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春天来了,满沟满垴的柳,已发泡了,毛绒绒的,这望去,白花花的一片,似落了一树的雪。那院外,河边的柳,似比那满沟满垴儿的柳,开的更盛。院子里,有许多小孩子,和爱美的姑娘,禁不住去折了那泡儿开的好的柳,拿回去,插在瓶儿里,或握在手上玩。
柳,这春天的新娘,是她,似自己热情的怀抱,在迎接着春天,也向世人宣告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那泡儿吐的盛的柳,给山村,带去了无尽的生机,也在向院子里的人宣告,春天来了,年已过毕了,要忙农活了。
夜里,山村,异常的寂静。夜, 虽随着白日的变长逐渐地变短了。但在山村,那夜总也显得那么的长,长长的夜,总睡不着,蕊绒便用胳膊碰了碰身边躺着的丈夫,柔声说:
“柳泡儿已吐开了,春天来了,明个,咱家猪圈里的粪也该出了。”
刚子低低地恩了一声。
“粪出了,地也该犁了,粪就要往地里背了,春耕了,该种下的都要种了。别还沉在过年里,年好过,月难过,日子更难过的。”蕊绒继续说。
“恩,晓得了,睡吧!”刚子翻了过身,面朝着蕊绒,蕊绒就凑进刚子,直与他贴在一块,蜷在刚子宽厚坚实的怀里,听着他那胸腔里强大的,咚咚的心跳声,蕊绒感到既安慰,又幸福。两个娃儿,在蕊绒里边,已睡的很熟了,发出了多么安详而有均匀的呼吸声。刚子忽儿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感到,找蕊绒这么多年了,她太关心这个家,和家的日子了,成为他坚实的支撑。几个姐早已出嫁了,妈又死了,蕊绒到家来以后,他一天,好似啥也不懂似的懵懂过日子,每每都是蕊绒告诉他,和他一块去做的。要不是蕊绒,家里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家里的日子,真不知会过成啥样了。烟绒虽也是农村人,在家也干农活,但比起在家里,他在自己家来可受了多少苦呀!刚子想着,内心不禁升腾起了感到,不知如何表达,就伸出坚实的双臂,抱住了蕊绒。他无数次地抱过蕊绒,但却总诱惑到过蕊绒今夜的身体,是那么柔软,便抱的越发紧,嘴同时也凑向了蕊绒,就翻身要往上爬。身底下的床板,便发出咯咯吱吱一连串的声响。蕊绒抽开嘴,凑在他耳边,极柔情而又轻声地说:“小心娃儿,和隔壁的爸听到。”
刚子没支声,只是动作轻柔,细腻了好多,那床板的咯吱声渐小了去。两人,多么愉快地融和在了一起。
山村的夜,在一片魁黑中,整个山村,寂静的没一丝声息。只有山上的野兽,在咯儿咯儿地叫,或哪家的娃儿忽儿大声地哭喊起来,大声哄一会儿,一切又恢复到寂静中去了。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女人蕊绒便从男人宽厚的胸腔里钻出来,带着满胸的幸福起床了,用那双巧手,燃起了院子上空,今晨第一缕,袅袅的炊烟,慢慢飘散,渗进了清晨肃穆的天幕里。
太阳爬上山头,把今天明媚的阳光,撒遍全山村的时候,蕊绒已做好了喷香,可口的饭,刚子也在一种慵倦和幸福中,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起床了。娃儿,还在酣酣的睡,那么安详,全然不知发生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幸福的事,刚子看了娃儿一阵,觉得可爱极了,凑近,在脸上亲了一口,给他盖好了被子。快开学了,马上睡不成懒觉了,让他再睡几天吧!
女人已给他倒上了温热的水,在四散的白气间,固温着多少幸福呀!女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却饱含着幸福的千言万语。
父亲,已起床了,在操场边儿的一个拐角上,在用两个烂火盆做成的炉子了里生了火,烧着一壶水。没有了老伴,父亲显得孤孤单单的,蕊绒也说不让父亲烧水,自己烧,刚子想到啥也不让父亲做,那会寂死了他的,他爱做啥,让做吧!有事做了,就不寂人了。
刚子洗毕,蕊绒已把饭给盛好,端上桌子了,再看了她一言。刚子感到,女人的那眼光里有火,每看她一眼,都会让他感到全身一阵发热,内心涌起一股子力量;女人那眼睛,也似一个蜜罐子,每看一眼,那甜蜜都会把人淹死在里边。给刚子端了饭,蕊绒又去给父亲舀了一碗,端了放在方桌上,出去喊:
“爸,等会儿烧水,吃饭哩!”
“噢!你们先吃,我就来。”
父亲这才起身,往回走,端了饭,出去到那炉前坐着,等水开。
“娃儿喊起来吗!”蕊绒问刚子。这是今晨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等会儿,快开学了,一开学也睡不成了,让他睡几天懒觉吧!饭留在锅里。”刚子说。蕊绒也去舀饭吃了。
饭吃毕,太阳已把个山村晒的暖烘烘的。在这大山中,春天的早晨还有些冷,太阳把寒气赶的一点也不剩了。水也开了,父亲给壶灌了水,又去提水了。
歇了一会儿,刚子找了张锄子,用斧头敲了敲,楔紧了些,扛上了,往门前猪圈儿里走去。当这一刻抬眼,仔细去看四周时,才知道,春,的确已来好久了,猪圈里的粪,是得早日出了。
不一会而,刚子的脚,已被臭熏熏的猪粪糊满了。他仍拿起架式,一锄一锄地出着粪。蕊绒收拾毕了碗,也换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子,扛了锄子,来帮着出粪。刚子说:
“今年粪少,我一个人出,你歇着吧!”
蕊绒面对男人的体贴,心里一阵发热,给了刚子一个微笑,说: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做不了了,歇啥,这些话,我还能做,做起来比你还厉害呢!”说着,已手扶着猪圈棒儿,进了圈里,一股猪粪的臭气就钻进鼻孔。天天喂猪,已闻惯了这些,烟绒并没因此感到异常,就动手出起粪来。
刚子爸,等不一会而,也扛了锄头来,刚子忙放下了锄子,阻止了爸,他知道,父亲已五十多岁了,又孤单一人,干重体力活,已不行了,刚子对他爸说:
“我和蕊绒,一会儿就出毕了,你回去歇着吧!不几天也干完了。”说着,夺了锄头,把父亲扶了回去,自己又回到猪圈里出粪。
猪,过年时,已全杀完了,可以把粪出完,因没了猪,没了牲畜的叫唤,圈里异常寂静,只听到两人出粪的哧哧声。没有语言,胜似千言万语,在有的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好。因为,两人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记着彼此所给予的爱,承受着过日子的艰辛,把日子过得越发的幸福。
日子渐近天的正中了,院子里,安详极了,鸡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只有一些小孩子们,在做着什么游戏,嘻嘻哈哈的,笑的那么的响,回荡在空寂的山间。刚子仍一锄一锄地挖着,烟绒毕竞是女人,感到身体渐渐不支,汗直从额上淌下来,迷涩了眼,听到娃儿的笑声,她忽儿想到自己娃儿水子来。不知起来么,吃饭么!见时间又到正午,快吃响午饭了,放了锄头,对刚子说:
“歇一会吧!我去做午饭,娃儿还没起来呢!”
“是呀!娃儿还吗起来,咱俩一干活,倒把他给忘了——你回去,我再干一会儿。”刚子说。
蕊绒出了猪圈,几步回到家,见爸正在刮洋芋,问娃儿呀!说已起来吃过饭,去玩去了。蕊绒就抹了一把脸,收拾做饭。
刚子出了一会儿,回去时,饭已做好了。一盆热水也倒在那!刚子洗了,蕊绒把饭已给他又端到桌子上,又去招呼爸吃饭,再去门前站着喊:
“水子,水子,回来吃饭。”
一会儿水子回来了,一身的灰,一脸的汗。
吃毕饭,歇了一个多小时,又去出粪,直到暖烘烘的太阳,从西山头,撒出殷红的光,沉了下去。蕊绒回去做饭,爸给把水,已挑好了,水子,还在院里和娃儿们玩。快开学了,乘空疯玩几天。
夜来了,蕊绒弄了几个菜,让刚子和爸喝几盅,解乏。刚子是能喝几杯酒的,爸也能喝几杯。刚子和父亲一杯一杯地喝了半斤酒。蕊绒也被喊了过去,喝了几杯,心里都热呼呼的。水子,在天黑时,已被喊回来了,他不喝酒,他人不让他喝,他就拿筷子,在每个盘子里,不停地夹菜吃。全是家乡菜,洋芋丝,耳子…水子感到母亲炒的菜,每一样都那样香。
吃过饭,夜比昨夜晚些了,由于是个晴天,星星,在天空中欢快地眨着眼,夜,并不似昨夜那么魁黑,似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很富韵味和饱含诗意。可惜的是这沉寂的山村的农人们,并不懂诗,诗,那是高贵人的东西。他们只懂得种地,只懂得生活的艰辛。
还没通电,在冬日的夜里,或在夏日的傍晚,人们常串门,聚在一块聊天。但是,在这忙起来的日子,又累了乏了,就又早早上床,随着那豆大的,摇曳着的灯光,在一个个方格窗子里亮了时,山村,又险入到如昨夜一样的寂静中。先前还有狗叫,可惜,人们为了毒死老鼠,老鼠没毒到,狗到被毒死完了。
上床不一会儿,水子又酣酣睡去。没一丝负担,天真烂漫的孩子呀!瞌睡总永远那么大,那么贪睡,真让大人羡慕了。
蕊绒又蜷进男人的怀里,抚着他的胸,轻声问:累了吗?
“不累!”刚子伸出坚实的手,搂紧了女人。
“粪几天可以出完了,一出完了,就要把地犁了,地犁了,就要往地里背粪,粪背去了,就要种洋芋,紧接着苞谷黄豆,该种的都得种了,一桩接一桩,没一下闲,你受得了吗!”蕊绒问。
“往年不是这么过年的吗!”刚子说。
“再有几天要开学了,又得几十块,家里还没一分钱。”蕊绒又轻声问。
“总有办法的,有你总有办法的。”刚子说着越发紧地接住了蕊绒。两人搂的更紧了。隔壁传来了父亲还未睡着的咳嗽声,他还未睡着。想着老人一个人的抓单,两人的心里都很同情。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紧紧地搂在一块。
粪出完了,水子开学的日子,一晃便到了。那柳上的泡儿,已开的毛绒绒,亮晶晶的了。柳条儿上,已出现了吸足了水后凝绿的晕。泡儿旁,已吐出了绿芽儿,细看群山,已蕴着一片绿了;桃树的泡儿,已越发的大了,如蚕豆般大小了,河里的水,已涨了些,没过了冬日裸露出的白花花的石头,几只鸭子,在欢快地嬉戏.好一副蓬勃的春天的景相.院子里的其他农人,也和刚子一样,忙了几天了.有娃儿上学的,在开学这日子一到,也都忙着,纷纷送娃儿去上学的。有母亲送去的,也有父亲送去的。而刚子才忽然醒悟似的,才记起蕊绒说过的话,娃儿还没有上学的钱呢!蕊绒已为他操了不少的心,也劳累了这么多天,这事,再不能让她操心了。想着,刚子便出了家门,到院子里去,他想去院子里,几户有钱的人家去借.刚子满怀信心去借,可借了两家以后,人家都推说过年钱花完了,现在没钱.刚子知道过一个年,他们怎么会把钱花完了呢!只不过是不想借而已:刚子的心很凉,明白现时的社会,人情日薄了,谁肯把钱借给谁;想着娃儿马上开学要用钱,要没钱,就不能去报名,误了上学,蕊绒也会着急的,他的心里,就越发的着急,他恨自己没多人本事,家里人手又少,在这偏僻,贫瘠的地上,只能把粮食种好,弄个肚儿圆,手上不宽裕,恨也没用,刚子又鼓起了很大勇气,走向第三家。这次,他并没有直接提出借钱,而是说手上紧,在这压几个工,弄点钱用,到他家忙了,就过来给做.那人看了他半天,才拿着仗势问:压多少工!一个工多少钱?刚子说:十个,一个工十块,行不。那人又那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去给他找了一百块钱.说:你是诚实人,相信你不会哄人,到我忙了就过来做.刚子应道:恩。钱到手了,心里的焦虑去了,轻松了不少。但却又另外感到沉重起来,感到没钱人没来头,没钱人就被人看不起,没钱就得矮人一等,爱人的话,和莫视的眼光和语言,如果有钱了,那会多好呀!就不会受这些了!但家又是那么个样子,横竖他一个人,哪来的钱.幸好的是,蕊绒不嫌自己没钱,和自己好生的过日子.想到这些,刚子的心又开释了,想:这钱,是以后我的劳动换来的,又不是治他的,想他对人的语言和脸色干啥,只要蕊绒对我还好着,就行了。刚子一路快步小跑地回去,让蕊绒送水子去上学.当刚子把钱给蕊绒时,蕊绒问:
"家里不是没钱么,哪来的."
刚子说:"反正不是偷的,快送娃儿上学去吧!"蕊绒也为水子上学没钱着急,一连天见刚子没去弄钱,他也没空,今天别人家已送娃儿上学去了,自家去不成,心里着急着时,也对刚子有了怨恨:这下,弄到钱了,蕊绒的心里,顿时也轻松了,一切暂不去想它,先送娃儿上学去,便领着水子一块去报名了,临走,蕊绒对刚子说:
"你也一连忙了好多天了,今天,就歇着吧!我送娃儿报了名,回来给你做饭."说毕,深情地望了刚子一眼,拉了娃儿走了。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刚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同时,看着四周一日比一日绿的群山,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父亲拿了刀,去跺柴了,刚子也闲不住。去找牛来耕地。本地没有牛,得去外地找。直到下午边儿,才把牛赶回院子.刚子刚到家一会儿,蕊绒也回来了。见刚子去找了牛回来,说:"不是说今天歇着么!"
刚子说:"这又不累,如歇着不一样。"
蕊绒说:"你饿了吧!本早就回来的去迟了,报名的人多,所以这时才回来爸怕也饿坏了。"说着,蕊烟放开了拉着的水子,就忙着去做饭了。"见没水,刚子去挑了一挑子水回来。
"谁的牛,牛主人咱没来呢!"蕊绒问。
"外组王家的牛,主人明天一早来的。"刚子说。心中又想着去找牛的事,本可以早些找回来,可人家要先交一天的牛价,要不,不让牵牛。刚子说忘了带钱,钱在家,明个一早给人家,磨了半天,人家才应许他牵走牛,明一早,人家下来犁之前,就要钱的,不是,就给别人犁.刚子想,要是明天一早弄不到钱,错过了明天犁的机会,让别人犁了,附近,又没别处有牛,那么自家的地,哪一天能轮上犁呢!春播便要耽搁.若种不下去,一家人年里吃啥.况且还借了人家一百块钱,人家随时都有雇工的可能,要是地早犁早种,雇了也不怕。想着,刚子的心里很焦急,灶瞳里的火,发出叭叭的爆烈声,火光,映着了他的脸,他的眉毛,因内心的焦虑,而锁起了疙瘩。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一切可该咋办呀!
这一切,都被蕊绒看在眼里,她看出了丈夫心里一定有事,但她忍住了,没支声去问什么!
外边,爸在把一堆杂沫儿柴,往一堆里扫,蕊绒说:
"去让爸别做了,小心伤了哪儿,又不得了。"好一会儿,刚子才有反应,去让爸别做了,收拾了东西回来。
刚子心里牵挂着牛钱的事,心很烦,坐不住了,想再去借,细一想,又哪儿能借到呀!院子里,也就那么几家有钱,其余不还和自家一样.借不出来钱咋办.刚子去给牛揽了一筐子玉米壳儿,让牛吃去,听着牛吃玉米壳子的声音,和那偶尔的鼻息,心里想到马上弄到牛钱,也就好了。
喂了牛,刚子想着心里有事,一定睡不着的,就揽了一大抱父亲堆到一块的柴沫子,去生火炉的火.已入春好久了,天不比冬天的冷,嫌柴难弄,天一黑便早早睡,火炉火已有好多天没烧了.刚子去烧火炉火,蕊绒问:
"不是不冷了么!"
"睡早了睡不着,多烤一会儿睡."刚子说。
"饭好了,要烤,灶里火也退过去吧!"蕊绒说。
刚子去了灶里火到火炉里,不一会儿,火炉里已是一炉大火了。蕊绒给他舀了一碗饭,端到火炉里。又招呼爸水子吃饭了。
火光闪闪的,煤油灯,冒着黑烟,闪着昏黄的光。刚子边吃,边望着火炉里闪闪的火光,心里暗想着,人长大了,才知道身上的负担多重,日子多艰辛呀!做为一个凡人,一个下层人,一切都得靠自己。爸一天比一天老了,水子也一天比一天长大,负担会越来越重.但看着身边的蕊绒,他又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相信,再大的困难,都会担过去,日子会越过越幸福的。
吃毕饭,父亲去睡了,蕊绒收拾了碗筷,又洗了,收拾尽了锅,水子要睡了,便带着水子去睡了,刚子一直把一炉火烤灭了,才去睡.
水子已睡了,蕊绒还没睡着,她一直醒着,等刚子来睡.她知道刚子心里有事,但不知咋了,心里替他着急。刚子一上床,蕊绒就挨近了他。
"还没睡呀!"刚子轻声问道.
"等你呢!"蕊绒柔声说。
"等我干啥?"刚子说.
"你牵了牛以后回来,显得很沉重,好象心里有事."蕊绒问,越发贴紧了刚子.
刚子明白,家里已没有钱,说出来,反而让蕊绒又焦急,夜里又会睡不着的。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承受着,到明早犁地的人来了,再想办法,那地明天是无论如何也要犁的。刚子都怨恨自己是个孱头男人,挣不来大家,要一切都好了,何苦害得蕊绒和自己一块,不但操了不少的心,还得受不少的苦.刚子不言语,沉默了一会儿,作出没事的样子,搂紧了蕊绒,说:"没事,咱睡吧!"
"不睡,你不说出心里的事,我睡不着,已夫妻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有事没事我还不知道,莫蛮我了。"蕊绒说.
"真的没事,睡吧!"刚子说。
"你,是不是那一百块钱来路不正。"蕊绒问。
刚子沉默了一会儿,见一切已瞒不过蕊绒了,只得把抵工借钱的事,和明天不给钱,人家不犁地的事说了。说毕,刚子搂紧了蕊绒说:"嫁了我,你受苦了,还要有操不尽的心."
蕊绒捂住了他的嘴巴,说:"快莫那么说了,只是,压那十个工,你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吃,娃儿总不可能不上学。"刚子说,"只是明天犁地咋办,没一分钱,犁不成,这春播就成麻达."
"这你咋不早说,娃儿报名只用了六七十块,还剩几十块也够了。"蕊绒说。
"真的。"刚子一阵高兴,紧紧地搂住蕊绒亲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怕说出来你操心."心里再没有焦急,变得那么清松,两人的心又被一种情感激动着,蕊绒也紧搂着刚子,轻轻唤道:
"刚子,刚子."
第二天一早,蕊绒 便起来做了饭,不多一会儿,刚子也起来了,他知道,犁地的人,今天要来。果真,他起来不一会儿,犁地的人已来了,刚子赶忙,把牛价给了人家,那人,也才眉开眼笑地接了,问牛喂么,刚子说喂了,他去看了一会儿.刚子问还么洗脸吧!那人说没呢!刚子去倒了水,和两人洗了,给那人发了烟蕊绒已做好了饭.是洋芋糊汤,庄稼人,请人做活,或换工,早上第一顿,都是这饭,当吃好的哪有那么多。有了外人,蕊绒没有给刚子舀饭,说:饭好了,自己舀着吃啊!去喊水子起来了.
父亲,已在场院的拐角上,烧着了那炉子,在烧开水。这是他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与蕊绒一块以那淡蓝色的烟,迎接新一天的生活。
蕊绒穿好了水子,就在门上喊:"爸,吃饭哩."
"噢,就来。"父亲应着。
吃毕了饭,水子与院子里,其他的伙伴一块上学去了。刚子和牛主人,去收拾牛,准备去地里了。院子里有人经过,冲刚子道:
"刚子,今年地犁得早啊!"
"不早了,山已发青了,得犁了,要不,没人手活做不出来了。"刚子笑着答.
"也是的,春天到了,事一件接一件了,不得闲了,咱也要抓紧犁地了。"那人应着,走了。
太阳,已下了河.太阳很好,每天,总是新的,都是那么明媚的。几天间,那山,似又绿的深了一些,一河两边,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在开始解冻,在暖暖的阳光下,升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几只大红公鸡,站在阳光下的木棒儿上,呜呜呜地拖长了声音高叫着,似在为这新的一天的美好的日子而高歌.院子里的人也都在与刚子一样,在安排着自己的春日农事,只是人家也许人手多,又不欠别人啥,不必象刚子这么急,不紧不慢地做。有钱的人家,也不必亲自做,请人做。
刚子扛上了犁,准备去地里了。蕊绒说:
"你先去,我收拾了锅碗就来。"
"你不去了吧!在家做午饭."刚子说。
"做午饭也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到快到晌午了又回来做,又没有好远。"蕊绒说,望了刚子一眼,回屋去了。刚子驮了犁,前边去地里了,牛主人赶着他的牛,后边来了。
地是种过玉米和洋芋的.玉米收获过之后,去年秋天里,刚子把玉米杆子已割了,洋芋也挖了,地平平整整的。牛主人套好了牛以后,便在新年的土地里,插下了第一犁,尘封了一个冬天的泥土,立刻散发出泥土的芳香.
犁人掌着犁,刚子牵着牛鼻子,引着犁地的路线。明媚的阳光下,平整的田里,好一副春耕的图案.
不一会儿,父亲来了,提了篮子,跟在犁后,拾拣着土里未挖干净的洋芋,蕊绒收拾干净了锅碗,过来,换回了父亲。
钱付了,犁地的人干的也实在,一直犁到中午,回去吃了饭.饭一吃毕,又接着犁,到傍晚时分,刚子的地全部犁毕了。刚子从地里扛回了犁,牛主人赶回了牛。刚子给倒了一筐苞谷壳儿,又去地边背那拣回的整整一背篓洋芋.
地,已犁的平平整整的,好似湖面被风皱泛起的波纹。嗅着泥土的芳香,想着今年的春播可以顺利进行了,心里倍感轻松,不免甜滋滋的。
地犁了,人也放了心,第二天,蕊绒让刚子歇一天,已忙了好多天了,不歇,人会受不住的。刚子说:没事,没事!吃过饭,太阳晒圆了之后,他便找了背篓,把篓往地里背了。
刚子想着要在人家催工时,把自家的重活干完。
蕊绒收拾好了灶上的,也找了背篓要来背,刚子无论如何不让。他说^还没见过,哪个女的背过篓,干过又重又脏的活,出篓,已给乍了你的,篓决不让你背,由我一个人干行了。"
蕊绒双眼望着刚子,说:"那样行吗!你受的了吗!"语言里满是关切。
"又还年青,没七老八十的,怎么干不了。"刚子说,"万一你怕闲着了,干了这么些天的活,有些脏衣服,你乘今天依然是好太阳洗了吧!"
"那你也莫那么下死劲地做,累了歇一会儿,莫挣坏了自己。"蕊绒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吧!"刚子说,已背了一背篓粪往地里去,那犁的平整的地里,这一处,那一处,就出现了一个个小篓堆.
牛,又在给另一家子犁了,那牛时不时,发出蛑的一声长叫,和主人呵斥牛走犁沟的声音,很幽远地回荡在山村的天空中。
蕊绒回到家里,想着刚子一连天的劳作,怕他身体吃不消,但不这么做,家里又没劳力,又是没办法的事.她便去取了一块肉下来,那是过年时杀的猪,一二百斤,猪肉肥嘟嘟的。下了一块,让爸去烧了,直烧的焦黄焦黄的。洗尽了,放了香料,架起大火煮着,散发出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
中午,肉还赶不上吃,只是和肉一块煮的萝卜煮好了,绒蕊烙了馍,喊刚子回来吃了。到了傍晚,肉已煮好,捞起来了,蕊绒弄了菜,炒那肥肥的肉片子,蒸了米饭。热好了水,让刚子洗了,端上了菜,又拿了酒,让父亲和刚子喝.待米饭做好了,她也去陪着喝几盅.水子,筷子舍不得放下,一会夹这盘子里的菜,一会夹那个盘子里的菜吃。那肥嘟嘟的肉片子,咬着直抖,那油汁子就滴了下来,不一会儿,已成了一个油嘴圈儿了,若得三人直笑.
吃饭时,蕊绒把肉不断地往刚子,父亲碗里夹,刚子也要她自己夹着吃,莫先顾了他们。
好久没吃肉了,一连天干的都是重活,人也是拖着了,那肉吃到嘴里,也的确是特别的香.
篓背了两三天,地里全背满了。下来的活儿,便是拉沟儿,下种子种地了。都是些轻巧些不费力的活.时间还早,可以不紧不慢地种了,刚子心上,压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到这下,可以歇歇了。老实说,这么些日子,一连天的忙下来,也的确感到十分的疲乏和累了。两人肩膀,已勒的红肿,红肿的了,蕊绒也要他歇几天,也为活已把最重的干完了,感到心里轻松了。
但就在这时,那富人家开始雇工了,要刚子去给人家背几天的篓.人家说犁地那些活,自己干了,背篓,无论如何得去背几天。
刚子沉默了;拿了人家的,就得听人家的,他不得不去给人家背.但他又明白,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那红肿的双肩,还能背篓吗!
蕊绒是体查的到丈夫的。她已触摸到了男人双肩的痛疼,便以求乞的双眼,对那人说:
"能缓一些日子吗!他给家里,刚背完篓,肩膀怕背不了东西了。"
"噢,给自家已背了,你家地重要,我们家的地就不重要了。"那人说,"毕竞你拿我钱在先。当时怎么说,给你解了难,总不可能不给我解难吧!"
"我…去背."刚子说,他已受不了那人的口气.他只恨自己没钱,不然立刻加倍还给他钱,告诉他背不了篓了。
由于肩膀已是红肿了,再背东西,往肩膀上一压,已是勒钻心的疼,但是,刚子还不得不忍受住。一背篓,一背篓地往地里背。
为了不误下种时间,又怕活又积在后边干不完,刚子让蕊绒在家里歇着,她没有歇,而是和爸一块去地里,打沟儿。两人先拉线,把沟儿打得直直的。边打沟儿,边抬头能看到丈夫一背篓,一背篓往地里背篓的身影,蕊绒的心,在感到和丈夫一样的痛疼后,也觉得日子是那么艰辛。
在这山里,风特别大,虽然是晴天,但那风,却刮的呼呼的,刮起了枯叶,也卷起了地上的灰尘,冷嗖嗖的。但蕊绒却有信心,和丈夫一块,把这属于凡人的艰辛的日子过下去。
给人家背了三天的篓,到第三天,肩膀已肿的挨不住东西了。到下午,就磨破了,流出殷红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夜里,睡在床上,蕊绒摸到刚子那磨破的肩头时,低低地哭了,轻声道:
“你受苦了。”刚子为她拭去泪,说:“莫哭,莫哭,这算啥,我身体也没哪损坏,还不好好的。”越发紧地搂紧蕊绒,在耳边说:“莫哭了,莫象个小孩子一样,小心一会儿惊醒了水子,他笑你。”蕊绒又扑哧一声笑了,越发亲呢地偎依在刚子的怀里,觉得暖烘烘的。水子,呼呼的睡的那么香。
洋芋蕊绒和父亲已下了些种,还有一些没种完,蕊绒知道,刚子这些天,已受苦了,便不让他去地里,说这轻松活,她和父亲要不了多久,便会种完了的。刚子不,说自己不过肩膀磨破了,身体哪儿又没有损坏,在家里也歇不住,不如去地里帮着干一些,早种完,早安心。还欠人家几个工,人家有随时雇工的可能。蕊绒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去地里,不过,不让他干重活,她和父亲俩上篓,他去种子就行了。
柳,泡儿开的更盛了,象披了一树的雪,叶儿,也抽出了嫩绿的芽儿,和这众多的树木一样,那绿,由蕴着,到已浮现出来了。桃花,已张开了花苞,在河畔,在山坡,在沟儿里,开的那么艳;粉红的,洁白的,那么好看,微风过处,送来一阵阵诱人的花香。这花,这绿,让春天充满了无尽的生机,而最美的要数那麦田了,泛着清新的绿的波浪,如给大地铺上了无边的地毯。阳光很美,很清新,很明媚,静静地沐浴着山村,和在地里忙碌的人,显出一种生活的艰辛,也透出凡人艰辛生活中,和祥的幸福。
洋芋,黄豆,苞谷,一次性就间套着种下去了。春播,春耕,已就暂告一段落。人一开春,就紧张的心,可以暂轻松一下,长长地出一口气。但这口气,确不容长长地出。农民,就象一只蜜蜂,辛勤酿着生活的蜜,大不分的甘甜,让给了别人,自己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农民不象国家干部,什么都有人管,农民,什么都得靠自己。民以食为天,吃的问题解决了。但在吃之外,总还得些别的什么,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了。刚子,便又想着要去挣一点钱了,家里,许多的东西都得靠钱去买。小至油盐酱醋,大至家里人的穿;那猪圈里的猪杀了,还空荡荡的,总不能让它空着,猪崽崽总得逮一个了。要不,猪潲水只能白白的到掉。庄户人,不喂猪,会被人笑话,明年吃猪肉,又会从何而来尼!
当刚子对蕊绒说他要上坡,去弄木棒棒弄钱时,蕊绒不让他去,说:
“你已劳累了这么久,歇些日子吧!”
“不能歇,歇了,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刚子说,“家里好多地方,得用着钱。”
蕊绒想也是,但他仍不放心刚子去,已劳累了这么久,怕把身子会挣垮的。刚子望着蕊绒,看出了她的心思,说:
“我还年青,不要紧,先前这么些年,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乘年青能苦了苦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那你小心些,自各乘摸着来,我在屋里做饭,等你。”蕊绒说。刚子在蕊绒的肩上抚摩了一下,表示对比的应诺,和让她的放心,而后,背了刀,扛了斧子上山了。
刚子一上山,蕊绒的心,边干啥,边悬着,真是为刚子担不尽的心。直到他从山上回来,心才放下。
刚子上山,也时刻惊醒自己小心。他对自己说,你已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了,你是爸的,水子的,蕊绒的,他们都在等你平安回去,你可一定的小心。他于是时时惊醒自己,每一步总迈的十分踏实。
这几年,山里人弄钱的门道少了,只有那木头棒棒。上好的木头,近处的,又都哄着弄的差不多了,就只有到远处去弄。有时,往往上一个梁头,又一个梁头,至到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遇上,而砍几棵。往往又要驮倒坡,没有路,只有从那刺架里,或杂草丛里往过路,往往驮上梁头,脸上手上划破了不少口子,直渗血珠子,肩膀也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肚子里,也饿的异样的空…可,想到父亲,儿子,蕊绒,家里的日子,刚子又咬住了牙!承受住了一切的苦疼。
带着一身的伤痕,和满身的疲惫回去,薄暮中,见蕊绒正站在材口,焦急地等待他回去的身影,全身一热,竞忘了所有疲劳和痛疼。
蕊绒早已做好了饭,盘算着该回来了,可还不见回来,就心惊肉跳的。去村口张望。她想去找,可又不知他从哪座山上上去,又从哪儿回来,只望着村子四周,层层叠叠的山发呆。暮色渐渐的来了,蕊绒的眼泪也快急出来了。只有儿子,小水,放学回来时,高声地唱着歌儿,此时,正和院里娃儿们玩的欢,嘻嘻哈哈的笑着,不知道着急,也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小孩子,只知道玩,又哪知道这些,只有在他们将来当爸爸或妈妈了,才会明白呀!就在这时,蕊绒看见了丈夫那瘦小的疲惫的身子,出现在视线里,泪不知咋的,竞一下出来了,直问刚子奔去,到了眼前,既是万分亲切,又万分的凄切,说:
“你咋才回来。”刚子能体会到女人的心情,说,“多贪了几棵,回来晚了,没啥。”
“回来就好。”蕊绒说。已又前边跑着回去了,去给男人倒热水,找换脚鞋了。
刚子在屋后边扔了弄回来的一截子木头。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回到家里,放下斧头,解下腰间的刀,女人接过收拾了,让他去洗。
蕊绒放了斧头和刀,进灶房,在豆大的灯光下,看到刚子划的满是伤的脸,十分的心疼,惊道:“啊,脸咋了,划成那样,我去找药抹。”
“哎!抹啥哎!是树枝划的。都大人脸了,老皮老肉的了,不象十八岁女娃脸,还怕划,几天就好了。”刚子说。已脱了鞋,把脚小心地伸向热气腾腾的水里。心里感到莫名的幸福,抬头对蕊绒说:
“今天,弄了十几截子,能卖个七八百块了,只弄回了这一截子,,其它的截了,弄不回来了,只好放到坡上,从明个起,每天弄两截子回来没麻达,到时卖了,手头又能宽松点了。”
“今儿个咋运气好,能弄那么多。”蕊绒问。
“都走到快没人去的地方了,在一个倒沟儿里,遇上了一窝树。”刚子掩不住喜悦地说。
“那你也瓜,不晓得明天再去砍,今儿个一起子弄到这时才回来,急死人了,怕也饿坏了。”蕊绒说。
“一见那好的树,想到家里,人把一切都忘了。”刚子说。脚已洗好了,鞋已换着穿上了。
这时,水子满头大汗地回来,嚷着要吃饭,蕊绒说:
“你爸累成那样也不去问一下,不给吃饭。”水子就眼泪汪汪的了。刚子说:“让水子吃,怕放学回来也没让吃的,咋不让吃呢!我没回来你们先吃,小心饿坏了。”蕊绒一一舀了,端到桌上,是锅盔馍,和肉骨头炖萝卜,在刚子碗里美美地舀了几碗肉。都舀好了,水子抹了眼泪,也做在父亲旁边吃。蕊绒去喊已回他那边屋里的父亲,过来吃饭了,刚子要蕊绒也吃,蕊绒舀了一碗,做在一边吃了。
刚子也饿了美美吃了几碗。
父亲知道他弄了不少料也很高兴,只是责备儿子心莫很,遇上了,慢慢弄,人年青,身子骨要紧。
吃毕,刚子已累了,水子也倦了,便去睡了,蕊绒拣毕了锅碗,心情极为轻松,也去睡了。去时,刚子抱着水子,已酣酣地睡熟了,可见他累极了。就让他好好睡吧!蕊绒脱了,轻轻吹了油灯,紧紧贴着刚子睡下。一缕目光,从格子窗透了进来,落在屋子里,使屋子里格外清幽,听着刚子的鼻息声,想着这些日也真是苦了他了,不禁又挪了挪,贴得更紧了。
刚子,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怀着一心的希望上山,去山上把他截好了的木头弄回来。蕊绒又在家里,为他提心吊胆地担心。她曾提出过,要和男人一块上山,但刚子立刻反驳了她;那么高的山,你能上去么!我都不容易上去,你能上去么!去了,不但照料不了我,还得反过来照顾你:你见过哪个女人上山弄木头的么!你不去山上吧!就呆在家里,给我收拾好家,就行了。
蕊绒明白男人的心,怕她受苦,心里热乎乎的,满含感激地朝他望着,叮嘱道:
“那你小心。”
“噢!”刚子拖长声音应着,迈开步子,朝山上走去。
蕊绒边为他担心,边收拾家里。地里活虽闲下来了,可屋里还有许多活,她便一件件地做。父亲每早在场院边烧好了水之后,总歇一会。地里活闲下来了,他就找了锄子,把屋前屋后,清扫着。水子,每早,哼着歌儿,去和伙伴们一块上学了。
太阳,离人们一日比一日近了,一日比一日热乎了。麦苗已,又长高了不少,那嫩绿,向深绿,逐渐递进着,那绿,那么的惹眼,逼人。四面群上的绿,越发的浮了出来,走近去,各种树木上,吐的芽已,已伸展开来,新生的叶片儿,薄薄的,如蝉翼,放在阳光下,是透明的,有大皆肚那么人。那新芽儿上的绿,是新生的,那么可爱。桃花,已在争相开着了,一株比一株开的艳,花团锦簇的,白的似雪,粉的似霞,惹得蜜蜂,成天围着她转,嗡嗡地唱个不停。空气中,就飘浮着花香和草的清新的味儿。可不是,那嫩绿的小草,已从枯叶下,石缝儿里,争着把小脑袋,挨挨挤挤地探到这世界上来。太阳,是清新的,明媚的。这日子,又是充满生机的。农人,凡人的日子。也跟随着日子,在艰辛,平淡中,却很深沉,精彩,充实地行进着。
刚子的木头,按预想的四五天以后,也就全部可以弄回来了,到时,卖出去,七八百块钱,也就可以到手了,使得经济紧张的家里,可以轻松一点,可以办好多预想中,想办而又未能办成的事。
但是,不凑巧的心,越是在最后时刻,她提醒自己小心,可是,偏偏就出了事。那木头,只差那么一截子,也就放下河了,然后,他只要稍休息一会儿,驮过河,驮回家,只等卖了。望着那窄窄的河道,刚子的心里,一时涌起了无比的欣喜。这最后一截子木头,已被他拉过了那梁头上一小段平缓的地方,马上要冲下最后一段陡陡的坡,下到河道里了。在这陡坡头上,他使了最后一下力气,拉下了这截木头,让它直冲下河。不想,用力过大,那绳子,因为磨了很久,一拉,倒断了,他就也从这陡柴溜儿里,往下控制不住地滚去。那截子木头,也在后边,听听咣咣地赶将下来…
刚子醒来,他只见自己头裹白布,躺在医院里。刚子还看清了妻子蕊绒,红肿了眼睛,俯在身边哭泣着。刚子在想:这是咋了,我怎么在这。他想不起来,一想脑子了,就炸裂般地疼,只任脑子里,黑乎乎的一片空白。
见刚子醒来了,蕊绒止住了哭泣,拭了泪,望着刚子苦笑着:
“醒来了,醒来了…”顿了一会而,又关切地问:
“你饿吗!渴吗!”刚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刚子,蕊绒的心,还在后怕中,觉得好险呀,不觉间,又滴下来了泪。刚子滚的,是只有一百多米远,那木头,由于重,滚的快,在滚了一会儿后,木头追上了他,眼看,就会直直地砸在他的身上,不料,一个小树儿一挡,使木头向一边偏过去,在他前边滚下了后,最后发生长长的,极为沉重的“咣”的一声,躺在河里不动了。刚子,后来也滚到了这木头跟前,他已昏过去了,动都不动一下。是有院子里的过路人,听到木头落在河里“咣”的一声响,随后看到滚下来的人,吓极了,跑去看,刚子已棒昏了,满头是血了。一个人没法飞快地跑回院子,告诉了蕊绒。蕊绒一听头大了。刚子今天一上山,他就心惊肉跳的,眼也跳,心也跳的特别的厉害。见已弄回了那么多,还有截子没弄回来,已累了那么多天了,他对刚子说:
“反正大部分已弄回来了,就歇一天,再去弄吧!”
“弄就一回弄回来吧!歇了人又怕干了。”说毕,刚子走了。蕊绒也晓得刚子天天上山,不会出什么事。但刚子一上山,他就心慌的很,干啥老专心不起来。
一听到这事,蕊绒的腿一下软了,哭道:
“天呀!这让我咋办呀!告今天不去你要去呀!“
“事已发生了,赶快找人送医院要紧呀!”有人一句话提醒了蕊绒,就找了人,朝刚子出事的地方赶去。
水子还没回来。刚子父亲听了,也急的不行,赶到出事那地方,人已往医院送去了,他见到地上的血,心里明白伤的不轻,放开嘴哭,道:“天呀,这让我刚子莫样了,我可咋活呀!”那声音在山间回荡格外凄切。因悲伤,老人也跌跌撞撞的了,是院子里的人,边唏嘘着,边劝说老人,是滚下来的,木头没塌到人,只是外伤,不要紧。送老人回去,老人才止住了悲哭,情绪控制住了些,并连连的向人们作揖,感谢院子里人帮他送儿子去医院。
水子放学回来,听说父亲滚了,摔坏了,童稚的只晓得玩的他,也哭了,嚷道:“爸爸,我要爸爸。”被院子里的人劝住,说:
“你爸爸不要紧,摔的不重,在医院里一看就好了。”
刚子的家,一下沉在了一片悲凉之中。
院子里的人,一直帮着,把刚子送到了山沟儿以外,镇子上的医院。刚子流了很多血,头已被血染红了,很怕人,蕊绒止不住地,不停地哭。院子里来的人,就劝莫哭,赶快让刚子住上院才是。蕊绒才一下下地把哭声抑制了下去。
要住院,立刻进行救治,但得先交钱。现在医院,已不是以往的医院了,病人看病,住院,不问钱不钱,先救人要紧,救活了人,再算钱.现在不,哪怕你人病的要死了,不给钱,不手术,不上药,除非你给了钱,一份钱,他们才办一份事。
人家要交500块钱:刚子是正因为家里没钱,才去山上弄木头,弄木头,不想就出事了,身上现在又哪里有钱呀!一下蕊绒又急的哭出来了,要给医生跪下,求医生救了刚子,别说500就是500她哪怕卖房子也给的。这是救了人命的,哪个能昧了良心不给呢!医生依然冷了脸,如木头般,走开了,说:“你不用这样,没钱不管咋样是不行的。”蕊绒看了一眼仍在淌血的刚子,急了,见医生面对伤成这样的人,没钱竞无动于衷不看,也被激怒了,指着医生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你们面对已伤成这样的人,理也不理,你们也有亲人,难道,你们就没一点人情,是冷血东西吗!”医生也气愤了,把转头对她说: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是,现在是讲钱的社会,救死扶伤没钱,行吗!”医生经自走了。见此,蕊绒一下瘫到在地方,嚎哭起来。送刚子来的一个院子里的人,身上正要有卖木头的500块钱,见此,拿了出来,去蕊绒。
蕊绒一下好像见到救星一般,双手接过钱,说:“回去把木头卖了,一定还你。”
“这先不说吧!赶紧找医生救人。”
蕊绒拿了钱,去求医生,接了钱,医生竞也二话没说,似刚才根本没与蕊绒发生任何不快一样,准备着给刚子看伤了。蕊绒心里一个疙瘩,怕医生因刚才的话,不给刚子好好看,忙给医生赔礼道歉,要医生莫怪她刚才的话,刚才是自己错了,医生一言不发,戴了口罩,进了手术室,人抬进去,门关上了。
蕊绒在门外长椅上坐着,心里很焦急,止不住,嘤嘤地哭。
天,已不早了,太阳,正要往山背后沉去了。
刚子是正午左右出的事,刚子伤的不轻,人都急,从家乡那山沟儿里,送到这医院,才用了几个小时,人一路上都是小跑。
刚子已住上院了,院子里来的人,能做的事已做完了,还得赶回去,要不,在镇上呆一夜,又会多花十几块钱的,就都提说回去。劝蕊绒莫哭,是摔的,又没被什么压着,估计没啥内伤,医生一看,会没事的。蕊绒才抑住哭。蕊绒望着这一张脸,感到那么亲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到。面对外边人的冷漠,才觉的家乡人是那么亲。她也才知道大家都没吃饭,要去给大家买饭吃。都知道蕊绒没钱又哪吃得下,推说不吃,就走。有一个人,又给蕊绒一百块钱,说拿着吧!刚子醒了,得买些东西吃,你自各也要去吃点啥!
蕊绒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家乡人远去的身影,感动的眼泪,涮涮地落。
殷红的夕阳,静静地沐浴着这山间小镇。小镇上,车声渲闹,人声鼎沸,人们,都在高兴着自己的高兴,快乐着自己的快乐,而独自己,则沉在这突然将临的痛苦中。真是大千世界,几人欢喜几人悲呀!
蕊绒,在医生手术毕以后,走进了手术室,医生先后,给刚子清洗了伤处,又拍了片子,认为没什么内伤,全是外伤。告诉蕊绒不要过分伤悲,没啥大碍,正上伤,不几天也就好了。现在,人还昏迷着,让蕊绒去床边守着,待人醒来了,去喊他们,手术这么久了,他们得休息一会儿。于是包扎好了,打了吊针以后,医生去了,蕊绒就搬凳子,静静地坐在刚子床边。
天,已黑下来了,蕊绒关了门,拉亮了灯。室外,隐隐传来镇子上人在跳舞的欢快的乐曲声,和医生里一些人偶尔的说话声。房子里则异常的安静。静得能听到吊针管子里,液嘀下的嗒嗒声。屋子四壁的墙,渗白,渗白的。蕊绒双眼望着刚子,看着他伤成这样,心里很是心疼,在心里对他说:“上山,你咋不小心些哟!就差那么一点就回来了,可就出事了,多疼啊!”蕊绒的心里,听了医生的话,轻松了不少,但她还是盼望,刚子能早些醒过来。
外边,天已黑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天那么高,那么深,有几颗星星,在闪呀闪的!
蕊绒一直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刚子直到夜深,外边的人们欢快的喧闹声,和欢快的舞曲声停止了,暗了下去,一切沉入在一片静寂中了,刚子还没醒来,这病房里,也依然静的那么出奇。
蕊绒坐着,熬不住了,就在刚子的身边躺下,他还在昏沉中。蕊绒很急,先前医生来了几回,蕊绒焦急地问医生不好吗!医生说:不要紧,只要他一醒来,就好了。蕊绒就盼刚子早些醒过来。她一只手,伸去,轻轻地抚着刚子,感受着刚子的心跳,与刚子紧紧地挨在一起。到后半夜,她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亮了,眼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窗子透进来,使屋子里一片雪白。蕊绒忙起身,拍了拍胸口,弄了水洗了脸,又坐在床边静等刚子醒来。她的心很急,已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竞然也不感到饿。
蕊绒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定定地望着刚子,突然,她见到刚子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睛,便努力往开睁,身子,也想动…不多时,昏睡了好久的刚子,终于醒过来了,蕊绒一下真的难以说清这悲喜交加的感受。
刚子又欲闭言,睡去时,蕊绒就去告诉医生刚子醒来的事。值班医生听了,感到很是高兴,赶到病房,轻轻地拍醒刚子,细看了一下他的眼神和神色,对蕊绒说:
“人摔了,受了惊吓,神经还弱,这下醒过来,就好了,问题不会太大。”蕊绒一下也放了心,医生就加大剂量,给刚子吊药。又对蕊绒说:
“人已醒了,你也就不要过分急了,也去外边弄点饭吃。”
“恩!蕊绒应道。她悲伤于老天给刚子安排下的灾,也庆幸老天爷没让刚子受到大伤。人没事了,心放下了,人也的确感到饿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已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呀!
蕊绒拍了拍刚子,刚子睁开眼望着她,她说她出去了,很快就来,刚子点了点头。
蕊绒在镇上一家饭馆,下了碗面吃了。她知道刚子也已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但热饭,可能又吃不下,便去街边摊子上,买了些桔子,苹果,梨;又去商店买了几个罐头,一包奶粉,白糖,一袋饼干,提了一大包儿,往医院里去,见一家小吃店的皮子很好,让切了一碗,用塑料袋提了,往医院去。
回到病房里,刚子睁大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听到蕊绒一进来,就望着她问:
“我咋儿到了这里来…我身上咋这么多伤。”
“你…你弄木头,快下到河道里了,却滚了。好危险呀——医生已检查过了,说都是外伤,不久就会好的。”蕊绒说,放了东西,又叹道:“可多亏了院子里的那些人呀!”蕊绒就边给刚子开罐头,副食,边冲奶粉,边给刚子讲事情的前因后果,刚子听着,觉得头脑里渐渐明晰了,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又有了记忆。脑子里,已不再涨疼眼疼,混浊一片。他记起来了自己那猛的一拉,绳子一断,自己身不由己地往后滚去,身后似是个无底洞,滚不到底,两眼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在这医院里。
那地方好陡,后边木头也在追着滚。“好险呀!”刚子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叹道。
蕊绒细看刚子气色好多了,人也清醒了好多,高兴的很,冲刚子说:
“一切都过去了,老天有眼,你现在好着,一切都好了。”走到病床边,把刚子抹了起来,用被子垫住背,她去端了罐头,饼干,奶粉过来,刚子一手正打着吊针,一手伤的很重,包扎着,她就一口一口地喂刚子。刚子也饿极了,竞吃了一个罐头,喝了一杯牛奶几快饼干,还吃了那皮子,方感到肚子鼓鼓的,人饱饱的了。
出了这事,身上又受了这么多伤,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是,受着蕊绒的精心伺候,刚子越发感到蕊绒的好。竞不感到一点疼,仅而觉得一种幸福的感觉涌遍全身,不大的年龄,失去了母亲,未照不是一种痛苦,但上天却让他感到了这么多好的媳妇,他又感到这是一种幸福的造化,妻子蕊绒一下下地喂着自己,让刚子又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喂自己吃饭时的情景,竞感动的眼睛潮乎乎的。
镇子上,伴着新的太阳,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新一天的生活开始了,不同的人,体味着不同的痛苦,不同的人,也体味着不同的幸福。
到下午,刚子已能到处走了,只是医生怕外伤感染,不准四处跑。蕊绒这才想起家中,怕父亲,水子操心,去镇子上,碰到了熟人,让捎信回去,告诉家人和院子里,刚子不要紧很快就好了,免得操心。
莫看水子年龄不大,可上学了以后,人懂事多了。知道父亲摔坏了,第二天,就学也不上了,直哭,弄的爷爷也没办法。爷爷的心也着急,还不知儿子摔的轻重送儿子去医院的人,回来只说入上院了,轻重也不知道。他们都劝他莫操心,没事,可他还不晓得具体结果,能不操心吧!
爷孙俩,饭也吃不下,傻傻地,呆呆地坐在门上,等候消息。坐不住了,就去村头张望,盼有人能带给他们消息回来。但一直没有,爷孙俩的心,是越来越焦急。
两人吃不下饭,直到下午也不知道饿。到傍晚,水子就撑不住了,直哭道:爸爸咋样了么,我要爸爸。”爷爷也急,望着跳跃的油灯,真不知咋的安慰孙子。水子便哭闹个不停,一直到夜来了,有人捎信回来,告诉了刚子经过医院查看,没什么大问题的消息,水子,才止住了哭,父亲的一颗焦急的心,才放了下来,觉得很轻松。可过了一会儿,捎信回来的人走了后,水子又一脸紧张地问爷爷
“这捎信的人,说的是真的吗!”
“哪还有假!”爷爷说。
“为什么?”水子问。
“因为大人,就不说假话。”爷爷说。
“噢!”水子似信,相信地点了点头,但人是比信没捎回来时高兴多了。一张小脸,在油灯下,显的那么可爱。人,也比咋晚了乖巧了不少。夜深了,睡下时,就蜷在爷爷的怀里,不一会儿,便很酣酣地睡去了,发出均匀而又香甜的呼吸声。
第二天,水子还不去上学,他说他要等爸爸回来了,再去上学。爷爷劝他,说父亲虽没多大的事,但身体表面却摔伤了,回来还得几天,要是等父亲回来,不是把功课误了。边上学,边等父亲回来吧!爷爷说,给水子做了饭吃。吃毕了,抚着水子的头,把他送过了村河,看着水子和院子里的娃娃们,一块去上学的身影,爷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
水子懂事了。
五天之后,刚子和蕊绒一块回来了。医生本要他再住几天,刚子知道,多住一天,就得多一天的花费,又知道自己没内伤,光外伤,让医生开了药,回去抹就行了。蕊绒让刚子听医生的话,再住几天,人的身体重要,钱都是个啥!但拗不过刚子,与医院结了帐。交的五百块,刚够这么些天的医药住院费,那一百块也在回来时,花光了。这次事共花了五元百块。刚子心疼不已,说挣了一回钱,让这次事花光了。蕊绒说:
“人是啥,钱是啥,只要人的身体是好的,花光了,又可以挣。”
“是呀!大难不死,必有后富么!”刚子望着蕊绒笑了,而回想那天的事,他自己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好险呀!”
刚子回来后,父亲先是笑了,后又哭了,接着又笑了。水子,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眼泪汪汪的。蕊绒,也一眼的泪。
院子里,便有好多人来问伤问疼的。这个提了几斤糖,哪个提了几斤鸡蛋…左问右看了一会,都为刚子感到庆幸,又劝他莫操心,这一向,又没多大的农活,伤了,就安心歇些日子吧!看着家人难过的样子,看着家乡人亲热的面孔,刚子的心里,抑制不住地深受感动,泪,不觉间也下来了。
刚子身上还有伤,啥也做不成了,蕊绒每天,给刚子做了好吃的之后,给他换药,然后,要他啥也莫操心,安心养伤,她收拾料理好了家里,地里还有的一些活,父亲和她一块去干着。那瓜瓜菜菜也得种了,那豆豆啦啦的也得下种了,蕊绒和父亲都把它们种了下去。
有买木头的来,刚子也等不及买高价,欠人家的钱,他怕人家急着用,就让蕊绒卖了,共卖了八百五十块钱。蕊绒就立刻去给人家还了。那人让他用,说自家又不急用,蕊绒说家里还有点钱,能还就还了,要不,再用了,刚子又伤着,拿啥还了。
刚子的伤,在蕊绒的照料下,一天天的好起来了。欠人家的帐又还了,在出事时,一家人灰暗的心,一天天的明亮,开爽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可就在这时,那富人家来雇工了,说家里没柴烧了,让刚子去给弄几天柴,刚子的伤还没好,又怎么弄呢!刚子晓得,拿人家的钱在先,人家在关键时帮了自家,做人不能不讲良心,信用,如果自己没伤,无论如何去给人家弄几天柴。但不能去给人家弄柴,刚子又说不出口,还是蕊绒做出笑脸,对那人说:
“能不能等些日子,到刚子的伤好了,不管咋地,都去弄。”
“你能等的住,我可等不住,万一弄不了,听说你家卖了木头,有钱了,把钱还我,我找别人弄吧!”那有钱人说。
“那,那多不好意思。”刚子说。
“怏莫在好不好意思了,把钱退了我就行了,罗嗦啥!”那人不耐烦地说。
蕊绒去找了钱,刚子扣去了已给他家人干活的钱后,多退给了十块,说:
“你借给咱钱,说好了压工的,可咱不想出了事,给你做不了了,失信了,你莫怪,就多退十块吧!”
那人接过钱,二话没说走了。
家里还剩一百七十多块钱了,刚子的伤快好了时,两人就计谋要请院子里的人一下。出事那天,那么远的路,是人家一口气没歇送到的,水都没喝一口,还有,回来后,那么多人来看。主意已定,蕊绒专门去了山沟外镇上,买了钱,弄了几桌子,把院子里的人,都请了来,去叫那有钱人,起始不来,后也磨蹭着来了。
刚子有伤,不能喝酒,蕊绒也喝不了多少酒,刚子,蕊绒,父亲,水子,就依次给在坐的每一位倒酒,便倒酒,边说着另谦的话:
没有菜啊!簿酒一杯,大家喝好,这次事,可多亏了大家呀!
说那话干啥,都是住在一块的人,哪家没个大凡小事,应该互相关心才是呀!
只有那有钱的人听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偷偷地溜了。
刚子和蕊绒,给送他去医院,和借给他钱看病的人,多倒了几杯.
酒,一直喝到夜深才散。酒,也喝了几十斤。喝了酒的人,喷着酒气,要刚子莫忙干啥,好好歇着,有啥干不了的,尽量找他们,这是酒话,这么说,却不尽这么做,但却让人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漫山遍野,早已是一片碧绿了,那夹杂在绿之中,开的很艳的白的,粉红的桃花,早已谢了,地面上,小河边的小草,已疯长,麦苗儿,已没过膝了,饱孕着穗头,有随时都会抽穗的感觉。太阳,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年,早已过了,月已过了几个月了;那所遇上的这异外的事,也已过去,只留下一份惊吓在心头了,伴着那一天比一天暖的太阳,那一天比一天绿的深的群山,一天比一天长的高的庄稼…剩下的,是越来越发艰辛的日子。
招呼人花了一百来块的酒水钱,剩下了那么元十来块钱。
桃花谢过了,在那长条儿碧绿的叶儿下面,便孕育着青果了。门前,院子里的樱桃花,梨花,杏花,苹果花,已相继开过,并落了,在地上,还留有余香蜜蜂,嗡嗡的详和的声音,已小了下去,又到山野里,去觅那正开着的野花了。这已说明,日子已过去了好久了:可家里那出了篓的猪圈里,还是空的。一个农户人家,春上不逮猪,到过年了,看着别人家杂猪,自家没猪杀行吗!那么,明年吃的肉,猪肉从哪里来,过日子,离不开这些呀!再一个,这一年的剩饭,潲水,总不可能白白地倒掉呀!刚子就想着要逮猪了。好的是,不久,便有从山外边贩猪娃子进来的,往年猪娃子,一斤七八块,一个猪娃子上百块钱,不想今年猪娃这么便宜,不必斤论,以个论,一个才十五块,刚子和蕊绒甚感惊喜,去逮了两个猪娃儿。
猪逮了,看着那两个白猪娃儿,在猪圈里活蹦乱跳,哼哼的,刚子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蕊绒也乐的在猪圈便给倒潲,两个猪抢着吃。刚子想:好好吃吧!到过年了,可就不愁了。
过了近一个月,刚子已全好了,活一桩接着一桩就来了,过日子,撑起个家,不容易呀!时节,已到了夏天,那山川的绿,已达到了鼎盛时期了,树木的叶子,已由当初的指甲大小,已伸张到它们能伸张到的极限。那绿,已由当初的新绿,变为深绿了,自然界,便呈现出一派旺盛的新,到处被绿充塞着,绿,就成了大自然最鼎盛的象征。
那草,便也奈不住寂寞,和着那旺盛的绿一块生长着,早已够没过漆的了,人如果落入草里,怕人也会没了。麦子,早已抽出了好看的穗头,在暖风中摇头。一切都随着季节,在尽情伸长。那春天播下的玉米,黄豆,洋芋,也已经长的蓊蓊郁郁的了。而草,也和它们一块疯长着,接着的活儿,便是要除去地里的那些杂草,让庄稼好好生长。
太阳一天比一天火辣,顶着太阳,扛了锄头,去地里锄草。刚子不要蕊绒来,她不,硬扛了锄头,也一块跟了来。父亲要来,刚子倒底没让,让他就在家里,万一闲不住跺跺柴,喂喂猪,或烧烧水也好。回来了,好洗,好喝,父亲就在家里,干着这些杂活。刚子和蕊绒去地里。
夏天的早晨,并不见热,蕊绒早早的起来做过饭,吃毕,便来地里了,乘凉快多干一些,地里,庄稼的叶子上和草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子。一会儿,太阳出来了,阳光,很清新,明媚,鸟儿,在林子绿叶间,婉转地叫开了。山村很沉寂,这叫声倒那么的清脆,好听了。当太阳光普照了大地的时候,从河边,从田地的庄稼上,升起一缕缕,一团团白色的舞气。很漂渺,是那么美。
这时候,刚子和蕊绒,已薅出了好大一片子草。草倒下了,庄稼就显露出来了。玉米,生长的是那么健壮,洋芋,生长的是那么蓊郁,黄豆生长的是那么挺拔。可以想见,如果雨水好,今年一定又是个好收成的年景。
到了中午,太阳挂在天的正当中。天蓝的那么可爱,没有一朵云,太阳,就越发显的淫威了,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但太阳,已火辣辣地热了: 加上又无遮拦地被它晒着,大地!就象一个闷在蒸笼里的包子,加上又干着活,不多时,刚子已热的汗流满面了。嫌热,他就脱了衣服,虽然身上的伤已好了,可那摔过之后,在身上还是留下了疤痕,蕊绒看着,脑子里不禁又想到出事那天的事,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蕊绒,也热的出汗了,从额上密密地渗出,流进眼睛里,噎的人生疼。衣服,被汗粘住了,贴在身上,每动一下,便匀勒出,她那成熟的身体的一种曲线的美。看到丈夫身上那无数的伤疤,蕊绒感到心疼,怕那汗珠子噎的疼,或被太阳晒疼了,被庄稼的叶子,尤其是玉米的叶子划疼了,便对刚子说:
“累了吧,你歇一会儿,小心伤口被汗噎了疼。”
知道女人是在关心自己,刚子的心一热,冲蕊绒一笑,连说:
“不咋,不咋。”蕊绒朝他望了一眼,那眼里,饱含了无尽的深情。
蝉,在绿叶间,在地边的,已伸张开了叶子的核桃树上,叫的那么欢了,山里,那么寂静,只有蝉声分外的响亮,让快乐的人,听着好听一首歌儿,心情开朗;让烦闷的人听着,反倒生出几许的烦闷来。蕊绒和刚子,无所谓快乐,也无所谓烦闷,只是闷头除草。没有语言,但已默契了彼此的内心;在夜里的床上,在低低的倾诉中,在轻亲的抚摸和真挚的交融中,已把世界上,所有最美的语言和幸福,挥发的淋漓尽致。此时,只有心,在微微跳动着,感受着彼此的内心,体味,和详地在一块的幸福。
“水来了,歇一会儿,喝水。”中午热,父亲怕两人渴,把水送到了地边儿上。
“噢!就来。”刚子听到应了一声,“你也歇一会儿,一块去喝水吧!”又冲蕊绒说。穿上了褂子,和蕊绒一块去地边儿上喝水。
在核桃树下坐下来,一股微微的河风,拂上来,顿时让人感到凉爽一大截。父亲把水已倒好了,一人一杯,刚子拿起,一口气喝了一大截子,下额上不断地往下滚水珠子。望望天,天依然那么蓝,太阳在天中间明晃晃的。群山,在阳光下,越发地显得绿的可爱,绿的臃容了起来。自然界的一切,显的那么旺盛,那么有生机呀!蝉,叫的还是那么响,再看地上,四处也被旺盛的绿充蜜,再也见不到裸露的地面,和半丝荒谅来,在绿草间,许多紫的,白的,黄的花,开的很美,在微风中,和绿草一块摇晃,送来一阵阵的草香和花香,那柳,已绿的很蓊郁了,抚着长长的枝条儿,把河,密密地掩映着,那柳下的河水,流的叮叮咚咚的,那柳下的沙地上,一定很幽静,凉快的了。
已响午了,喝过了水,蕊绒说回去做饭了,刚子说除一会儿,等饭好了回去吃,蕊绒心疼,不让,说:
“薅啥呀薅,活也不在乎多做这一会儿,大热天的,热坏了咋了,回去歇一会儿吧!”刚子奈不过她那深情的眼神,跟着回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白光光的,只有公鸡,站在树上,或猪圈上,仰起头,高声喔喔叫着,一些老人,坐在门上打着盹。各家灶房了烟囱里,倒断断续续地升起烟,最后消失在天幕中。
蕊绒回去洗了脸,准备做饭,父亲忙着抱柴,刚子脱了鞋衣服,鞋,光了脚丫子在门上坐着喝水。天依然那么蓝,太阳越发烈了,一切都在沉寂中,山绿的那么的可爱。猪圈里的猪,晒的很舒服,偶尔发出懒洋洋的哼哼声。
蕊绒和刚子,一连薅了好多天的草,汗流了几大碗,只有水子,早上一早,吃过了母亲做的饭,背了书包,和院里的娃儿们,一块高高兴兴地唱着歌儿去上学。到了下午,又唱着歌儿,掐了花,唱着歌儿,回来。吃了饭,又去院里和娃儿做游戏。天黑了,睡的很沉很香,那梦里,一定是许多快乐的故事。
现在,随着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不断加强,在刚子他们那山沟院儿里,人口日益的下降,减少了;不象先前人多时,光种了山根子的平地,不得够吃,地得往山上种,在山坡上,大片,大片地开荒。那时的人,思想也不开窍,一门死心地种,麦子要多种,玉米也多种,全种在高山上,也可以理解,中国农民,饱受灾难,饿怕了土地一回到自己手上,就想着狠死心地种,不饿肚子。于是,种下了以后,草除完了平地的,还得除坡地的,自各除不过来,与人家换换除。于是,种往往得大半月,除得半月,种在春天,还强一点,除在夏天,真上地把人可累个半死。除毕了以后,玉米快成熟,灌浆的时候,是野兽最爱吃,常下地糟蹋的时候,人得在地头抬了棚子,每夜去山上看,整夜睡不好,得不停地吆喝,晴天还罢了,遇上下雨天,可就糟了,棚子常漏,弄的睡的地方,被漏湿了,真是让人受罪。晴天虽不受雨的罪,可夜蝇子,也让人够受,不知喝去了人多少血。 往往在山上要守一个多夜晚,直到把成熟的庄稼收回去才罢。“民以食为天,为了生活,填饱肚子,真不知受了多少这样的苦。
这几年,人口少了,家里在以往受了几年苦之后,也有了些存粮,院子里的人,也都不必种坡地了,刚子也跟着没中了的,但那几年受的苦,还深深的扎在心头,让人回想不寒耳栗。
那么些年,那么死命地种庄稼,也只能混个肚饿儿饱。现在政策又在抓经济,一切都推向了市场,那么死命种粮,已化不来了,就少种些粮,去发展经济。
刚子便在前几年,嫁结了板栗树,把自家先前分的核桃树,精心的管理了起来。在家乡这山沟儿里,刚子明白没什么好发展的,只有跟别的人一样,发展些经济林。他明白,想和院子了那些有钱人一样,靠木头发财已不行了,这哪有木头了。
庄稼草薅毕了,刚子也知道,那嫁结的板栗林子里,杂草,杂木,和藤藤婉婉长满了,核桃树怕也与板栗林子里一样,得去把那些杂草,杂木,藤藤婉婉得割了,砍了。去年,这么做了以后 ,核桃已有了收成,使家里经济能支撑到、过年不欠人家帐;板栗已成了花。今年,再好好弄一下,收成怕比去年好,年里不愁了,年过毕,明年水子开学,开春用钱也不愁了,家里现在也就剩下卖木头以后的几十块钱了,又能做啥用,只够个买盐,醋的。开春没顾上去清林子,刚子已后悔了,要再不去就迟了,想着,刚子的心里很急,夜里,睡下后,水子进入了酣酣的梦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后,刚子轻搂着如泥鳅般,光溜溜身子的蕊绒,在耳边轻轻地,把这想法说了,瑞绒如小绵羊一般,蜷在刚子的怀里,轻声说:
“那,你身体受的了吗,伤刚好,一连气薅了这么长时间的草。”
“那不就皮面受了点伤,人又没老,啥受不了。再一个,受这苦,比前几年种坡地,看棚子强多了。要不加劲干点,板栗,核没收成,水子下年上学可就又没办法了,年可又咋过,下半年的日子又咋么过。”刚子轻声说。
蕊绒说:
“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还是要看重身体,要不,年青挣很了,老了有劳伤。”顿了一会,蕊绒说,“我也跟了你一块去清园子。”
“我会照顾好身体的。”刚子轻抚着蕊绒说,“你去干啥,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苦的活的!这么些天,让你薅草,你累了你了,你现在,就在家歇着,料理好家,喂好猪,给我做好吃的就行了。”刚子轻声说,双手抱紧了蕊绒。蕊绒没说话,呼吸声变重了,越发的往刚子里依,心砰砰地跳的快了,似受了什么激动。蕊绒用这些动作,回答了刚子的言语。刚子抚摸了蕊绒一阵,轻轻抚起了蕊绒的头,把嘴凑向了她,贴在了她温热的嘴上,一翻身,把蕊绒压在了身下,蕊绒越发加重了呼吸,双手抱紧了刚子,生怕他跑了一般。床板,在两人身下,发出一连串不适应的吱吱声…
女人第二天,怀着满心的幸福和甜蜜起的很早。去屋后茅坑小解了以后,回来洗了脸,把昨夜弄蓬乱的头发梳好了,就怀着一腔的深情着男人的好,给他做饭。
太阳还没出来,在一片晨曦中,夏天的早晨,这山村里,很凉快清新。天上,有朵朵的云,在悠悠地飘过,但可以知道,还是个晴天,一切还在寂静中,只有鸟儿在绿叶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听着鸟儿好听的叫,蕊绒的心里轻松的很,想着昨夜对自己的好,又今天他还要干重活,蕊绒就打开了柜,把放在苞谷里的鸡蛋,一个个拣了出来,边打鸡蛋,内心感到莫名的幸福。
正在这时,来了一个院里的人,到家串了一下,见蕊绒正在打鸡蛋,就嘿了一声,开起了玩笑:
“打鸡蛋呀!是不是昨晚那个了,补身子。”
“去你的…”蕊绒用个鸡蛋壳打那人,那人早已嘻嘻哈哈笑着,跑出了门去 ,蕊绒早已羞的脸绯红的了。
荷包蛋打好了,蕊绒舀成了三碗。刚子,水子,父亲起来,洗毕了脸,蕊绒喊他们吃,水子迫不及待地端起碗 ,边吃边喝了。父亲也端了碗,到一边默默的享用去了,刚子端了饭,对蕊绒说:
“你也吃一点,我俩分。”
“不了,你吃,吃了,我下面再吃些。”蕊绒说,声音柔柔的。灶堂里的火,闪着红红的火光,时不时发出叭叭的声响,那响声,倒充满了幸福。
吃毕了鸡蛋,面条也下好了,蕊绒又给三人捞了面,用馊子调了,然后,退了火,自己才舀了吃。
吃毕饭,太阳已出来了,水子背了书包,又哼着歌儿,和院子里的娃儿,一块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父亲,又在场院边,烧着炉子烧开水。刚子 在磨刀,刀磨好了换了衣服和鞋准备上坡。蕊 绒在洗拾碗筷,洗锅洗碗。刚子收拾好了一切,对蕊绒说:
“我去清理林子了。”
“那…过细些。”蕊绒说,“我给做好吃的等你。”两眼,含情脉脉的,刚子的心,被目光刺的一颤,带着热乎乎的心,背了刀,上山去了。
的确的呀!板栗树林里,核桃树,已背草蒿子和生长起来的乔木,密密地围着,这都是在春天里,没来得顾疏理第一道,而造成的。一切,都随着季节,和这一日日变暖,达到鼎盛的气候,而生长的这么的旺盛。望着板栗园子,和核桃树,刚子又重新感到了肩上和心头,都沉甸甸的。这么些话,又得他用大半个月的时间与这一天比一天热的天作对,及早把它们疏理出来,要不,就会大大地影响核桃和板栗的产量。家又蕊绒守着,他可以放开手来干这些,心里,有哪么好的蕊绒支撑着,还有多重,多么累的活,干不出来呢!想着,刚 子鼓起了勇气,从腰上背的刀鞘子里抽出刀,一手捋住那围住树的杂草,乔木,从地边,依次一刀刀地清理去。草,杂木倒下了,一棵棵的树,就显露出来了,在阳光下,挺立着,那碧绿的叶子,在微风下,沙沙地响,似如一个 人,解去了全身的束缚,在轻松的欢唱。
屋里,蕊绒收拾毕了碗筷,内心想着刚子的好,想着他一连,又受了这么久的累,虽话不多么的重,可他的身体毕竞还有伤呀!由于忙,家里好多日子,也没改变生活,没吃肉了。想着,就让父亲去门前菜园子里拔几个萝卜,自己去取了肉,在锅里温了水,把肉在灶里火上烧的焦黄了,又在锅里已热的水里洗了。父亲把萝卜也洗好了,送了来,蕊绒把肉已下到水里,先煮着,再切萝卜,水开了,把萝卜,和一些香料放进去,见时间还早,离吃午饭还有些时候,就背了挎篮,准备去打些猪草。父亲,在屋里烧火,煮肉,屋里,就一阵阵地飘出一股子香味。
在这一天比一天酷热的夏季里,猪草也生长的那么旺盛,地畔,河边,都密密地是,既便今天割了,一夜之间,又生长出来了。蕊绒一过了河,就顺河边,往上割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家板栗园子山脚下的河边了,她直起了腰,看到了刚子,埋头,捋着杂草,疏理的身影。他抬头看天,天那么蓝,太阳明晃晃的,蝉在已被晒得奇拉下去的树叶子底下,没死命地叫,蕊绒想着,他一定累,一定热吧!时间已不早,快中午了,蕊绒就冲刚子喊:
“哎!热吧!快晌午了,就不干了,回去歇一会吧!”
听到那熟悉的喊声,刚子回头 ,方才见到蕊绒挎着挎篮割猪草的身影,刚子冲她喊:
“不热。”顿了一会儿又说:“不是说好了不干啥,在家歇一下,给我做好的吃么!你已累了那么多天了。”
“不累,好的,已给你煮在锅里呢!我看还有点时间,猪没猪草了,来打一点,这一点也不累的。”蕊绒说。
“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干一会儿再回去吧!离晌午还有才把子太阳呢!”刚子说。
“那你就回来,大热天的,莫把身子不要了的。”蕊绒说,背上挎篮,往回走了。刚子一直目热她往回走去。不知咋的,刚才那如置身蒸笼里沉闷的感觉不见了,一种很轻松,也很凉快的感觉涌上心来,看山,碧绿的群山美极了。直到蕊绒不见了,他才又埋下头割杂草。山里很沉寂,只有蝉在高叫着,如一首很动听的歌儿,响彻在青山绿水间。
蕊绒回去,放下猪草,才感到一股热气,直从领口里往出涌,额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滚。身上的汗,已把簿簿的衣服汗湿了,粘在身上,就匀勒出了她的,已无比成熟的身体的曲线美,她洗了一把脸,顾不上休息,就拿了盆,去面柜里,她想烙一个锅盔,中午吃萝卜,泡馍,到了晚上,再炒几个菜,让他喝几杯解解乏。
知道蕊绒要烙馍,父亲去解了猪草,掏出来以后,就回来烧小火。
馍刚烙好,刚子便回来了,盆里,蕊绒刚倒的热水,正适合,就深情地望了刚子一眼,刚子解下了刀鞘,就放下了,就乘着热水洗起来,洗毕脸,蕊绒已把馍切好了,用一个笊篱盛了,放在桌上,又去舀萝卜,特意给刚子的碗里,扯下了好多瘦肉,给端到桌上,冲刚子说:
“乘热吃。”刚子回以笑,说:“你也吃。”蕊绒应了一声,冲父亲道:
“大,你也吃去。”说着,也扯了些瘦肉在父亲碗里,舀了萝卜,端到桌子上去,到父子两人吃着了,蕊绒也才舀 了一碗萝卜,坐到桌子边儿上,去拿馍泡了吃。
“我看晌午热,就烙馍,吃萝卜。”蕊绒说。
“这好,真的好吃。”刚子应着,望了蕊绒一眼,只有他们明白这话的意思。蕊绒也为刚子的赞美,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吃毕饭,到了一天最热的时候,树木的叶子,叶被晒得奇下了,只面往上升腾着火焰,一切白光光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几个老汉,做在门前墙根子上的木棒儿上,靠着墙,在打着盹,还有一些和刚子一样,刚以山上干活回来,吃过饭了以后的男人,嫌热,脱了上衣服,盖在脸上,躺在门前的树荫下睡觉。
“大热天的,刚吃过饭,你也躺下歇一会儿吧!上午已累半天了,不要急着上坡,人身体要紧。”蕊绒把碗筷收拾到锅里了以后,出门来对刚子说。刚子望了蕊绒一眼,他一眼看到了蕊绒被簿簿的衣服紧裹之下的身体,心里忽然砰然一跳,觉得蕊绒今天,特别的美,让他从脚底,直往头上升一股子力量。这种感觉,是在开始找蕊绒,见蕊绒第一面,及结婚后一些日子有的。这么些年,一天天,都被凡人平淡而又艰苦的生活,压抑了内心,使得他已很少去观察蕊绒的美,体味蕊绒的美。刚子为这砰然的心动感到惊奇,仿佛似又回到当初的感觉中去了。如果不在白天,他会难以抑住自己的冲动,而抱住蕊绒,要求干那事。也是呀!蕊绒已成熟的,如秋天枝头的柿子,要多艳丽又艳丽,蕊绒并不丑,明亮的眼睛,白白的脸,苗条的身材,虽已为人妻,为人母,但并没改变她的美,只不过增加了她的成熟。成熟的女人,更美,女人呀!最美的时候不在少女时期,而在成家后的成熟时期,先前美的太单纯,后来,美的厚重,耐品。
刚子抑住了自己的心,用双眼,深情地望着蕊绒:恩!应了一声。蕊绒早已从那眼波里,领略了一切,心里很甜蜜地收拾碗筷去了。
到下午,蕊绒早早地就准备菜了,到暮色时分,她已弄好了好几个菜,放学回来的儿子水子,已喊着饿了,等不久了坐在桌边。蕊绒让他等爸爸回来吃,水子撅长了嘴,焦急地坐着等着。刚子回来,放下了背着的刀,进了灶房,见到桌边坐着的水子,就冲蕊绒到:
“娃儿回来,就让他先吃么,小心饿坏了!”
蕊绒从灶上回头,就看到了昏黄的油灯光下,劳累了一天的刚子,冲他深情地一笑,说:
“等你一起回来吃,也多好的!这不,你回来了,马上就吃。”
一听说马上就吃,水子撅着的嘴伸展开了,忙起身去倒水给父亲洗脸,蕊绒对水子道:
“这还不错么!”
刚子洗过,蕊绒让水子去喊爷爷,水子乐的屁颠,屁颠,去隔壁屋里,把爷爷拉了过来。蕊绒又想到父子俩,也许喝不起劲,又让水子去把那回送镇子上看伤,借她钱的人喊了来。小孩子在平常撒娇或耍懒,可一听说要请客人吃饭,那是他们最高兴和乐意做的事,乐的屁颠着,疯也似的去请客人。因为他们知道,请大人吃饭,是父母高兴的事,父母一高兴,他们倘或犯了小错误,大人也不会责怪他们。他们便可放开性子玩或任性一些。
不一会儿,水子已请了要请的人。刚子和父亲就陪客人坐了,水子也坐了,刚子见人已来齐,拿了筷子,对客人说:
“没菜啊!好玩,来随便吃一点。”就都拿了筷子,夹菜吃,水子早已等的迫不及待了,频频去夹那每一盘子里的菜吃。吃肉,也如狼一样,咬的肉片子直颤,不一会儿,已一个油嘴圈子,刚子连盯了他几眼,没起什么作用。是蕊绒注意到了这些,拿了一个黑碗,一样菜给水子夹了一些,让他坐到灶门口去吃,水子又怎么乐意,但见碗里那么多好吃的,父母一脸严肃相,也半推半就地坐在坛前凳子上吃去了。被叫来的人又冲蕊绒喊:
“你也来吃一点。”
“你们吃,我就来。”蕊绒说,忙着洗米,做饭。刚子已和来的客人喝上了酒,他先打官,见人六杯,就伸手八匹马呀!五魁首呀地划起来,不知咋地,拳不怎么好,连连喝酒,一个圈下来,已喝的头昏昏的了。下来,父亲又打官,父亲拳好些,客人喝的多,他只喝了几杯,下来客人又打官。
一个个地官打毕,每个人的酒也喝到量了。头也有些昏,脸也红,话也多了。蕊绒见此,来到桌上,每人要给倒一杯酒,她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冲来人说:
“今晚好玩,叫你们过来空坐一会:刚子出事那回,得可你们帮忙,要不可不知咋得了,情,一直也赶不上,今晚是玩,我就给一人倒两杯。”
“在一块么!谁有难了,帮谁么,还那么客气。”帮过他们的人也很爽快地把两杯酒分别喝了。蕊绒又要和他们对两杯,就又举杯对了。见酒都已喝好,蕊绒让刚子要大家自扫门前雪,把门杯喝了。
酒喝毕,放了杯子,收拾了壶,蕊绒把饭就端上了。喝了酒,都吃不了饭,一人只一小口,饭端毕,萝卜汤也端上了。萝卜汤是醒酒的仙汤,大凡喝酒的人,啥饭也不想吃,但萝卜汤都能吃,就问:
“萝卜汤有么,给我来一碗。”
“有——”蕊绒很高兴地答,一人舀了一碗,吃吃喝喝,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众人都吃着了,蕊绒也才顾得上吃。喝了几杯酒,酒已上来了,她感到头晕晕的,那不是喝醉了的晕,而是一种沾了一点醉,催发人轻松,兴奋,飘飘欲仙的那种熏。做为文人,在这种晕之后,会灵感顿开。妙句叠出,从而写出流传千古的文章,或绝妙的诗句;对于一个凡人,则能催发一种情思。那脸,在此之下,微微的红了,如初绽的桃花,也如胭脂浸润在水中一般,那么迷人。
吃毕之后,刚子又和客人片家常,刚子说:
“那回出事,又得又了你们。”
“都是一块的,谁有难,帮谁么。”来的客人说。
就这么片了一会儿,见夜已不早了,明儿个,还得各干各的事,都是农村人,又都正处在大忙季节呀!请来的客人,起身要走了,酒足饭饱,向刚子,蕊绒,刚子爸连说着歉话:打搅了。
“打搅啥,空坐了一会儿。”蕊绒他们应道。
客人走了,父亲去睡了,刚子的心中,又想起了中午那一幕。去看蕊绒,加上他喝了酒,脸上红红的那么好看,一下,令刚子忘了一天来劳累的疲劳,产生了比中午还强烈的冲动。客人走了,父亲睡了,又在夜里,没人来打搅他,刚子可以不必抑制自己,加上喝了酒,肚子大,就起了身,到灶边,一下从背后抱住了蕊绒,就要亲,喘着粗气,刚子的举动,就象一个小伙子面对一个成熟的女人,既单纯幼稚的可笑,又催发了人的情思和冲动。蕊绒心里的情感一下被激起了,她对刚子说:
“你先去睡,我就来。”刚子望了望她,去房里了。蕊绒怀着满心的甜蜜,如一个初婚的少女一般,激动的双手在颤,匆忙地收拾了碗,没顾上洗,去盆里洗了手,准备去房里,一下想起水子,去灶门口一看,水子已倒在板凳上,睡着了,小嘴油油的,好可爱。蕊绒拿毛巾,给水子抹了,抱了水子,吹了灯,往房里去。她刚在床里边,给水子脱了,给水子盖好被子,就被刚子一把抱了过去,吹灭了灯,压在身下,带着那份冲动,狂吻起蕊绒来…
刚子感到了莫大的冲动。
蕊绒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十几天以后,刚子疏理毕了林子,这一桩活干完之后,刚子感到内心无比的轻松。看看那一棵棵,已显现出来的,枝繁叶茂,挂满了果实的树木,刚子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欣喜,想到了秋天,果实成熟了,会卖一些钱,今年年底的日子,也就不想,可以顺利地过下去了。
林疏毕,地里的活,也接着来了,那已薅过一遍的庄稼,又被重新长出来的草,密密地包围着了,得薅第二遍草了,要不,庄稼会减产,也依然长不好,没有好收成的。庄稼,此时正处在生长长果实的关键时期。不过,这些活,比起疏林子来说,轻松多了但蕊绒明白刚子已劳累那么久了,又大热天的,这么不间断地干活,身体也会受不了的,就让刚子休息几天。刚子不说地里薅草的活,又不是重活,就是热些,到了地里,衣裳一脱,穿条短裤薅。又不热,也不累人,还轻松。要不,草不薅,到后边活又多,一下积攒到一块,就干不完了。蕊绒未再言语,双眼定定地望着刚子,感到太辛苦他了。
第二天,早晨的大雨,把刚子和蕊绒惊醒了。黎明,正从格子窗,微微地透进屋里来。雨,下的很大,落在屋前,屋后的树上,沙—地一片响,檐上的水,已如线地往下落了。打在水沟里,叭叭直响。蕊绒听着雨声,心里感好很欣慰,觉得是老天,有意按她的心愿下雨。让刚子好好休息几天,不由的为此而觉得欣喜,光溜溜的身子,往刚子的怀里蜷去。下雨了,本打算早早起来。吃毕饭去地里的,这下去不成了,刚子的心里,赶到烦,不由的轻轻地叹了口气。蕊绒没理会他的叹息声,依然很柔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她为老天下的这场雨,一切按自己的意愿,让男人可以最少休息一天而得意。活虽不太重,但一连天地干,人又不是铁打的,不停地这么干下去,人又咋受得了呢!
今天是星期,不用喊水子去上学,上了一个礼拜的学,水子也似累了,捂了脑袋,在另一个被窝里,睡的那么沉,那么香。他是正沉在黎明前酣酣的,香甜的睡梦中。那么,蕊绒,也不必与以往一样早早的起床,去做饭。刚子也不必起床,操心着去干活。此时,由于这一场雨,虽在一天的清晨,都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操心,让身心全放下,在床上多躺一会儿,睡一会儿懒觉。
蕊绒头靠在刚子宽厚的胸膛上,听着刚子的心跳,和窗外哗哗的雨声,蕊绒的心中,忽儿升起一种多么美的感觉呀!如果是诗人,那么,他会起这感受写成一首多么美的诗呀!可蕊绒不是诗人,不会写诗,她只感到这感觉很美,如儿时,躺在摇篮里,听妈妈哼着眠歌。如在狂风暴雨之中,置身在海面上一只很平稳的雨船内;女人感到这感觉美极了,幸福极了。安全,可靠极了,内心,被这种感觉激动着,滚动着一股热流,使她不能自己,抱住了男人。双眼,满含着火热的目光忍不住地看着男人,刚子的内心没这种感受。他只为忽儿的大雨,及他今天不能如心中所想的一样去干活,感到心烦,是呀,园子是疏完了,看似重活去了,但刚子的心里明白,那活,还多,一件接一件地等着他,由不得他稍以喘息,如果大意一点,以为活重的已干了,接下来的活不多了,可以轻松地玩了,那就错了,那么,后来的活,会如一座山地压来,让他干不及,喘息不过来,因为,他明白,后边还有多好活,草薅毕了,马上要收麦子,打麦子,收苞谷,黄豆,洋芋:还要受收核桃,板栗,最后,还得种麦子,弄柴…虽在急处蕊绒可以帮着干一些,但主要的,只有他一只手呀!
“咋了,不高兴,烦。”蕊绒见刚子对她的激动没有丝毫的反应,附在刚子的耳边轻声问。声音里满含柔情。刚子的心里有事压着,高兴不起来,记得不起来,面对女人的柔情,他消受不了,想推开她,但他又怕会伤了她,仍那木木地动也不动,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咋么烦,不高兴,是烦我。”蕊绒依看刚子,娇声说。
“不是。”刚子说。
“那是咋了么!”蕊绒撒娇地说。
好一会儿,刚子才说:
“今天要去薅草的,下雨了,干不成了,后边,要是活累在一块,可咋办呀!”刚子说。其实,刚子的这心蕊绒是明白的,过了一会儿,蕊绒越发柔情地依在刚子的怀里,对他说:
“那是下雨了,让人干不起,又不是偷懒不干;你发心焦,烦,雨还不是照样下,就是起来也薅不成。反正老天让干不成,那就证明老天也看你做的苦,心疼,让你歇歇,你又何必与天意违抗,不但还是薅不成,还让心里难受。一切注定这样,就啥也不想,安心的休息一天,到雨停了,天晴了去薅,啥活干不完了,还有我么!我和你一块去干,今天,就多睡一会儿。听。雨声多美,你的心咚咚地跳,也好听。”蕊绒说。刚子觉得蕊绒说的也有道理,就不去想一切了,双手紧紧地抱住蕊绒,听那雨声,哗哗的,果真有一种说不出安详,幸福的感觉。蕊绒静静地依在刚子的怀里,动也不动。他们如置身在狂风暴雨中海面上,一只安稳的船内,体味着别一种幸福。一直到父亲起来了,他们才从幸福中起了床。
雨很大,在天空中挂起了雨幕,门前的场院里,已积了大坑小坑的水河里的水也涨了,发出哗哗的声响,群山,被雨滋润着,越发地显得绿了,清新了。
雨一连下了三天,蕊绒给刚子了花样,做好吃的,到了夜里,水子睡下,刚子就和蕊绒俩在哗哗的,富有韵味的雨声中,紧紧地相拥着,俯在耳边,轻诉着情话,体味那难得的幸福。
第四天,天晴了,很好的太阳。久雨初晴,空气那么新鲜,山,如被洗过,绿的那么可爱了,阳光,因此显的越发的明媚。山头上,一阵地往上升腾起袅袅的雾气,那山天相接处,真如仙境一般,河里的水,本已涨的很大了。填没了河床,河水,夹杂着泥沙。昏黄地奔腾着,冲的河边的柳,在摇来摆去的,如秋风中,树上的枯叶,那么的脆弱,生命在此时,也显的那么的柔弱了,可一夜之间,河水退了下去,也要清了,那被水冲的左摆右摆的柳,终于战胜了洪水,获得了生命,挺直了身影,让人感到生命多么的可贵。
刚子的心情,更加的好了。下雨几天,虽心里急,感到烦,但蕊绒对他分外的好,让他体会到了无尽的快乐。天晴了,看着明媚的太阳,清新的一切,顿感心里霍然开朗。蕊绒也明白丈夫的心,早早的起来做了饭,刚子吃过,扛了锄子,就去地里,蕊绒说:
“你先去,我一会儿来。”
“你不去了,水大,你还过不去,我一个人薅。”
水虽退了,也变渗清了,果真还不浅。刚子把裤子卷到腿根子,才勉强过去,裤子,还是给打湿了。
地里的草,的确又长了起来,很深,又那么葱郁地围着了正出顶花的玉米,草叶子上,挂着露珠,阳光下,很晶莹地滚动着,刚子放下锄头,穿上了鞋,就拿起锄头薅起来。一大早的,天还不太热,干起来有劲,乘草多干一会儿,天晴的没一丝云,湛蓝湛蓝的,刚子知道,到晌午了,准把人晒出一层皮来不可。那绿绿的草,在一锄锄的铲除下,倒伏在地上了。庄稼,就显露出来,疏落有致地挺立着,可以无拘无束,吸足土地中,应有的养份好好的生长,长出半顶的庄稼来。
刚子薅草,与疏那林子一样的感到心情激动,干起来有力量的,因为,一切都那么充满了生机,只要好生呵护,秋天,一定有个好收成,到时可以过个富裕年了,农民么!就是凡人,凡人么,在日月里受些苦,都没什么,只要有美好的希望,到时有期望的收获,那一切的苦,又算什么,日子,还不是甜着么!
刚子薅了不多时,蕊绒来了。刚子冲她道:
“不是不让你来的么!”
“下雨天,百不是发焦么!也是的,你一个人,这么干干到那一天才干完呀!到时,活全积在一块,你一个人又干不完的。反正薅草这活也不重,猪也喂了,在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着薅一些。”蕊绒说,刚子不再言语了。
快近晌午时,俩人已薅了好大一块了。太阳,也到了天空中。果真,那阳光在没一丝云的天上,没一点遮拦地射下来,晒在身上,热辣辣的,四周群山,早已晒干了落下的雨水,那树的绿叶,已在碧绿间,失去了那被雨润过的鲜绿,变暮达达的了。地里,便如一个蒸笼,蒸的人汗身直冒汗,那热气直从裤裆里往上升。蝉,在地边的核桃树上,知了,知了死命地叫。
蕊绒看了看天,对刚子说:“已快到晌午了,天又热,回去歇着吧!我给你做饭吃。”冲刚子一个妩媚的笑。刚子说:“你先回去吧!我再薅一会儿,估摸饭快好了,我就回来。”蕊绒知道狄搁了几天,刚子心急,又冲他说:“那你可一会就会来啊!莫和天蛮干,那你干的赢的,天那么热,身体要紧。”说毕,蕊绒放了锄子回去了。
河水,被太阳晒了半天,早上过来,打湿了她的裤子,回去,很顺当地过去了。水一点也不冰人,还有点热呢!
蕊绒回去后,刚子脱了上衣薅起来,他的健壮的,古铜色的皮肤,在每动作一下,就凸起一块一块的肉,显得那么强劲,剽汉。那被摔了的伤疤疤痕已渐被稳去了,那危险的一幕已过去,只留下后怕和坚辛在心头。
估摸饭快好了,怕蕊绒来喊他,就放了锄子,取了扛在玉米上的娃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望了望太阳,叹了一口气,就过河回家。过河后,他又放眼去望自家的土地时,看到了苞谷地那边的麦子,早已灌饱了浆,在炙热的太阳下,一天比一天绿的深了,越来越像一个临产的胎儿了,刚子感到,活一件接一件真的来了,由不得松懈了。忽儿,他感到浑身上下一阵炙热。但他明白,这是关键时候,挺过去,今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蝉叫的更响了,很烦人;那太阳,似更热了,地上似要起火。但刚子想到家中的蕊绒,父亲,他满怀信心,能熬过这酷热的日子。
水子下午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吵着吃饭。饭一吃,就约了伙伴,到院子里去玩捉迷藏,疯玩,嘻嘻哈哈的笑。不过,刚子也明白,自己也是从儿子水子那无真无种的孩提时代走过来的。无忧无虑,好玩是孩童特有的权利,有准可以去剥削,嫉妒呢!该他们在属于自己的时代是玩够吧!到有一天,他长大了,与自己一样了,成为人之父了,让他这么玩,他也玩不起来了,也就尝到了生活的真正味道了。
刚子和蕊绒顶着火样的太阳,淌了不少的汗,终于把草薅完了。
薅毕后,望着疏疏朗朗的,生长的正旺盛的庄稼,心里很轻松,同时也在心里对它们说:快长吧,快长吧,到时,好来收获你们。
父亲,日日在家烧好水,干点杂事,然后在屋里打一会儿盹。
一家人的日子,在骄傲下,在这寂静的山村里,艰辛,而又融洽平稳地过着。
蝉,依然知了,知了地叫的很欢:公鸡,在树下,或爬上树,仰长脖子,喔喔喔地叫出了声,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
在这时节里,瓜瓜菜菜的,都成熟了,四季豆,黄瓜,南瓜…蕊绒变了样儿做着饭吃,让人感到热的难奈的同时,也感到生活的美好。热极了,到了下午,就拿了簿簿的干净的衣服,毛巾,香皂去院外绕林的河滩里洗澡。河水,被晒了一天,如温泉一样热,在水里躺着,如置身母亲的怀里一般幸福,直到洗够了,起了水,感到一切的疲劳被水冲去了,全身轻松,舒服,看山,山绿的可爱极了,看天,天蓝的美极了,也感到山里的生活,惬意极了,小孩子门没生活体验,脱的精光,在河滩里嘻嘻哈哈地叫嚷着,打的水花四溅,沉寂的河滩和乡村,因此,多了一份热闹。
到了傍晚,天长了,一直不得黑似的,都七八点了,要在冬天早黑了,可外边还白光光的,太阳虽沉下去了,可一天的余热还在,屋瓦被晒红了,小屋里如蒸笼一般热,上床也睡不着,热的身上直冒汗,就你一个,他一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聚干这家或哪家场院的树下,片今年的收成或新鲜事,也说着男女之间的粗话…一直到天黑了下来,月亮出来了,把树影和人影抹在地上,月辉幽幽的,如银样的,便山村,在一片目韵中,直片到天不早了,倦了,说声睡,就各回各家,一切,很快安静下来,只有蛐蛐儿,在草间叫的很欢,月辉如银样笼着群山,和这黑瓦屋,显出一种少有的韵味来。
大太阳,这么晒了不几天,那已灌饱了浆的麦子,已被晒的由深绿,渐渐地透出黄来,在燥热的空气中,飘散着草香,花香,也有麦香…人们,都在忙着,在磨刀石上把弯月似的镰磨的发亮,一待开镰,立刻就割,人们都知道,这时节的天,如女人的脸,别看晴着,一阴,一哭就是几天,那似停不停的雨,很快能便那上好收成,眼看到家的麦子长了芽,一切成空,得抓紧,在那短短的几天抢收回麦子,人才可以放心的。
所以,在镰磨好了,放在那,到那一天,开镰了,刚子,蕊绒,连父亲,也都下地了,都知道收麦子的紧急,三人,一齐下地割麦。眼前,是金黄的麦浪,他们,戴了草帽,穿着褂子,弯身,在大把大把地割着。刚子在快中午时嫌热,脱了衣裳割,被父亲说了一顿:不要命了,这没遮拦地让太阳晒,看回去不脱一层皮才算怪。刚子也知道,这割麦子,不比薅草,热了,脱了衣裳,玉米叶子给他遮拦起阳光,割麦子,阳光就无遮拦地晒着,就穿起了衣裳。
三人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往下躺汗,快中午,太阳大了时,汗就浸湿了衣服,粘在身上,浑身,感到燥热。但也没有停下镰的意思。那布谷,也和蝉声一块在嘶叫着:快黄,快割。快黄快割,成排的麦子,就在身后倒下了,刚子,就去扎成了捆,再一挑子,一挑子往回送,送毕了,又割,他的手割酸了,肩膀压红肿了,可看到麦芒中,那饱满的子粒,想到今年良好的收成,他忘了一切辛劳,满心里洋溢着的是甘甜,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有了今年的好收成,便有了明年,未来美好的日子呀!为了未来那美好的希望,此时,还有什么酷热和辛苦顶不过的呢!
割麦子这几天,大概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吧!麦子割完,刚子的脸,晒的魁黑的了。蕊绒的脸,也黑了下去。父亲,也瘦了,但精神都好好了。为今年的好收成而高兴,麦子收毕了,可以大大地出一口气了。
水子在这个时候,一年的学业,也快完成,已到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准备迎接考试了。水子改了先前回来吃饭后,去找伙伴疯玩的习惯,而是爬在桌子上,一笔一画的做起作业来。刚子看在眼里,心里想:水子,你上学,与爸爸在地上种庄稼是一个道理,爸种了一年,有收获了,你学了一年,会有啥收获呢!
在平时,人们可以闲一闲:甚至可以贪玩,为什么,面对收获,人们为什么都那么紧张,投入,连贪玩的人也变勤快了呢!因为,收获,是对人付出的评定,对付出的回报,面对收获,谁又能不心动,谁又能懈怠呢!
麦子收毕了,可以不怕天下雨了,在这大热天里,可以让人喘息一下,天天把麦捆子排到场院里去晒,到了下午,又搬回去码在家里,待晒干了,找机器打,往出搬,往回收,有刚子和蕊绒,搬到场院里以后,父亲看着,以防自家和邻家的鸡来糟蹋。父亲就拿一根棍子,泡一杯茶,坐在树下,很清闲地坐着,盯着那些鸡到麦子跟前要偷食时赶一下。蝉,似耐不住枯热,死命地叫着,太阳,晒的地上,也似要起了火,而树下,都那么阴凉,不禁让人感到一种悠然和逍遥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如上紧了的发条般,一直忙着不停的刚子,可以让因劳累而疲惫的身子,稍微的轻松一下,在这红火的太阳下,可以在屋里的凉床上,脱的只穿个大短裤,打打盹。蕊绒就去摘回来些瓜瓜豆豆,做给家人吃,不但爽口,还解暑。
麦子收了,又晒了四五个太阳,院子里,也有人陆续的开始找机器拖粒麦子了。哪家要打,机器就抬到哪家场院里安上,在机器的吐吐声,和把麦把子塞进机器后的嗡嗡声中,麦草,被喷射出去了,金黄的麦粒和糠,就落在了机器下。机器也被挣的一阵阵的冒出黑烟。
靠机器打麦子,一两个人是不行的,人们就在轮到给你打麦子时我去帮忙,给我打麦子时,你来帮忙。扬的扬麦草,堆的堆草堆,揽的往回揽麦子,分二干,又互相协作,有条不絮地干着,哪怕有再多的麦子,很快也打完了。这比起以往用镰仗打,快多了,一小时也才十来块,都愿意,可把人从劳动力中解放了出来。
刚子今年的麦子,比往年收的多。也想用机器打,于是,在别人家打麦子时,父亲守家,刚子去帮着给人家堆草垛,蕊绒去给人家扬麦草,以便到时给自家打麦子时,有人来帮忙。
割麦子,晒麦子,得受住热,打麦子,是比割麦子更苦的活,不但大太阳当头晒着,热的人头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淌,麦灰,从拖粒机里,一阵阵地喷出来,和汗一块粘在人脸上,钻进人身体里,不多时,人已成了大花脸了。全身,也被那麦灰,麦芒刺的燥痒难受。这热,这痒,使人无比的难受,可面对收获,面对那金色的麦粒,已受过那么多苦了,这是最后的收获前的一些苦了,又有谁能抱怨,不能忍受的呢!还裂开嘴笑着,干着,和主人开着玩笑:
明年,你可有馍吃了!
由于和别人换了工,到自己家打麦子时,来了许多帮忙的,没用到三个小时,麦草垛已堆起了,麦粒和糠一块已揽回到家中堂屋地上堆着了。屋里,没有麦捆子的充塞,一下显得空落了不少,看着地上很大一堆麦子,蕊绒和刚子忍不住在心里笑,刚子招呼大家坐,蕊绒在下着麦,菜是爪丝,大家坐下歇了一会,就都约着去了院外的河边。女人们找一个僻静的滩,男人们去那常玩水的好滩,脱的穿一条三角裤衩,一个猛子钻进水里,那满身的灰尘和燥热被水带去了,还给了一个有古铜色皮肤,剽悍洁净的山里汉子,和有白嫩皮肤,温柔可爱干净的山里女人们。
洗好后,穿了衣服,去吃蕊绒早已下好了,还泡在锅里,害怕化了的面,一时喧腾的村河,在男人和女人离开后,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没遮拦,直直地晒着它们,只有几只牛蚊子,在水滩上嗡嗡叫着。水很清,温热的口滩边有碧绿的水草,草中有鲜花,散发着草香和花香。一切都在和详的美中,只有滩边石上的水痕,记着刚才的喧腾。
洗好了。一回来,蕊绒就给大家捞面,吃饭的人端了麦,舀了爪丝汤,有在门前树荫下坐着吃的,有在屋里找个地方坐着吃的。有的边吃边说着笑话,真好不热闹。刚子忙着找看谁没吃饭,一会儿,还要去给别人家帮忙。有人就望着刚子那一大堆麦子说:
“刚子,今年出了点事,可收了这么多麦子,也是好事呀!”
“可不是,全靠老天保佑。”刚子说,憨憨地笑。
这是一年的收获时节。哪个又能抑住激动呢!这毕竞是一年心血的回报啊!
一连忙乎了好多天,打麦子才结束,下来,要用风扇扇麦子,用筛子筛,毕了。晒干了,就可以入柜,储备着过日子吃了!
水子也在这时,放了暑假,领了通知书回来那天,水子显出少有的激动和兴奋,奔到刚子跟前,又奔到母亲跟前,把通知书让他的父母看,大声嚷着:
“我一门考了九十,一门考了八十。”刚子和蕊绒接过通知书看了,果真是,他们看着儿子因兴奋,而涨红的红朴朴的脸,看到无比的高兴,心里默默地祝福儿子,一年之后,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刚子对水子说:
“你真有出息,好好上吧!一直保持这成绩,以后,你上到哪,我供到哪!哪怕卖屋卖粮,也要供你上,学上出来了,以后就不用天天象你爸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给国家干一辈子,吃一口轻松饭。”水子不懂这些,他也更不知道生活的苦,但他明白,父亲给自己说的是好话,他便对刚子和蕊绒说:
“爸,妈,我一定考出学来,以后好好孝敬你们。”
看着懂事的儿子,刚子,蕊绒相视笑了。
为了表扬水子,蕊绒下午特意给水子煮了两个鸡蛋。水子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乐滋滋地吃着。
扇麦子了。刚子揽了,往风扇上上,刚子的父亲摇风车,水子爬上风车,用小竹棍往下捅,起始,出于好奇,水子做的很兴奋,乐的不住的笑,到后来,麦灰上来了,钻进了衣服里,扑上了脸,粘在汗珠儿上,不多时已成了个大花脸了,他心里不想看了,可又不敢给父母说,他也知道,一家人都有事干,自己不干了,麦子就扇不出来了,母亲父亲给他也说过,到麦子扇出来,晒干了,推了,首先给他蒸个大馒头吃,想着,水子又按任性子,承受辛苦,不停地捅着。麦糠,被扇了出去,金黄的麦粒,就哗哗,沙沙地从出麦口里跳出来,涌进一个很大的木盆里,蕊绒又在木盘边,坐在个板凳上,拿着筛子,一筛子,一筛子地筛木盆里的麦粒,筛下了许多的石子,沙粒,和干瘪的麦粒,筛子里剩下的便是好麦子了。天晴的很好,连一丝云也没有,晒的地上,一阵阵升火焰,场院里,已铺好了席子,每筛一筛,就端去倒在席子上晒着了。风扇是按放在门上的,口向外,半截子在屋里,半截子在屋外,晒不到太阳的。
水子也看到,不一会儿,爷爷,父亲,母亲,脸上,都往下淌汗了,麦灰,扑了他们一头,脸,也成了大花脸了,他觉得他们比自己更辛苦。水子再也不想到累了,干的越发吃劲了。
蝉,在门前苹果树的叶间,知了,知了的叫着;母鸡,在树下刨了坑,躺着,一声也不叫了,猪,躺在圈里,动也不动,呼呼大睡着。地上,白光光的,树叶子,不一会儿,就晒的泛了白了。
到了中午,太阳晒到门上,才休息下来。水子被父亲从风扇上接下来,看到他一脸的汗,说:“水子,好样的。”水子嘿嘿一笑,对父亲说:“好热呀!”这时,他们已听到了院外河里,孩子们玩水时,发出的爽快的哈哈的笑声。“走,玩水去。”刚子拉了儿子,一块往河里去。蕊绒和父亲在屋里洗了一下,蕊绒准备做饭了。
刚子和水子洗去了一身的灰尘和热。回来时,饭已好了。
吃过饭,到太阳过去了,又开始干。到傍晚时分,干毕了,水子去河里洗过了澡,吃毕了晚饭,去和伙伴一块儿捉迷藏,他仅而感到无比的充实和轻松来。
麦子整整扇了一天,扇干了。又晒了三个大太阳,干了,装了柜,把空了的柜,装的满满的,蕊绒和刚子的心,因此也似被收获装满了一般,感到无比的欣喜和充实。
乘空刚子称了一百斤新下来的麦子,去推了。今年的新麦子,子粒饱满,发亮,面,很白,如雪一样的白。推回来的当天下午,蕊绒就泡了酵子,发面。第二天一大早,蒸了馒头。水子,还在睡熟中,刚子把他母亲特意为他做的大馒头,给送到床边,喊水子起来吃馍了。水子没睡好喊醒了不起来,拉起来坐在床上,不挣开眼,一放手,又倒下去睡了。刚子便把馒头放在他的头边儿上,不一会儿,嗅到香味,水子终于驱去了瞌睡虫,爬起来,嚷着吃馒头,一家人都大笑,沉浸在幸福中。那馒头吃到嘴里,很特别,不仅香,而还满含着甜味儿。
麦子收了,入柜了,人的心,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活,也不似先前的紧,先前的急了,天,也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凉了。满山的绿叶,也过了绿的最鼎盛时期,开始由鲜绿,变为深绿,黛绿了,自然界的阳气已达到了顶极。阴气在开始下降,并且要落于这地球上了。秋,在迈着脚步,一天天的走来,刚子的心,也不急了,大活已做了,下来的便是在秋天,收回玉米,和那五谷杂粮,爪爪豆豆的,再把麦子种下去。加上蕊绒搭一把手,也会在有条不絮中干完的,再到冬天了,就可以安闲地,让劳累了一年的身子休息,休息了,大不了的是弄些柴,过年烧,过年,今年粮食不咋!钱呢!核桃,板栗,他去林子里转了一下,结的很好,到秋天收获了,能买些钱:圈里的猪,一天比一天长的大,过年了,杀一百多斤没马达。所以,今年这年,会过成一个殷实年。刚子知道,这一年,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年了,一定要好好过,在过年时,回顾过去,憧憬着更美好的未来。
不过,要是与好多年以前一样,这个时节依然还是刚子最苦最忙的时候,他得去山上,守着玉米,现在,人口少,山上的地不种了,荒着了,便不用去看棚子了,让玉米,在河畔的地里,安心地生长着。他可以每夜,和蕊绒很温暖幸福地睡在一块,让地里的玉米,在饱食着土地中的营养,受鱼露的滋润,长子,灌浆,成熟。于是,这个季节,白天,他只需去地里转转,哪儿草又长起来了,扯一扯。去板栗,核桃树林去转转,哪儿的藤子长出来了,缠了树,去扯扯扯。或是弄些柴回来,家里好烧。蕊绒呢!得隔三叉五地去打猪草,猪正从迅逮地成长的时候,如果喂的不紧,猪便长不大。刚子也会跟了蕊绒去,蕊绒割猪草,他装,装满了一背子,他背回来,父亲,成天的坐着,在门前的树荫下喝茶,或打盹,或找几个院子里的人片家常。水子,放了假,没功课的束缚,成天可以无拘无束地玩,或去山上找野果子吃,或约了伙伴,泡在水里,在这季节,秋天马上要来时,他们得抓紧时间,把水玩够。环林的河,在这时,最热闹了,一天不停地喧腾着,洋溢着孩子们的笑声。水中几只白色的鸭子,也忍不住和娃儿们一块叫出了声:嘎嘎嘎的!
不过,也没有轻松几天。刚子家的事一下又来了。因为,水子的假期马上又要过去,马上要开学了。他们才明白,水子的书钱,学费连一分也没有准备下。咋么办呢!没书钱,学费,水子就上不成学。水子对上学又有着兴趣,成绩又那么的好,咋么能不上学呢!欠,刚子明白,老师每月只那么一点工资,就这还常拿不到手,一欠,老师用啥垫;去借,在这大忙时节,到哪借,穷家子和自家一样,一分钱恨不能当截分用;富家子,借钱难,借了,要受人家活,刚子不愿再去受人家活,哪怕苦一些,累一些,他也愿意,左思右想沉思了好久,刚子与蕊绒商量:咱们把麦子,卖一些吧!”
“卖麦子,哪明年吃啥!”蕊绒说。
“到今年秋又能种,明年又会收的,卖个百十斤,水子上学的钱就够了。那麦子一样也够咱家人吃到明年底的呀!”刚子说。
“麦子,是那辛辛苦苦种下的,又卖。”蕊绒说。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刚子说。
“那是你红汗流,黑汗淌种的,你说卖,就卖吧!水子成绩又好,卖了供他上学,也不亏。”蕊绒说,“只是他以后真有出息了,不知晓不晓得我们是咋么供出他来的呀!”
刚子没言语,两眼望着蕊绒,内心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卖了一百斤粮食,凑足了水子上学的一百来块钱,刚子的心里,便不急了。到水子开学那天,他让蕊绒送儿子,一二里外的村上小学里报了名。
水子,又每天早上,吃过了饭,背了书包,和院子里的伙伴一块,沐浴着晨曦,在鸟儿的欢叫声中,自己也唱着歌,活蹦乱跳地去上学。
山上,已在黛绿中,多出了几样颜色。红的,火一样的红,黄的,就黄的夺目,几色相杂,便群山,笼罩在彩色之中,那么明艳,好看。
刚子和蕊绒,不是画家,也不是诗人,无暇去欣赏这景色的美,而是在这样的季节中,新的活儿,又压来了。
核桃,已在季节中,先笑开了嘴,那青绿的壳,终于炸开了,露出了褐红色的核桃来,风一吹,就叭叭地掉几个下来。被过往的人拣起来,咬破了,剥开,取出了果肉,去掉白色的绒皮,放进嘴里,呀!好香呀!便大嚷:核桃炸了,能打了,人们,望着那青果,已望眼欲穿了,喊一声能打了,就纷工砍,竹矸子,爬上树去打核桃,在这时节,家家都缺钱,赶快打了核桃卖了,让人喘口气。
在别人在树上,用竹杆子打的核桃叭叭地落时,刚子也砍了竹杆子,如猴子一般,爬上了自家的树,打核桃,他家的核桃,今年结的特别的美,每一杆子打下去,便哗哗地落。那响声,刚子听着心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每一杆子,都越打越来劲。
树下的父亲和蕊绒,就一个劲地叮嘱他慢一点,小心,老实说,上年那事,把人的胆也吓破了。刚子应着,他也想到了上年的危险事,在高兴地打着核桃时,也格外的小心。
每打毕一树,放了竹杆,溜下树,父亲便和蕊绒挎了篮子,一手拿着刀,边除去树下的生长起来的杂草,边拣核桃。地上,是密密地落了一层,越拣,两人心里越高兴,在心里想着,这么多年,就今年结的好,能有二三百斤的核桃吧!今年的日子,会好过了,有了今年的基础,人脑子放活,以后日子,还会更好过,会过的更好。
水子下午放学回来,知道核桃打了,兴蹦的提了篮子,去别人拣过核桃的地方拣核桃,他说学校里搞勤工俭学,每人要交几斤核桃。水子的收获还真不小,一下午,拣了有三四斤核桃呢,边拣,他还吃了好多。
核桃打下后,堆在那放了不几天,全部能腿去青皮。在水里洗净了,全一色褐红的核桃,晒了三四个太阳后,干了,一过称,真的二三百斤。便有贩子上门来收了,卖到了两块八一斤,共八百来块钱。细一算,不欠别人啥。除了在对门商店里欠了些油盐的,去付了,这钱便可以存下了,刚子和蕊绒的心里别提多么的高兴。
山上的颜色,绿的,一天比一天绿的深,绿的坚强,挺拔,红的,一天比一天红的如火,黄的,一天比一天黄的如金…天,一天比一天凉了,天似变的高远了,有淡淡的,悠悠的云,在天上飘动。啊!这爽朗的,彩色的世界,是那么美,那么的可爱呀!
板栗收过了,庄稼,也在山上的色彩一天比一天鲜艳,明丽中,转黄了,成熟了。秋收,开始了。起始是收苞谷,苞谷收毕了,收黄豆,黄豆收毕了,挖洋芋…那豆豆拉拉,都是辛勤的汗水,换回来的收获,得把它们也收回来。
收获的日子,虽不比哺育的日子一般的酷热难熬,但得不停地扛,是比那还辛苦。蕊绒的手磨破了,刚子的肩膀,被勒红了,压肿了,又破了,流出了殷红的血,染了衣服。那汗水,也依然如注地从头上往下流,流进了眼里,迷涩的人眼也睁不开,好一点的是季节凉快了,人不似置身于蒸笼中的感觉一般让人难受的了!
收回的玉米,在门前的檐下,挂成了排,那屋子,分明已不是屋子,而在一片金光中,如宝殿一般,洋芋,在家里,也堆成了堆…
这季节,是辛苦的,可面对收获,只有满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谁又喊半点苦呢!如果一直有收获,他们愿永远这么苦下去。
庄稼收了,板栗也已炸开好久了,又去打板栗子。刚子打,蕊绒和父亲拣,拣满了一大背篓,刚子又往回背。带包的板栗,就背了一堂屋,可把刚子蕊绒乐坏了,过了几天剥出来,净栗子三四百斤,栗子卖三块钱一斤,又卖了一千多块。这是一年经济上的收入。夜里,两人数着这一千多块,心里甜滋滋的。
山红了,石头早黑了,麦子得种下了,由于收板栗,种的已比别家子迟了。但也不算顶晚,蕊绒也和刚子一块上山去种,刚子不让去,她却硬去了。
到秋收秋播一毕。秋已深了。一种的农事,也告一段落了!清点一年的收获,呀!柜子里已满满的,屋里也堆的满满的,这一年的收获,可真不少啊!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风,整天地刮着,黄叶,就被纷纷的刮落了,在空中翩飞,灰尘也被刮起来了,空问,一天比一天的萧条起来了。
家里已有了那么多的收获,刚子的心里沉甸甸的,丝毫没有因季节的萧条而影响到情绪。
就在这时,传来了令人欣喜和感到激动的消息。大电,将往这山沟儿里拉,山沟儿外的镇上,已联系好了,要往沟儿里架大电。果真,不久,那又粗又大的水泥电杆子,已一卡车,一卡车地拉进沟儿里了。那杆子很重,一车只拉三四根。再不久,那手劲子粗的线,也拉进来了…每拉来一样,人们便欢呼,奔走相告。过了些日子,镇上就下命令,让家里有劳力的都上,帮忙抬杆子,挖坑,帮技术人员载杆子。
刚子本要这闲下来的日子,去弄柴,到冬天来了,下雪好疼疼快快地玩。听说这事,二话没说,去帮着抬秆子。刚子整整这么忙乎了半月,和大伙一块,帮着把秆子载好了,下来,技术人员,就忙着架那手劲子粗的高压线。
时节,转眼也就入冬了,那满山绚丽的色彩,渐渐的退去,沉在一片枯黄中。天,整日阴晦晦的,风,不停地刮着,树叶,刮的色飒飒地落着。一切都暂沉入萧条中了,只有那岩头上的松树,依然那么翠绿着。在这样的日子里,雪是随时可以下下来了。刚子便乘空,抓紧去弄了几天柴,好大一堆,足够过年,和明年上年烧了。雪,果真在这时已下了下来。群山,被雪盖着,白皑皑一片。空气一下变的那么清新了,整个空间,在一片洁白之中,让人感到那么新鲜,舒服,柴已弄回来了,刚子的心里已把一年的所有活,和杂事放下了,不免感到十分的轻松,也忙了一年,可以轻松,轻松,无忧无虑地闲几天了。外边下着雪,屋里边,蕊绒烧燃了柴炉子,炉子上,炖着肉,飘散着香味,不禁让人深深地感到温暖,幸福。
一场雪之后,年,说到也就到了,院子里的人,都在准备年货了。刚子也坐了蹦蹦车,去沟儿外镇子上,买了菜,也买了酒,还给蕊绒,水子,父亲自己,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刚子知道,这是世纪末的最后一年,这一年,在忧喜中过来了,这么多年,老天保佑,终于有了存钱,得好好庆贺一下,人一辈子,能遇上几个这样的年。同时,刚子也买了一些菌种,他也知道,现在市场经济,一年只靠板栗,核桃是不行的!板栗,核桃要壮大,同时,也得弄点别的,砍些木耳架和香菇架,他明白,院子里好多人都砍了,靠这挣了钱的。冬日里闲下来准备砍,可抬毕了电秆子,弄毕柴,下了雪,砍不成了,不过,一开春,他就准备去砍,和新世纪的春天一块起步。
高压电线,在过年前几天架通了,可变压器,还没安,低压线,八户线,也都没拉,要过年了,技术人员都回去了,到明年春天又来,电在明年春天就会通。虽给人们心中留下了点失望,但高压线架了,毕竞已给人们带来了光明的希望,都明白,那油灯,将要成为历史,电灯,将会代替一切。将要通电了,人们都在计划着新年将要干什么,挣了钱,买收果机,电视机,音响…人们的心中,鼓起了很大的希望走向新的世纪,新的一年,盼望过上更加美好,幸福的生活。
刚子和蕊绒,也和众人一样,在大年三十,他们一直没睡。水子放假了,一直盼着他们坐在火炉边,父亲精神很好,也不睡,坐着。刚子找出了新衣服,让都换上。父亲说:卖这干啥。刚子说:新年要来了,新年新气象,今年,收获可不少。水子乐颠颠地去穿了,穿了新衣服以后,和门上高挂的灯笼,贴的对联一块相映成趣,一切都变成了新的,如刚池生的一般,让人充满了朝气。
刚子和蕊绒便向水子父亲告诉了今年的收获,也诉说了明年的希望。家庭里,希望明年风调雨顺,多收庄稼,核桃,板栗丰收。木耳香菇架能弄成,到明年能买回大彩电,希望水子好好上学,保持前列,希望父亲,和全家人身体好…
片到极处,就听到了叭叭的爆竹声,便知道,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刚子忍不住激动,和水子拿了鞭炮,去燃放了,那叭叭的鞭炮声,很脆地回荡在山间,如一首好听的歌,在歌唱着凡人的生活。
放毕鞭炮,屋里来了好多院子里的人,向刚子祝贺新年好。刚子连连答:好,都好!蕊绒已拿出了前几天炸的饺子,还拿出了爪子,让大家坐,屋里,一下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众人散了后,父亲因为迎来了新年,就去睡了,水子去别处找伙伴玩去了。蕊绒一下拉住刚子的手,望着他说:刚,还有一件事,我们忘了希望呢!
刚子看到了蕊绒一双眼睛,那么深情地盯着自己。
“啥事!”刚子轻声问。
“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直没回娘家去看看,明年,我们一块回去看看。”蕊绒说。
“是呀!我咋把这忘了,明年,一定回去看看。”刚子说。蕊绒不语,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刚子感到昏黄的油灯下,蕊绒美极了,一把把蕊绒搂进怀里,内心万千滋味,在这一块翻腾,他感到蕊绒太好了,太好了,没蕊绒,便不可能有他一天天走向幸福的日子,自她到这地方,嫁了自己,一直未回去,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没钱,回去不成,刚子感到这是对蕊绒的欠疚,到明年,不管咋样,也和蕊绒回去看看。
他们拥了很久,刚子拉了蕊绒的手,走到大门口,看到一家家门口挂着的红红的灯笼,和红红的春联,觉得,山村的夜,被这装点的美极了。
“真美呀!”蕊绒叹道。
“真美呀!”刚子说,听着院里娃儿的欢笑声,他们仿佛看见了明天的美好生活。他们相信,用双手去奋斗,一切一定会实现的。
凡人生活,就这么平淡,又那么艰辛,但却又充满了幸福和希望。
2000年7月25日草毕于前进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