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

一

从学校出来，我便有了工作，在离家不远的学校教书，真是才出学校，又进学校。每在周末，回到家里，我也便成了小院唯一的闲人。小院里的人，也在忙着啥，我偶尔也帮母亲干些啥，但总做不惯，母亲说话不多，也不让干，于是就闲着。

闲着就闲着，小院里的寂寞，也就随之油然而生。虽有一二十户人家，大人都上山了，小孩子也不知跟了大人到哪儿疯玩去了。只有一些老人，坐在阳光下，晒着秋日的阳光，闭着眼，很祥和地享受阳光赐予他们的晚年的幸福。

在空荡荡的小院里，每天转不下几十个来回，似在寻找什么，可也什么都寻找不到。周一到周五工作着的日子，显得那么的短，一晃也就过去了，而在这周末的日子，显得那么的漫长。电也还没有通，又没电看电视。也没哪儿可去玩，虽有一条坑洼的路，可没有班车跑。老实说，由学校步入社会，由那充满浪漫和希望的生活，步入这死寂的生活，让人真的不习惯，时时在脑海里，怀恋 的学校生活，咋感到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它就失去了；也怀恋在学校时关系好的，能聊到一块儿的同学，咋似才相聚，又这么的分别了。此时音讯两茫茫，从四面八方聚到一块，又散到四面八方。呆着通一个目的相聚，又带着不同的目的，奔向各自人生的征程。到各自的人生轨迹上生活去了，怕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们的面了吧！想到这，心里越发的空落，一种叫孤独，和灰暗的东西就爬上了内心。对这出了社会的生活，感到沉重而失望。

也就在这孤独，寂寞渐渐来临时，我发现了小院中间，临近河边住的一户人家门前，倒有一个小女孩。其实，也就在我家对门那小巷子一转过去就是她家。在几年一直上学，除了寒暑假在家。可人在家，心却在做着梦，从没有细心的了解过家乡，也没有观察过家乡人。对于一些在我上学时，渐渐成长的小孩子，我便不认识，她们也许还问：

“客从何处来吧！”

只有此时身处现实，再无浪漫的梦可做，心和眼光，便也就落在了小院上，想寻找一位可以聊的人，在一块玩的人，可没有。在这空落中，这门前的小女孩吸引了我。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小梅。这我还是知道的。我只是奇怪的是她没有与别的孩子撵大人一样，去地里，山上，而是静静地，如那些老人一样，坐在门前檐下的凳子上，靠着墙，一双小手，在玩弄着手中的钥匙，百无聊籁的。

我慢慢走近，在她旁边坐下，问她：

“你爸妈呢？”

“上山干活去了。”她说。

“你在家看门？”我问。

“恩。”她应到。

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望着女孩子，她依旧在玩手中的钥匙。小梅穿的不好，鞋，已被大拇指戳了个洞，大脚趾露在外边，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破了。我知道，这家子比较穷，没有好穿的给小梅，小梅今年已七八岁了，家里也没有准备  送她去上学。小梅的头发很密，乌黑的，扎了两个小鞭子，翘在脑后，怪可爱的。脸白白的，眉毛很浓，眼睛，虽水灵，但却因为生活的百无聊籁，多少显出一些忧伤和失神。多么可爱而漂亮的小女孩呀！我想，如果出生在城里或条件优越的家庭，她此时，也许正和爸妈一块儿在公园里欢度周末，和同学们一块背了书包，去上学，快乐而活泼。以小梅可爱的长相，长大了，绝对是个漂亮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女孩子。可在农村，有生在这贫穷的人家里，他就得这早地承受忧伤和失望了。我不知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造物主的不公，城乡不同，出生的家庭和地点不同，也就决定了不同的命运，父母虽能给自己一个漂亮的身子，但却给不了让自己一步步步入成功和过上充满希望的美好的生活，不也是一种悲哀么！

但，小梅不懂这些，只能在幼小的时候，就承受失望，忧伤，百无聊籁的折磨了。我能想到，懂得，可身份低下，又没地位和权势，却又不能帮她；而自己，一出学校，步入这社会的旋涡，这现实的生活的苦水，不也把自己淹的处于失望和寂寞中，只任这生活的苦水冲刷自己，淹没自己，不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么！

所以，我从另外的一个方面想：身处偏僻落后的地方，就是一种悲哀，又身处农家，无钱无势，虽自己尽多大的努力去奋斗，想靠苦读改变自己，回忆自己上学的路，已够辛苦，发奋，可到头来，不也沉入无聊，落寞，和深深的失望中么！只不过在幼小时有希望，这失望比小梅来的迟些罢了！我们是网中的鱼，迟早挣不脱这面巨网的；而我所承受的失望和苦痛，又会因为懂得的太多，在未来将比小梅更沉重。小梅不上学，则不会比我们对这社会懂的深刻，将来，逆来顺受生活的折磨，慢慢的习惯，也就什么也不想了，想的只是生活着，过日子，平平静静的，也会是一种生活的幸福和美。既然条件所限，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沉于生活最底层的人们，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来生活，是无奈的选择，也是一种幸福。

想到这，我不想以说道者的精神，去问小梅咋不上学了。小梅只知道自己家里穷，上不起学。她已对此失望，而自己身为教师，可又帮不上她什么，如果再追问她什么，只能刺伤她幼小的心，感到自己是在奚落她。

我就什么也没有问，就默默地坐着，小梅也默默的。

二

我没有问小梅什么。

小梅也没有问我什么。

呆带地坐了好一会儿，小梅就喃喃地说：好寂人呀！就起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找了一副扑克出来，冲我说：玩牌不，我们来玩牌。小梅的小小的，却表现出大人般的成熟，让我越发的感到她的可爱来。说：玩。于是，她坐板凳的这头，我坐那头，打8以上的牌。牌已很旧了，不怎么好揭，可见，在寂寞时，小梅就玩牌吧！

小梅的牌打的可真好，我真惊叹于才七八岁的她，能玩这么好的牌。

一直玩到近下午，我才回去。心里也就记上了这位可爱，但却悲苦的女孩子。

于是，每到周末玩的无聊了，就去小梅那儿，她大多的时间，都那么的落寞地坐在家门口，除了玩牌，她还教我抓子，下跳棋。与童稚的她在一块度过了些快乐的日子。在心里，我已把她当小朋友看待，她也把我当大朋友。不因我是老师而怕我什么！她玩的一些我不会时，就如老师一样的教我，教不会了，就说我笨，又教，直到会玩。

小梅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心是没被污染过的，也还未沾上世俗，又是纯真的。与小梅在一块玩，不让人担心什么城府，什么提防，让人感到一种纯洁，与乐趣，仿佛回到了童年。我的童年，因为没有伙伴，后来又因为上学，没有玩好，现在与小梅在一块，似要补上我童年失去的时光似的。

小梅的心里，也能把我当大朋友对待。在秋天，山上野果子下来后，她就约我去找野果子吃，一块而走出小院，顺那些小沟儿进去，不多远，沟畔，往往就有野果子，好多野果子，小时候我也吃过，但只能叫得上名字，而叫不上书名的果子，可真好吃，有的很甜，有的酸中带甜。直吃的人醉了。而最好吃的是五味子了。

和小梅一块去找野果子吃，小梅在前边带路，我虽是家乡人，可已在外边漂泊了十几年了，这家乡的山水，曾是我儿时的乐园，可此时，已是属于小梅的了。小梅带我去的地方，也是我儿时也曾经留下过足迹的地方，但那时是一个人的。此时来，已恍如隔世了，熟悉而陌生。小梅正是家乡这山水的主人，不能去上学，她对家乡的这山水，便有更多的时间去亲近，对这家乡的山水，她相当的熟悉，哪儿有小路，小路在哪儿转弯，哪儿过沟，哪儿又有野果子，她都一点不差地能找到。找到了以后，就兴奋地冲我喊：

“快来，好的很，果子结的好的很。”在我有些地方爬不上了时，她就伸出小手拉我。她摘下的野果子，自己吃一些，也留下些许多，等摘毕了，就分一些给我，要我吃，我吃一颗，她望着我，天真地问：

“好吃么？”

“好吃。”我说。

他就轻轻地笑了，仿佛带了我吃了好东西，而一脸的得意。

秋日的山，在彩色中，深绿的是松树，与泛红，泛黄的其他树木相杂，使得家乡的山，在绚丽中。秋日的阳光下，更加显得祥和和美丽，闪着诱人的色彩。沟儿里，飘散着野果子的成熟的香。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花，在渐渐枯萎的草间，开的那么的美丽。有鸟儿婉转地叫，那么清脆，动听；泉水也不甘寂寞，丁丁冬冬地流淌着。

 吃了一阵野果子，小梅就去折了些小野花，花映着她的红扑扑的脸，可爱极了。她把花给了我，问：

“香吗？”

“香。”我望着小梅，她天真而美丽，我从小野花上，轻轻地折下了一朵，插在小梅的鬓角上。小梅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冲她说：

“多漂亮，多漂亮，如这花儿一样的漂亮。”

是呀！小梅何尝不如这花儿一般的漂亮，是山野里最漂亮的花吧！但是，没有肥沃的土地的滋养，也没有人呵护，关心，以及欣赏，她最后的结局，不就如这山野的小草花，再漂亮，也不过孤芳自赏，最终，从哪里生，又在哪里渐渐低憔悴，消亡。

其实，在中国这农村广大的地方，象小梅这样境遇的小女孩子，何尝只她一人，如果给他们以生长的土壤，给他们以成长的条件，他们的未来，会无比的绚丽、芬芳。

望着小梅，我这么难过地想，同时又想到，在广大的中国土地上，象小梅这种情况的，又远非小梅一人时，我又开释了自己，也为小梅欣慰。

三

小梅的父母还是爱小梅的。这地方太贫穷了，所以他们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满足小梅。小梅曾对我说过，她想要一双新鞋，新衣服。在过了新年之后，小梅果真就有了一双新鞋，一件红衣服，灰色的裤子。

小梅穿上这身衣服之后，显得特别的兴奋，特地到我家，让我看。看着她那纯真的小脸，我冲她说：

“漂亮，真漂亮。”

“就是太贵了，是我爸在商店里欠的，准备到开春了，去给人家干活还钱。”小梅说，我“噢”了一声，感到小小的小梅，已懂事了，在城里的同龄人，在父母的怀抱里唱着歌，穿着漂亮的衣服，去上学，而什么也不操心时，小梅已知道为家里操心了。

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么！

在后来的日子，小梅开始变的爱说话了，似在熟了以后，真的已把我当成了可以相信的大朋友了么！

她告诉我，将来长大了，她要去外边城里学啥，学会了，挣好多，好多的钱，回来把自家的房子收拾一下，给父母买好吃好穿的东西。

看着小梅乌黑的眼珠，我不忍打碎在对一切失望后，在她的心里残存的梦，就冲她说：

“那就赶快长大吧！长大了，会实现这些想法的。”我知道，这只是对小梅安慰的话，我深深明白，连大学生都扫厕所，甚至找不到工作，饿饭的城里，对将来目不识丁的小梅来说，能去寻求到什么呢！目不识丁的她，将来进入城市，就如一粒微尘，浸入大海，立刻会被城市的人流，和生活所吞没，流落于街头，无处可宿。目不识丁的她，又能去学什么！她的将来也不过象她的父亲母亲，甚至如我一样，怎么挣，也挣不过这生活的网，四面的山的，得接受生活的安排，闷在这四面高山下的地方，她的母亲的生活，也许就是她的将来的生活，她也是她目不识丁的母亲生活的翻版。长大，成人妻，成人母，在山粒贫瘠的土地上奔波，生于山，又归于山，渐渐的沉默，渐渐的安于现实，又无法抗拒现实，和社会缰绳的捆绑，到渐渐的消亡。我不忍心破坏她的梦，要不，直接告诉她这些，她也许会懂，那这么做，我无异于拿刀戳她幼小的心灵，给她幼小的心灵上撒盐，在谋害她吗？这会让她对未来失望的一点而也不剩的。所以，在我说出上边的话后，小梅显得很高兴，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出很明亮的光，那久储眼里的忧伤，似被冲淡了好多。我想，对于一个贫穷的农家子女来说，生活的贫穷并不可怕，有很大的忍受精神的他们，什么都可以忍受，生活的什么苦都可以吃，但却不能忍受没有希望的生活。如果心中对未来美好的生活的希望都没有了，那么，活着，还有多大的意义，一天，无休无止地在山上劳动，换取一日三餐，这么活着，究竟有多大的意义！那份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希望，是他们能安于生活的贫穷，地理条件的偏僻、恶劣，而如岩石上的草一样，顽强的长着。

四

一次， 小梅问我：

“你一直教书吗？就在这山里教到老吗？”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的命运在别人的手里，不能自己把握，和决定，所以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心倒被她问的沉重了，是呀！我就一辈子教书吗！一直在这山里，守着几个娃儿，度过自己的一生吗？我怕敢想这些问题，想了，如果真的是这么教一辈子，在这山里守一生的娃儿，心里会如陷入了地狱一般的黑暗，会失望到极点的，这种生活，将会更没有希望，而充满了更大的失望和阴影。同时，又因为学了点东西，对一切懂的太多，而更痛苦的。可是我又真的明白，在这以权势而生活的社会里，没权没势的自己，除了囚于这高山之下，教一辈子书之外，我还能选择什么生活，所以好一会儿，我才喃喃地说：

“是……也许是……要教一辈子吧！在这山……里。”

“那，这么生活一辈子有啥意思，守几个娃儿，守着学校，不如坐牢吗？难怪你每周都要回来呢！你为啥不去干别的，当警察，当县长……”小梅说。

我却无言以对了，好想把诸如权势，诸如金钱，诸如好多好多的现实的都告诉她，告诉我比她幸运一点的是家庭条件好些，上了学出来，有一个勉强维生，可并没有前途的工作，但是，与她一样不幸的是都出生于农家，父母都无权无势，靠自己，是无法改变现实，无法改变处境，按自己想要的而生活。于是，我沉重地对她说：“这辈子，怕只有教书的命了。”

见我沉重了，小梅眨了眨眼睛，又问：

“那你……闷在家乡这山里一辈子，有文化的人又不多，那么，你将来咋找媳妇。”

小梅的一句话，问到我的内心深处，也问到我的疼处，这是我在睡不着的夜里，一直都担心和熬费心思，思索的问题。但是，思索的结果，都是四面的峭壁，连一点而希望都没有，而让心沉入到更深的失望中去，陷入无底的深潭。我对小梅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吧！”

小梅就睁大了眼睛望着我，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好似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而从她眼里的目光中，我仿佛感到，她在怜悯我，她还有希望，以后去城里闯，而我，一辈子就闷在山里，此时，已经知道未来的生活，和脚下的路了，这不如一个活的很健康的人，就在他身边放一口棺材，冲他说：这是你将来用的，一样的让人无比的失望和痛苦吗？人活着，有什么比活在今天，已知未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而让人失望的和痛苦的呢！在这点上，小梅是怜悯我的，我的一切已成定局，而她虽没上学了，但她的未来将不受束缚，她的希望，将也不受束缚，延伸到遥远而精彩的城里。已深知现实的自己，知道城对自己来说，只不过一个梦，一个毕生也到达不了的梦而已，在这点上，我倒真的羡慕小梅，也恨自己不该读了这么多的书，懂的太多，而什么又不能获得，还是小梅不上学，就那么做着梦，懵懂的过日子好。

五

可在初春开学的时候，我知道小梅的梦做的再美，可一旦坠入现实，将会很无奈，只不过是一个空梦，就是做那样的梦，有点文化，识几个字，还是好些，实在些。所以，在初春开学的时候，我就找了小梅去上学，原因是我由于父亲几年前去世，家很破落，母亲体弱多病，兄弟又小，需我照料，就要求回到离家一二离路的村小学教书。学校就我一人，一切我说了算，所以，我决定尽一个大朋友的微薄之力，免去了小梅的一切费用，给她找了套旧课本，找了小梅的父母，让送小梅去上学。在一切全免，又给找了课本的条件下，小梅的爸爸才同意小梅去上学。

于是，我的小朋友小梅，也就成了我的学生。

上学，小梅是很高兴与兴奋的。一天脸上总洋溢着笑，眼睛因此也明亮了几分，冲去了忧伤，可见，小梅的心里，也喜欢上学的。一次回家的路上，我问她：

“上学好，还是在家好？”

“上学好。”

“为什么？”

“上学不寂人，可以学到字，长大去哪儿了，不会被人骗。”这便是一个贫穷农家子女的上学的最低的要求，并没有想到将来怎么辉煌，而是用以解决生活问题。我便下决心，给小梅尽自己的能力多教一些知识，万一长大后，她真的要去城里闯，会有用的。

小梅由于上学迟，早期又未受过启蒙和开化，学起知识来很慢，很吃力，我也就不厌其烦一遍遍地给她讲。有时在别的孩子早已会了，她还不会，这又往往惹我生气，免不了吵她。这时，小梅就呆立着，黑眼睛望着我，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等我原谅。我便想到小梅这么大了，来上学也不容易，她上学也不求以后功成名就，也就是识些字，没过高的要求。所以，我的火气又下去了，想：我在这村小教书，怕是小梅一生的最开始，也是是最后的学生生崖，以后，来了老师，不一定这么了解小梅，了解她家，不会给这么优厚的条件，小梅家供不起，他也就自然而然上不成学了。所以，我想除了教给小梅一些实用的东西外，应该给她些学生应有的快乐生活，让日后回忆起来也是美丽的。为此，我就采用与别的学生不一样的方法教小梅，果真，她学的很快；很快，不但会写自己的姓名，还会写自己的一家人的姓名，会写住的地方的名称，看到这些进步，我由衷地高兴，小梅也一心的喜悦。

下课后，由于与别的孩子大，小梅一般不与那写孩子玩，就一人孤零零地靠在墙上，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酸酸的。

早晨到学校，下午回家，小梅都不和我一块，也不知是因为我当了她的老师，她怕我了，与我有了距离；还是，因为吵了她，她生分里我，再也不如未做我的学生时一般的亲密了。

一次，下午放学回家，沿途的花儿开的很美，有红红的海棠，我提议小梅去折，她没有去，我去折了一枝，送给她，红红的花，映红了她的脸庞，她显得可爱而漂亮。在草丛中，刺也伸出了嫩头儿，我去掐了刺杆儿，让小梅吃，她也才接过，剥开那刺的嫩头，甜甜的。我以为小梅会如以前一样，给我说好多她想的事，她知道的事，比如这季节，还有什么还吃的呀！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呀！但小梅默默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明白，在小梅的心里，我们已是师生关系了，不是以前的小朋友与大朋友的关系了。我很留恋以前的朋友关系时的亲密，想到这，后悔不该找小梅来上学，破坏了这朋友关系，对我来说，不是一种悲哀么！时时又陷入到孤苦、失望之中去，再没有人可以玩，那怕是抓子，打8以上的牌，去找野果子，给我说很天真的话，都没有了，小梅在我面前又沉默了。

六

与小梅这种沉默的师生关系，仅仅半年野就结束了，在九月一日开学时，工作需要，一纸调令，把我调到离家乡已很远的一个小山沟儿工作了。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小梅。

走的时候，是在夜色中，乘便车走的。是接到调令，时间紧，当夜走的。就没有见到小梅，也没有来得及向她打个招呼。

在放“十一”长假回去时，才知道小梅真的没有上学了。回家的几天很匆忙，在家呆几天，几个姐又找去家玩，在家连一天也没有呆上。但却偶然见到了小梅一面，那是在她家的门口，她依旧一人坐在那儿，如我第一次注意到她一样，很漠然地坐着，玩弄着手中的钥匙，眼里又被失望充满了。

我的出现，使小梅吃了一惊似的，眼睛亮了，人一下也显得精神了。冲我喊：

“老师，坐。”

我坐下了，冲她说：

“叫我大朋友，别叫老师。”

坐下后，我什么也没有问她，我知道，因为我的离去，学校再不给她优厚的条件，她失学了。尽管她没有对上学抱多大的希望，在这上边取得什么，而是想学点实用的东西，可这都不能够，她一定是难过而失望的，不上学了，她一天就看门，一人，小小的年龄，却如那一家家的门口坐着的老人一样的孤单，百无聊籁。此时，我自己也如网中的鱼儿，被困在网中，已不能自拔，更谈不上帮小梅什么了。所以，我不想问她，她的我已知道的生活，怕这会刺伤她。让她的心，从学校生活结束后，又沉于平静的等待的生活中去吧！到长大了，出去闯吧！

小梅的那套新衣服，也已经褪了色了，鞋，又被大脚趾抵穿了，脚趾又在外边。这身令她激动，兴奋的衣服，又如她一样，从一阵的兴奋激动过后，又沉入到伤感中了。

“你到很远的地方教书，好吗！”好一会儿，小梅问我。

“与在家乡一样。”我说，“那教书不好，，没一个可以在一块玩的人，尤其没有你这样的小朋友，在秋天里去摘野果子，说很纯真话的人了。”

我的话，引起了小梅的一阵颤动，仿佛我的话勾起了她那极美好的回忆似的，说：

“那你又调回来么！”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在哪工作，不是由自己想，由别人安排，我无法安排自己的命运，一切都被别人操纵。”小梅不尽明白我所说的话的意思，但却懂得我不能调回来了，她不可能成为我的小朋友，我成不了她的大朋友了。曾有的一段美好，已永远化为记忆了，我见到她眼里一下闪出的兴奋的目光，一点点的暗下去，眼里，被失望充满了。

坐了一会儿，我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老实说，我的内心，已如罐中却氧的鱼，闷的慌，苦痛的慌，而我也帮不了小梅更多的什么了，给她更多的希望了，就对她说：

“在家放好些，多听父母的话。”就起身准备走了，小梅也起了身，一双小眼睛望着我，似在问询我似的，我又对她说：

“我可能过年回来。”我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我握着，有点冰凉，对他说：

“但愿过了年，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

七

在异乡这小山沟工作，要承受的将是更多的孤独、寂寞，在睡不着的孤独的夜里，我想家乡的山，想家乡的水，想那家乡的山水中的母亲、兄弟，姐妹，和长眠于地下的父亲，还想我那憨厚的父老乡亲，而有一个人，在家乡的山水中，在我的夜晚的脑海中，分外的明显，那就是小梅，她那双黑眼珠子，老盯着我，那身子那么孤单而弱小。可是，我面对那双黑眼珠子，再也说不出话，面对那孤独弱小的身影，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帮不了自己，更帮不了她。

我知道，小梅每天，就那么守侯在门前，百无聊籁地玩弄手中的钥匙，与那些老人一样。这样的时节，又是吃野果子的季节，她一定在想这事吧！我也在回忆那美好的一幕。可已永远永远很纯洁地印在内心深处。

小梅的内心里，除了与我一样的回味着去年的这个季节，我们很纯洁的在一块玩，找野果子吃的日子外，最盼望的，就是长大吧！长大了，去外边的城里，寻求心中的希望。

我盼望小梅长大，但又怕她长大，果真这么出去闯，那么，真的她就会如一粒微尘，会很快被汹涌的城市的潮水淹没。如果，不想被吞噬，那么，就得在那充满肮脏和污秽的地方，过自己不愿过的生活。

但，一切，已是我又无能为力的了，一日日长大，生活的烦恼，工作上的事，已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还得操心家中，一切，已使我无能为力，再去想别的更多的了，至于小梅的将来，我只在心里祈祷老天多给这位贫苦的女孩子一些幸福，也正如祈祷我自己一样。

2003、4、11日草毕