嗫嚅到。

“好,好,我感到好,第一印象就好,别的不说,光人就好,象你这样的人,在别处我可未碰上过。”

“真的!”惊喜之余,身体温似在升高,血都朝头上涌,头发好似也快被冲起了,心里不免咚咚的跳,是幸福之音。

这姑娘就在这住下了,一住就是几天,几天里,姑娘对兔娃子百般倾露;自己叫爱花,家住在那,家里有四口人,父母,还有一妹妹。兔娃子百般听信,他感到姑娘爱花是好人,他是董永,姑娘爱花是七姐,专为寻他有缘千里来相会。

兔娃子把这心意给姑娘说了,爱花一脸羞答答的答应了。

一切明了后,兔娃子有新的想法:这事要分几步走,第一步先订婚,他想到若一下就结婚,人家爱花家无人在此,爱花可能不答应。便想到先订婚也罢,把钱,应有的东西多给一些,免得爱花回去后白皮,那么,自己就少物质制裁,不怕她不答应和自己结婚,想好了,当下张罗。

兔娃子以前虽与兄弟反目而分家,脱离了家庭关系,但自豪人说媳妇,全家人自是高兴,就问儿子这事情况,兔娃子说一切都好,问姑娘哪的叫啥,兔娃子说石腰沟的叫爱花。家人猜疑什么地方的石腰沟呢?见儿子回答如此干脆,想:儿子一定清楚,这是儿子与姑娘两人的事,就不要多过问,按儿子的想法,就凑足了一切。下来,家里就为这婚事的前奏——订婚,花去了不少家当。不过,是为自家人说媳妇,心里自是高兴。

择日订婚,村上人都来吃喜酒。这顿酒,在农村所谓白酒,喝了不掏钱;结婚时,谓辣酒,喝了要送礼。这么,只要请的人都来了,满屋上了,好不热闹,划拳行令,响成一片。酒进肚的咚咚声,油嘴喊出的口令声,把这订婚的场面渐推进到高潮。兔娃子,与爱花羞答答的看酒,倒引出村人许多羡慕,也有议论的:

“这姑娘长的不错!”

“是呀,眼睛好看!”

“嘴巴小巧。”

“脸是圆形,还有苹果红。”

“一副好身材。”

“是那的?”

“不知道。”

“哎!这么好的姑娘,嫁到这,又跟兔娃子,怕不长久。”

“快别说,今天喜酒上,让人家听到多不好!”

又一阵划拳行令,饭上来,吃毕了,晕晕乎乎的人陆续走了。走了,还留恋地看一眼爱花。

送走了客人,只剩下媒人,及兔娃子家里的人。兔娃子自有那想法后,当下给了姑娘1千元,媒人作证。

这1千元,是全家人多年的积蓄,但看着漂亮的媳妇,想1千元值得。

钱给后,媒人也见兔娃子与姑娘很熟了,就不好再问别的,就走了。兔娃子送走了媒人,家人也回去了,两人情语一阵,比以前更为亲热。只是没结婚之前,纵订了婚也不能在一块睡的,兔娃子自实行了那想法,安了心,想迟早总是自己的,今晚也不做非份之想,去睡了。

人一旦遇了喜事,有了把握,安了心,睡觉也安稳,酣然一觉到天亮,睁开眼,就赶忙爬起来,几乎是小跑回去,看看爱花,到门上,见门还紧闭,想爱花可能昨天累了,要多睡一会,不好打搅;但到太阳老高了,还不见爱花起来,便忍不住了,抓住门就敲,好半天也没人开,就急了,喊:“爱花,爱花,开门了,吃饭了!”

喊了好久没反应,这可急了,奈不住,使了劲敲,门却被敲开了,吓了一跳,一怔,进去,屋内空空如也,哪有爱花的影子,这可一下吓得兔娃子脸残白。不过,又想:一早起来,人家兴许上了厕所,去看没有。河边,也没有,村里也没有。返回屋里,见爱花自己之物一概不见,自己给的也不见了。才知道爱花不告而别了。细想,她可能回娘家告之此事了。心也释然了,反感甜蜜。可是,她走为什么招呼也不给自己打一个呢?又急了,去喊父母,父母今天也无事,正酣睡,听到儿子焦急的喊声,慌忙起来。听如此,如晴天受了一个霹雳,弟兄几个便说这姑娘是骗子,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大哥呢?!又分析这姑娘迟不走早不走,拿了1千元就走了,一定是骗子了兔娃子又说:“这怕啥,我这有她的地址,找到了,反正花了我这么多钱,不嫁了,钱要退给我,嫁了更好。”

“那你今天就赶到那去看看。”父母说。

“好,今天就去。”兔娃子收拾好一切,在乡邻处借了几十元,往*省*县石腰沟赶去。风尘仆仆而去,大失所望。确有此地,然而全是茫茫的一片森林,无一户人家。兔娃子看着发了一阵呆,忍然想到是真正受骗,大哭,哭声引来了沟外来沟里挖药的人,问他什么哭,兔娃子如实说了原因,这些人也同情,帮忙打听,确实沟里无人,又带他去沟外找,也无此人。

连日的折磨,使兔娃子精神有些异常了,一日,兔娃子疯疯癫癫地寻着,见一姑娘相貌酷似爱花,疾步跑上去,拍着人家肩,兴奋地说:“爱花,我总算找到你了。”

那姑娘一回头,见生人,怒到:“谁是爱花,不要脸。”一个重重的耳光,打的兔娃子如梦初醒,昏昏噩噩的回到家,家人知道果真受骗了,哭成一片,都怨兔娃子。兔娃子也闭门家里,哭了睡,睡了又哭,包含着恨,恨不能再见到爱花。要不把她碎尸万段,但找不到了,便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聪明,便恨自己不该被色迷,又耍了头脑,反而使自己受骗。久之,这折磨,使他卧床不起,就病,一病就几个月过去了,人全无精神了。

村上人,这时同情的有,嘲讽的有。喝酒时有人议论的话应验了,说:我说的不假吧!兔娃子能找到那好女人,嗯哼!一些对他们喜事嫉妒的人,这阵是嘲讽了,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倒鸡飞蛋打了。兔娃子听到,想发作,身体不好,唉声叹气了。

家人见他已如此,不便则不不埋怨了。又宽解:“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上这当了,钱已被骗了,找不回来了,人身体要紧。”

以后,家人宽解,村上老年人也宽解,兔娃子也就慢慢的好点了。过了半年后,痊愈了。痊愈后,人就萎扉了,精神不振。

家人和村上人也知道,得给兔娃子再找个媳妇,他能完全好的。可是,媒人还未上门,姑娘就笑了,笑毕了唾一口,就又笑一阵,知道姑娘不答应。次数多了,兔娃子知道没谁愿意嫁给他,只有暗自伤心。

到二十七八岁,兔娃子还是孤身一人,还是精神不振。忽一日,乡上来了文件,说河南某地一煤旷,招收工人,每月二三百。兔娃子听后,一下恢复了,丢了七八年的勇气,又回来了,去乡上报了名,报名回来,他万分高兴。要走的一天,兔娃子想:自己二十多千春秋过去了,皆是自己小聪明害了自己。如今,要走了,要去家乡以外闯了,就好好的走这一条路,以补救那被自己虚掷的岁月。

走那天,家人哭了,兔娃子也哭了,每回望一次,哭一次,一条崭新的路,在他的泪光中展开……

94年7月草就家中

公娃子

公娃子,前进村人。性格暴烈,未考上学,回到家中,更加顽烈。与他的父亲不相知,久持,父子关系不能正确处理。不过,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自然奈何不得儿子,凡事儿子百般挑剔,吵闹,最终又叹自己忍气吞声而结,儿子胜利方罢。

日复一日就这么过着,其父,在儿子面前全不象个父亲倒象个外人,啥事都有儿子任性子去。儿子便成了天游手好闲到处转着玩,而父亲上山背着东边太阳到西边。农忙时,公娃子也不插手。 他的母亲,自儿丈夫奈何不得儿子她又能怎的,况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残疾人。手,是鸡爪形的,腿如麻杆,一切都还要靠丈夫,只要自己安了,他还能说什么。在儿子跟前也是唯唯诺诺,生怕儿子一日会骂到自己头上。

一家人靠老头子养活,本已白发苍苍,现在几乎白的更厉害了,腿,也更瘸了;但是,他还得在山里滚雨里爬,有恨,不敢表。有怨,只有在走出家门到了山上一个人偷偷流泪。

一天,与儿子又吵了一会。不,是儿子吵他。那是吃中午饭时,他本干了一天活,这是六月的天气,暑气蒸人。中午,在山上熬不住了,回家想歇一回,汗流浃背地回到家,已精疲力竭了,一下坐在凳子上。正这时,公娃子在外逛够了,进屋就要吃饭,不料,他一下绊在了他父亲坐的凳子绊倒了。爬起来,公娃子恼羞成怒,呼地一下抬起板凳,使劲一掀,他的父亲,和板凳一块滚出老远,在一个疙瘩处停下,板凳压在他父亲身上,接着传来父亲的呻吟声,好久,好久,才爬起来。额上,已沁出了殷红的汗珠,怯怯地望着余怒未息的儿子,说:“是板凳碰了的。”

“是板凳碰了,是你存心要摔死我你好享福,是不是。”

“我,我,我……”

“我啥?”砰地推开门,进屋又关上了,扒了几碗饭,其余锅里剩的,全倒进了猪槽,口里说:“这饭,给猪吃还长肉,老不死的!”啊!父亲心里一阵难受,这就是儿子吗?想生他那年,冰天雪地,他跑了几十里路去买吃的;想他四岁那年,生了病了,烧的昏迷不醒,他几天几夜未吃未睡,送到县医院。可,可如今……恩将仇报?!老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恨,是悔。早知这样,何不去下来就一脚踩死他,可是,他不敢说,他害怕儿子,只是默默转了身,欲又空腹上山。走了几步,储着满眼的泪,回头对公娃子说:“公儿呀!你为何对我这样,我是你父亲?”这是积于心头的肺腑之言,这也许是他用这蕴储了大半辈子的力量说出来的。

“谁是你儿——你算什么老子。是老子,就应该养活儿子。我为啥这么对你,就是因你未养活好我,我现在已十七岁了,我大了,我要钱用了,你有,为啥不给,不给,我就这样。”老人能说什么,只慢慢的含泪向山上走去,背后传来儿子的吼声:“老不死的,就守着那点钱吧!什么时候不给,什么时候我让你一直难受。”听到这,老人哭了,泪顺着沟沟壑壑的脸,流向嘴角,他品尝到了酸涩。

一会儿,起风了,呼呼地刮起,山林在翻腾,河水哗哗地响。老人的衣襟在风里飘动。这一切,都是在诅咒儿子吗,都是在为老汉叹惜,可怜他吗?!

老人一边走,一边想,儿子这么对自己是为了钱,钱,他有,节衣缩食一辈子,他积攒了两千多元,这两千元,用瓦罐埋在他床下。他攒这钱,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公娃子。可是,为什么又不给了呢?因公娃子,他的儿子,在他的心目中形象已不一样了。心目中,他想象的是儿子若能考上学,是个书生,回家了,能安安生生干活,好好搞几年,这两千元要么供他上学,要么供他找媳妇。儿子如今这么了,这两千元,他不能给,给了,不如烧了。

老子走后,公娃子见可怜的母亲已颤抖成一团,在灶角堆柴的堆里依着,脸上满是泪痕,公娃子对他的父亲吼到:“你还敢哭,家里死人了,咹,就是他,死了活该,吝啬鬼,贪心,我要什么都不给,我让你们守着这钱,锅,我砸了。”一块石头下去,哗,锅里水一泄而出,那水和着火灰扑向他可怜的母亲,她还没来得及躲,一声哀叫,她的脸上已被烫起了泡。身上,是怎样还说不清。公娃子并非因此而吃惊,而是听到“活该,”这叫活该——不过,在村上若有外人问了,你说自己不小心烫的,若说了,或告状,小心我回来,拔了你们的皮,把这屋烧了。可怜的善良的,被这吓住了。正这时,老汉返回来了,见此情此景,他怒起了骂到:“你这牲畜,杂种,非娘生的,钱,钱,现在老子就给你,你给我滚。”

老汉刨出了钱,这是他带着心愿,用多少血汗攒来的钱啊。这钱上寄托着他多少希望,但他终于给儿子了,可性质已变了,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吼儿子吧:“钱,钱在这,拿去吧!你给我滚,永远的滚,我欠你的给清了,你的心愿达到了。我以后路上死路上埋,你给我滚,以后要再回来就不要脸。”

钱到手了,他有无数的梦,这骂算啥,反正有钱了,他走了,走的很兴奋。

“公娃子,你别走。”母亲哭了。

公娃子已走向山外了。

这,老伴怪罪了老汉好久。但公娃子一走,二人早安多了,也不怪罪了,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又一年后,老两口接到这样一封信,他们的儿子,公娃子,因参与黑社会,偷盗分脏时被打死了。

啊!公娃子死了。

“儿呀!我的儿啊!”老汉泪流满面。

“娃呀,娃呀,你在哪?”母亲哭。

…………

94年6月草就

    沈叔

由于上学,好多年没见沈叔了,假期中,不想偶然碰了一次面。我喊了一声:沈叔。他已不认得我了,与我擦肩而过。可这一面,却勾出我对沈叔的回忆。

沈叔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他比较老,便喊叔;村中,要我们喊叔的人又太多,为了区别,便把他叫:沈叔,于是沈叔便成了他的名字了。

沈叔是我们一个村的,住在石腰沟,从我们这大村子去他家要翻一道大梁。那时,我虽未去过他家,他经常到我们村来,便认识了。到村里来他最主要的任务是村前村后转转,看那路塌了没有,塌5了他便会去修,看河里的石步子被水冲走了没有,冲走了,他会去搭的。那时早已包产到户多年了,村里好多人对这个集体主义者,不解地问:“沈伯,你这么老身子骨了,忙这干啥,现在已不是六七十年代了,都承包了,石步子是大家的事,你操这些干啥?你干这又没谁领情,吃饱饭了,要没事干了,去跑步去……”说的人不知是批还是骂,总之说完便笑,笑了就走。沈叔脸会一黑:“你晓得你妈个*,滚,老子不搭,不修,你过你走你妈那个道!”沈叔这一发火,这些说风凉话的忙吐了吐舌头,不敢说了,尴尬地走了。“你们这些臭小子,晓得个球!”沈叔还不解恨,冲着这些人的背影又骂了一句。

沈叔喜欢小孩的,每次来村里,修完路搭好石步子后,总要找小孩子玩。起始没谁与他玩,他便一下掏出一个桃子,擦了两擦,朝我们晃了两晃,诱惑地说:“来,过来给你们吃!”都不去,沈叔便一下把桃子送到嘴里,“咔嚓”一下咬出一大块,嘴里吧嗒吧嗒地响,嫩绿的桃汁便从他的嘴角涌出来,一副得意的样子,来馋我们这些娃儿。我们早禁不住诱惑,纷纷过去了,沈叔一下掏出好多桃子,用衣角擦干净一人一个分给我们。然后,我们一边吃桃,他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故事蛮好听,我们听得和吃得一样津津有味。可是,后来他来讲故事时,桃子有味,故事无味我们不爱听了。因他每次讲故事,总是那一个一模一样。一开口就说:“从前,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和尚在说……”到后来他来村里,一说讲故事给我们听,我们这些娃就会笑着异口同声地说:“从前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和尚在说……”就轰然了,沈叔一下生了气,我们便雀跃跑了。以后沈叔来,不讲故事了,说:“沈叔人老了,讲不了了,记性不好了,你们玩,让沈叔看吧!”于是,我们一下就疯开了,逮羊啊!跳绳呀,投鱼呀!我们玩的高兴的哈哈直笑。沈叔也笑,有时就笑出了泪。正玩的好,又有爱和沈叔开玩笑的人来了:“哟,沈叔,你这么爱小娃,是不是想媳妇了,人家又不回来了,把村上***给你找了。”***指村上一个哑巴女人,“放你娘的屁,再说,小心我撕你的嘴。”但却没动,脸一直红到脖根,嘴上还挂着笑。

后来,我便好奇地问大人,沈叔真的为什么不找媳妇。于是,从村上大人的嘴里,又知道沈叔以前的一些粗略情况——

沈叔没媳妇,并不是说他已看破红尘,一辈子与和尚样地生活,逃出尘世,不爱女人,厌恶女人,沈叔年青时,是看上了村里一位姑娘,这姑娘也在石腰沟住,这沟里只有他们两家。沈叔在十三岁死了母亲,十六岁死了父亲,这些打击,给他还未成熟的,正成长的心里造成了很大创伤。亲人之故以后的痛苦,加上生活的磨难,沈叔越来越消沉,一天总是苦,到伤心处他想到过死。这时,他的邻家姑娘,看到,想她与沈叔从小一块长大,就去安慰他。这时,他们一块回忆以前在一块玩水,他浇了她一身水,一块打猪草,他给她帮忙背,一块拣柴,他给她帮忙扛,毕了,两人一块笑,这沈叔感到些许安慰,好受了些,是这姑娘把他从绝路上拣了回来。

以后,这姑娘经常来安慰沈叔,给他帮忙洗衣服,做饭,直到有一天,姑娘说要嫁给沈叔,听后,沈叔万分激动,激动的半天才醒过来。姑娘早跑了。这以后,沈叔常做梦了,姑娘的辫子,身姿都给沈叔增添了无尽的遐想。姑娘自这那许诺后,见了沈叔总羞答答的。

姑娘的家人也答应这门亲身,就在快要喜结良缘时,姑娘家在村里买了新房,要搬走。姑娘走时对沈叔说:“把新房买好,就来接沈叔下去结婚。沈叔等待着,但等待的结果却是一个噩耗。姑娘自下去买好房后,要装修,姑娘说她有欣赏能力,要去城里买装饰材料。可谁知姑娘一去不复返了。有说姑娘另攀高枝了,有的说姑娘被人拐卖了,有的说姑娘在城里找了男人不回来,可沈叔心里明白,他笑了一阵后,到去安慰姑娘家的人,就上山了。姑娘家的人说:“小沈呀,我们对不住你……她!”“别说了,我认命了,”就走了。

自这话,沈叔在山里一闷十几年,其间也有人给说过媒,沈叔一个也没答应。有人说沈叔在等这姑娘,但这姑娘现在在哪里呢?沈叔一想自己这年龄,也不想结婚了,反倒性格开朗起来。

这门亲身没成,这姑娘的父母老了,沈叔也常去看的,给了不少照顾,给弄柴,送粮,二老人哭了,沈叔真切安慰一会便走了。

后来俩老人去了,沈叔大哭一场,再以后,沈叔爱呆村里了,一来就修路,搭石步子,有人说:“沈叔这是在为那姑娘修路,等她回来。”他也爱孩子,有人说:“沈叔看孩子,在想以前那姑娘,若那时结婚了,娃儿已好大了。”

但沈叔怕人当面提他的婚事,一提脸便红。

这便是粗略的沈叔个人传论吧!记毕,我又想起了那天见他的情景,他只是背驼了,脸黑多了瘦多了,其余无多少变化,大概这回是他还是来给村上修路,搭石步子和小娃玩了吧!

94年3月18日草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